[笔迷楼]
“三郎来此处,倒也出乎我意料。”走到小楼门口,方锦湖踩住她手中鞭子鞭尾,语调十分客气,只是在此情此景,反倒令人毛骨悚然,“来者是客,希望三郎不是恶客?”
薛瑜指了指他捆住自己的绸带,“钟兄这也非待客之道。”
“唔。”方锦湖点点头,很赞同的模样。薛瑜刚松口气想让他解开,就见眼前红影闪过,刚刚还能自由活动的双手也被牢牢捆在身上。她腰间一紧,瞬间天翻地覆。
被当做沙包拎着是什么感觉,薛瑜现在能去某乎以亲身经历回答这个问题。
方锦湖看着瘦削,手上力气一点不弱,单手拎着她腰上绸带,像她是个什么垃圾似的拎开半臂远,一步步上楼梯的声音相当沉闷,吊在半空中的薛瑜只想呕吐。
系统:[当前随机任务失败,任务更新中……]
薛瑜:[别折腾了,我不会做的。你这个垃圾骗子。]
系统:[本系统竭诚为宿主服务,无任何欺骗。]
少女的愤愤语声传入方锦湖耳畔,成为阵阵遥远尖锐的嗡鸣声以外唯一清晰的声音。他脚下微顿,瞥了薛瑜一眼。
薛瑜现在没法跑路,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借着和系统打嘴炮分散注意力减轻自己想吐的感觉,[行啊,那你告诉我,现在怎么让他能不杀我,告诉我,我就相信你考虑一下做任务。]
系统:[宿主可通过努力获得男主承诺。]
薛瑜怔了怔。原书里男主答应过的事都会完成,比如再恨方尚书也没有杀他,比如答应谢宴清在他死后保留谢家,就留下了这楚国第一世家。
但薛瑜反而觉得他更可怕了。方尚书暂且不论,谢宴清死后第一世家虽然被保留,却被拆分成几支内斗频频,她不信里面没有男主的手笔。
系统:[宿主是否需要系统提供协助?开启主线后本系统可指引宿主获得承诺。
当前任务:放下武器,提醒男主披衣。
任务奖励:攻略主线开启,男主好感度+1。]
任务奖励变高了?
模糊的念头一闪而过,薛瑜压下又一阵头朝下引发的恶心感,[不用了。承诺随时可能撕毁,建立在我有能力要求他遵守承诺的基础上。而且,承诺如何完成,都要看他如何想。]她勉力仰起头,数着还有几节楼梯就能走到二层。
被怜悯获得的胜利不是胜利,建立在他人的善良与承诺之上的安全随时可能破裂。
今天男主能抓到她,明天他就能杀了她。
拎着她的方锦湖听着少女与他听不到的东西说话,挑了挑眉。
她太了解他了,以至于他看着她,就好像世间凭空多了一个自己。
系统:[宿主请尽快开启主线,根据剧情推演,承诺机会将很快消失。]
薛瑜:[我拒绝。]
少女话音方落,一直有意放慢步伐侧耳细听的方锦湖手上一阵刺痛,绑起来的少女游鱼般滑脱逃跑,他不退反进,迎上去要抓一点都不乖的猎物,被薛瑜弹起的双腿蹬个了正着,摔到二层平台之上。
趁他怔愣,薛瑜借力反向弹出,手中的匕首已经将绸带划开,轻巧在楼梯拐角落地,闪身要走,忽地听到牙齿打颤的声音。
呼吸声一阵重似一阵,刚刚还只是摔倒的方锦湖侧身倒在楼梯口,借着楼上的光芒,薛瑜看清了他侧脸挂满的汗珠和绷起的青筋。
没这么弱吧……?她总不会意外弄死了未来大统一皇帝?
薛瑜往楼下走了一步,又伸头回来看看倒在那里的方锦湖。他指关节发白,整个人蜷缩在一起,胸膛剧烈起伏,喉咙里发出一阵阵痛苦的声响,看起来完全是个病人。
“药……给我……不,滚开……”连喊声都软绵绵的,几如蚊蚋。
是明香丸的瘾发了,还是头痛犯了?
薛瑜又往下走了一步,她只能看到方锦湖扼住自己咽喉的手和满脸的扭曲。他可能很痛苦,但她无法感同身受,就像方锦湖对她的恐惧肯定也无法感同身受一样。
她往下看了看,台阶不多,很快她就能走了。
但走了之后呢?她还是得回来买假路引。看方锦湖对如春楼熟悉的样子,薛瑜猜这里是他暗地里的生意之一,她能跑一次,跑不了第二次。
那……杀了他?
薛瑜心砰砰直跳,她从未动过这样的念头,但这个想法一出现,就占据了她全部心神。
一劳永逸。甚至因为这里是方锦湖的地盘,或许要很久之后贵妃和方尚书才能发现真皇子已经消失。
薛瑜捡起掉落的绸带,一步步踏上了台阶。方锦湖全身痉挛,汗水打湿了地面的绒毯,浓密的眼睫黏在一处,可怜又狼狈地倒在她脚边,眉眼皱成一团,看上去毫无还手之力。
“喂,钟兄?钟兄?”薛瑜拍拍他的脸,半身弓起警惕,只要方锦湖有不对的反应,随时准备撤走。
方锦湖的脑袋晃了晃,微睁开眼,眼中全是虚无。他咕哝了一句什么,又抽搐起来,薛瑜看他有咬舌头的倾向,眼疾手快把自己沾了油污准备丢掉的手帕塞进他嘴里。
她还是没能下定决心,生活在和平年代的人想做杀人的心理建设实在太难了,她决定先绑起来再说,之后不管是跑是杀,都有充足时间操作。
“嗤啦——”
薛瑜僵了僵,拖着被绸带绑住手脚的方锦湖继续往前走,避开绒毯一角碎裂的铜镜碎片,将手中的绸带在房间内床脚上紧紧缠了两圈,打了个死结。
几乎被对折着绑在一起的方锦湖腰腹舒展,像一张拉伸到极致的玉弓,拖拽中不知勾到哪里被撕裂的红纱衣碎成几片,本就敞开的衣裳这下更是遮不住什么,而肩膀手臂上的青紫像是白玉微瑕,落入她眼中。
“你这家伙,居然也会被人打?”薛瑜撇了撇嘴。
方锦湖像是昏了过去,静静躺着,秾丽的眉眼被汗水打湿,唇上胭脂嫣红,然而唇角那抹红却是一抹血痕,莫名有种凌虐的美感。薛瑜不再看他,打量起整间屋子。
铜镜碎片旁丢着一把黑色的长刀,看上去更像胡人的马刀,弯曲如月。而方锦湖常背的那把剑随意地丢在榻上,和一身深蓝色衣裳裹在一处,薛瑜清楚那看上去只是木剑的内里是一把寒光湛然的宝剑,却被主人这样毫不在意。胭脂盒打翻在地上,像一片片血,薛瑜感觉到微妙的违和,红衣黑刀,和蓝衣长剑,仿佛方锦湖的两面。
“人说君子剑,杀人刀……好像也有点道理。”薛瑜想起皇帝教她兵器时的随口一提,转念却有些不明白,方锦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又拿刀劈开镜子。
……虽然是很有神经病的感觉没错了。
她忽然想起,八月十四不仅是她和原主的生日,同样是方锦湖的生辰。
“你总不会也无处可去吧?”薛瑜被自己的想法逗笑,方锦湖怎么会无处可去?除非他像刚刚那样,暴露自己是个神经病。她就不一样了,宫里的庆贺与她无关,方府更不可能欢迎她,一缕来自异世的游魂只有一个肉馕可以当生日礼物。
嗯,还得加上流珠那碗长寿面。
她拿着匕首靠近毫无防备的方锦湖,匕首不是什么好匕首,只是当初原主拿到的一截断菜刀,磨平磨尖用来防身,藏在鞭子里多年不曾离身。薛瑜垂眼看着在睡梦中都皱着眉的方锦湖,只要她戳下去,她的威胁就结束了。
书中原主的死法深深刻在她心头,成为挥之不去的阴影。
薛瑜握紧匕首,别开眼,用力向下——
系统:[警报!警报!生命威胁出现,请宿主停止当前行为。]
薛瑜的手停在半空,她这才发现自己手臂的无力,并非系统导致,而是握着匕首用力过度导致的酸软,背后汗湿一片,她有些脱力地扶住床头,等待系统给她一个解释。她过去最多就是杀杀鱼虾,以为自己可以,但根本下不了手杀人,连她自己也没想到,下手第一个念头居然是“杀人犯法”。
但系统阻止她和她自己决定放弃,感觉截然不同。
没等她问,系统的提示随即响起:[当前杀死男主将导致世界崩溃,宿主生命将同时结束,请慎重考虑。]
薛瑜敏锐地注意到了“当前”二字,但根据之前经验,问也是白问。她垂下手,匕首尖端轻轻贴在方锦湖脖颈上,他无力又脆弱,毫无所觉,就算被匕首刀锋划开了一条血痕,也依旧昏昏沉沉地睡着。
血色刚显,她立刻感觉自己虚弱了一些,系统的警报鸣笛声响彻脑海,她头脑发晕,控制手脚都有些滞涩。薛瑜停下推进匕首的力道,退后一步,喘了口气,感受到力气渐渐恢复。
看来,这次系统没骗她。
这算什么?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算你走运,碰上了个倒霉催的烂好心。”半晌,薛瑜放下匕首,掏出怀里的古楼子,拆开麻布。既然不能杀,所谓的主线她也不想开启,稍微示好一下应该没什么问题。万一神经病脑子里也能念一点别人的恩情呢?那不就赚大了。
沁了油的粗麻布在这间屋子里显得格格不入,薛瑜拿炭条在上面写了几行字,刚想把饼揣起来,就瞥见地上方锦湖发白的唇色,犹豫了一下,切开半块古楼子,在麻布上补了一句话,一起放到方锦湖身边。
“我无意与你为敌,也对那个位置没有兴趣,很快我就会走,不会影响你的大事。我没害你,还救了你没让你咬舌自尽,两次换我一次活着不过分吧?最后,祝你生辰快乐。我只有一块饼,分你一半,要是觉得好吃,可以让人去买。”
她之前想过,杀她只能是为了灭口,但到时候皇子都换回去了,她提真假皇子,第一无人会信,第二也没有用,还会搭上自己。只要她走了,她连威胁都没办法威胁他们,完全没有必要杀她。也就是说,剧情里杀她可能只是以防万一怕她闹事的选项,只要她跑得够快,追杀她远没有必要的时候,自然就能保命。
她去山清水秀的地方隐居,男主带着工具人们统一天下,统一后她还能出来玩,完美。
但能给男主制造的麻烦她还是要造,有机会杀他她还是想杀,可惜,系统不让。
薛瑜做好心理建设,下楼捡起掉落的长鞭,理了理衣裳,踏出小楼。走出几步,她回头望去,掩在树后的窗户里,安安静静。
她没看到,一袭红衣站在窗后远远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摸着颈上那抹凝固的血痕,古怪地笑了笑。
麻布上的炭灰簌簌落下,让字迹渐渐模糊,方锦湖盯着它看了很久,才咬了一口已经放凉的馕饼。腥膻发软的口感在口腔里蔓延开来,他冷着脸,一口口将馕吃完,“难吃。”
楼梯口响起一阵脚步声,燕娘子扫过床边破碎一地的红绸,掩口轻笑,“呀,主子玩得很开心呢,那位小郎君,是不是很像您?您这是怎么弄的,跟打打杀杀似的……”看着方锦湖神色变化,她一顿,“您没杀了他吧?杀之前留给我瞧瞧嘛,人——”
方锦湖抖手将字迹已经糊成一团地麻布扔了出去,正好盖在燕娘子脸上,“一个蠢货罢了。”
一点也不像他。
“欸?”燕娘子揭下脸上麻布时,屋内已空无一人。
方锦湖扯下身上乱糟糟的纱衣,披着一件外袍翻身下楼,路上的碎花瓣尚无人清理,跑走的人已经消失。他抽出长剑,一剑挥过,小路两侧的花枝尽碎,与之前的混在一处难分彼此。
红白交织的花瓣盖住小路,一路延伸到假山附近,他没有再往前走,倒提着剑不知在想什么。鸨儿寻来时看见一地绯色被吓了一跳,拍拍胸口,稳住声音,“主子,您的客人到了。”
几刻钟前。
薛瑜刚到假山,就瞧见伙计正站在那里团团转,旁边站着一个秃头老头,头上顶着几个疤瘌。见着她过来,伙计喜出望外,“诶哟,我正要寻您去呢,您这是……”
“抱歉,见那边树林有趣,多走了几步。”薛瑜解释了一句,“这位是?”
“咳咳,老头子癞头五。听说小子找我找了几次,走吧,跟我说说要做什么活计?”老头走得一点不慢,薛瑜跟他进了一间后院厢房。伙计退了出去,薛瑜掩门轻声说出来意,癞头五小眼睛眯起看看她,“小子,你这是要害人啊。路引私制徒一年,当我不晓得?”
“老丈哪里话,吃酒否?”薛瑜放下两锭银子,“我有自己的路引,只是去旁处太打眼,做个幌子遮掩些,真用起来自然还是用真的。”
他们心知肚明,这是假话。癞头五翘起脚,“这点钱,吃什么酒?马尿吗?”
又加了几锭,凑够八十两,癞头五这才点了头,“嗯,这还差不多。明天来拿。”
薛瑜按住他要搂银子的手,“老丈,今日不行?”
癞头五反向推了把银锭,“看你几次三番来寻我,又有黑小子早前跟我提过,不然我才不做这档子冒险的事,你当我爱喝你的酒?”
薛瑜加到一百两,“今日。”
“哼哼。”癞头五不情不愿地起身,去取工具了,薛瑜这才放心。再来一次如春楼,她的心脏可受不了,被男主抓住一次就够了。
癞头五动作很慢,一点点修整着黄纸上字迹,薛瑜心头说不出的焦灼,催了几遍都被癞头五顶回来,只能自己站在逼仄的小屋内转来转去。
一时半会等不到癞头五做完,薛瑜只能压着急躁,转移自己的注意力。系统说杀掉男主当前不被允许,这个“当前”用得很微妙,具体的许可前置条件她猜不到,但不能先下手为强,她可不想白白死了,最起码也要同归于尽。
方锦湖发病的脆弱时机已经错过,下次不一定能有这样轻松的机会,她还是需要些辅助工具。她反复回想曾经接触过的机械设计图,试图从各种民用机械和所知原理里找到一种杀人利器。
然后她无奈地发现,在炼铁和其他技术革新前,枪的精密度要求她是别想达到了。弓弩被严禁,她不觉得天工坊能让她悄悄做弩,仅剩的选择则是袖箭,不过她只是跟着师兄师姐看电视剧时顺手查了一下相关内容,并没有动手做过,到底能不能做成,心里也没有底。
有总比没有好,薛瑜在脑中构建起袖箭的图纸,有了目标,总觉得时间过得很快,没一会就听见癞头五叫她,“小子,一张你的,另一张是谁的?”
薛瑜话到嘴边,咽了下去,提笔在旁边写下,“王三,刘珠”。她本打算买假路引时换一个名字,但既然如春楼和方锦湖扯上了关系,还是离开安阳城后再换一次路引比较保险。
癞头五笑出一口黄牙,“相好的?”
“老丈快些。”薛瑜没接话,癞头五无趣地低下头继续手上工作。
突然,一道提示音响起,[方锦湖好感度+1。]
薛瑜愣了一下,点开系统面板,却发现方锦湖的好感度仍保持在“-1”,变化详情里也没有刚刚听到的那条提示。她按了按额角,太紧张了,居然都出现幻觉了。
又过了一会,两张薄薄的路引交到了薛瑜手上。薛瑜将路引收好,“多谢。”
万事俱备,只等跑路。
薛瑜心中转念,回宫时已经有些迟了,流珠候在小院门前,看见她回来,松了口气,“殿下,那边来催了几次,您现在过去还是歇会再去?”
念及皇帝专门让人做的新衣和唐大匠揪着她说有味道的事,薛瑜道,“我换身衣裳就过去,你不必跟着。喏,给你买的古楼子,这家胡饼放料很足,我觉得味道不错,尝尝看,要是喜欢,下次再给你买。”摸出肉馕才发现已经凉透,油脂白花花凝在边缘,看起来有些倒胃口,她有些尴尬地描补,“就是有些凉了,厨下应该备了汤,拿小炉热一下再吃。”
流珠却毫不在意,欢喜地接过,小心捏着麻布包起半块放在旁边,“殿下吃过了吗?”
尝过一角,也算是吃过了。薛瑜点头进屋。床下的暗格里藏着四瓶药丸,如今又多了两本路引,她拿起放在旁边的衣裳穿好,流珠敲门进来,抱起换下来的衣裳要拿去泡水,忽然瞥见白色中衣上一点红痕。
她捻了捻,却是一抹口脂。
“殿下……”流珠惊得脱口而出,想说什么,却说不出口。薛瑜回头疑惑看她,流珠咬唇笑了一下,“殿下先前说去封地,可还愿带上婢子一同?”
薛瑜摊了摊手,“好流珠,你瞧我身边,可还有旁人?你若愿意,自然是要与我一道的。”
“殿下若是觉得少人伺候,寺人前些日子来还说起过添人手的事。”
薛瑜脚步一顿,“是常寺人?别听他的,有你这个女官在,最多就添些杂役,与其用旁人,不如用清秋宫的人,月例发到你手上还能多些。”
小院人多之后,人多眼杂,处处制肘,她没打算给自己添堵。不过……一直让流珠打理各种事的确是累了些,等出去了得记得多请些人来做事。封地是不可能有的,但拿钱买块地自给自足顺便赚钱还是没问题的。
薛瑜做个富家翁的畅想一直持续到天色微暗,清秋宫外来了两行人才被打断。清秋宫内洒扫一新,林贵妃备下的宴席摆在游廊旁的小花园里,溪流潺潺,树枝上挂着的灯笼燃起,一片灯火通明。
迎人的任务并不麻烦,可能贵妃也不太想增加她和旁人的接触,薛瑜只需要跟着清秋宫的嬷嬷们表示出自己的欢迎态度,安排落座和端茶送水自然有宫婢来做。
德妃是个圆脸的妇人,笑起来依稀能看出年轻时的娇憨美丽,岁月在她身上留下了深刻痕迹,瞧着比艳丽的林贵妃老了许多,却自带一番端庄的韵味。薛琅跟在母亲身边,衣裳显然也换过,斜眼瞥见薛瑜身上新衣时,面皮抖动两下,没能挑出刺来,没有多言,就往左侧走去。
还没走出几步,他就被宫婢拦下,“四殿下,您与德妃娘娘这边请。”
德妃吸了口气,按住要跳脚的儿子,保持微笑入席。
薛瑜忍住笑。东齐以左为贵,西齐与楚国皆延续此贵贱之分,但右上首仍比左下首高贵,林贵妃在这上面故意恶心两人,也挑不出错处。贵妃早早去迎皇帝,两拨人还没见面就做了撕逼准备,薛瑜瞄了眼几案上摆着的两盘果子点心,晚上吃瓜看戏显然不会饿着了。
摆在首位的高几设了两张席,显然是留给皇帝与贵妃的。薛瑜的位置被安排在左侧,单独一席,旁边下首坐着悄无声息仿佛透明人一样走进来的姜美人与小公主薛玥,母女俩纤瘦若柳,拘谨的模样不像宫里的主人,更像是奴仆。他们的侧脸仿佛一个模子刻出来,是容易惹人怜惜的小白花类型。
薛瑜第一次见这个妹妹,原主记忆里她还是一个小婴儿,不由得多看了两眼。小姑娘似乎感觉到了她的视线,眼眶顿时红了一圈,往旁边缩了缩,姜美人默不作声地挡住了她。
啊,不小心吓到人了。
薛瑜有些心虚地转过目光,投向对面臭着脸坐下的母子俩。
薛琅勉强坐下,立刻支使着身旁小宦官去厨房,“三哥身子弱,斛生,去瞧瞧我带来的参收拾得怎么样了,万一有人笨手笨脚的,弄坏了就不好了。”这是故意点出清秋宫众人没见过世面。
“阿琅。”德妃轻咳一声,“哪有送出去礼物还要多管闲事的?”
清秋宫眼下只她一人,德妃明着阻止暗里鼓励。没安静过一刻,薛琅又歪坐着望向薛瑜,不屑中透着恶意,“听说三哥打理的铺子生意兴隆,我舅舅也打理过这些,什么时候叫家里管事来让三哥指点指点?”这是把她当管事一流。
提及自身,薛瑜不好再装聋作哑把舞台让给德妃母子,笑笑,“我不过是听命做事,钟公自有点金手。我听闻四弟有幸随侍苏师左右整理藏书,这些天定有了些收获,不如以中秋为题,让我这个俗人也听听四弟的文采?”贵妃和她确实有可攻击的点,但薛琅也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