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新年,段家过的手忙脚乱,各怀心思。
段方砚在年前各种应酬比较多,饮酒过度,在团年饭上又被段方齐劝了几杯酒,一起身栽倒到地上,赶紧请了大夫过来,诊脉施针,好歹睁开眼缓过神来,说是劳累过度引起的中风,把老太君吓的不行,劝了他许久才让苗泽陪着回去歇了。
整一个过年,段雨茗和谭苏琦都在病床前伺候,虽然有下人在,但段雨茗还是不太放心全部的事情假手他人。
段方砚这一倒,家里人各怀心思。
孙侍人怕她有什么事情不能再起来,挤过来病床前看好几趟,哭哭啼啼,惹得段方砚有些烦。
“大夫不是说,过段时间就没什么大碍了吗,你在这里哭哭啼啼地看着眼晕。”
在吃完家宴后,段方砚栽倒的那一瞬间,段雨茗有一瞬间的错愕,母亲在众人眼前倒下的场景像是慢镜头一样,在他的脑海里回放了很多遍。
母亲一直是家里的顶梁柱,从他记事开始,她一直是家里最坚实的靠山,什么麻烦困难在她那里都可以得到解决,段雨茗从来没有想过,这样万能的母亲,也有老去的一天。
并且这一天来的这么快。
他愣在了原地,不光是他,屋里的人都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还是谭苏琦第一个跑过去探了探段母的鼻息和脉搏,然后差下人去请了大夫。
好在在崔大夫的施针之后,段方砚苏醒过来,病情也稳定了下来,过年期间有听了消息来探望的,都被段雨茗挡了回去。
段方砚虚弱地躺在床上,把他唤到跟前。
“雨茗,崔大夫说我还要修养个把月,原本年后,商行里过了初十就要开工了,正月里倒是还没有什么要紧的单子,但跟南方的瓷器生意需要处理一下,开工之后,你去商行里盯一盯,具体的事务可以问王掌柜,一般的往来你跟商行里的老人商量看着处理吧,要是决定不了的,再来问我。”
临时让段雨茗打理段氏商行,是对他很大的信任。
段雨茗深吸口气,应下来,“娘亲,那孩儿暂时先代娘亲管看着商行,等着您身体转好。”
段方砚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看着段雨茗动容道,“年纪大了,不中用了,即便是身体转好了,也不能像以前那样费心神了,以后,这手上的生意,还是要交到你们年轻人的手里。”
段雨茗微微垂下眼睑,娘亲说的是“你们”,不是“你。”
段方砚叹口气,“妹妹弟弟们还小,若是我不中用了,你二姨母或许还能帮衬着打理商行。”
段雨茗道,“姨母和姨夫打理他们的布庄已经是够辛苦的了,可能没什么精力管咱们这边。”
段方砚知他是不乐意二房过来插手,“也是,你姨母她们光忙着自己布庄就忙不过来了。不如,”段方砚顿了顿,仿佛仔细思索了一下,“看看能不能让史锐过来帮衬一阵子?”
段雨茗听着段方砚提起史锐,不由微微坐直了上身,为什么母亲会在这个时候提起史锐?
史锐是四姑父史庆和杨佳的大女儿,很是聪慧能干,是四姑父一家的少东家,四姑父这些年逐渐把家里产业过度到史锐的手里,四姑父一家,自然是站在他这边的,母亲这样提,难道是想把段氏商行交给他打理?
段雨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娘亲,你提表姐做什么,她们史家那摊子都忙不过来,哪有空理这边,等咱们家开了工,我只是暂管,一切有王掌柜她们熟悉的事务打理着,过个十天半个月,娘亲修养好了,自然商行这里也就没我什么事,那时正好出了正月,我还要跟苏琦去趟上京书市呢,今年计划再开家书铺的分号,也不知道能不能开的成。”
“我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好。”
“娘亲盛年,这次也不过是个小坎坷,过阵子修养好了就是了,想这些安排做什么。”
“我只是怕,唉,”段方砚叹口气,“自打去年春天一场病,我觉得身体越发不济了,到老了方觉得女儿儿子养的少了,若是像你姨母家那样,家里五个孩子,倒是很热闹,我对生意上也没那么多的精力了,这两年你给我添个孙女,我就含饴弄孙享天伦之乐了,这生意上赚的银子,现在看也没什么意思,修了这么大的宅子,还不是只睡这一张床……”
“娘,你说这些干什么,你说添孙女的事,倒不如给我添个妹妹,下午时崔大夫来给你诊脉,吴侍人他不太舒服,崔大夫去看了看,说是……”
“他怎么了?”
“大概是喜脉。”
段方砚跟段雨茗刚听到这个消息时是一样的惊讶,她比段雨茗更多了喜悦。
段雨茗继续说,“因下午娘你还在睡着,所以崔大夫也没过来说,吴侍人来看了看你,在门口站了站也回屋去了,崔大夫说这日子小了,诊不太明白,过个七日再过来确认一下,吴侍人不想声张,说是等确切了再过来说,但我觉得这事还是要跟娘说一下的,怎么说也是咱们家的一件喜事。”
段方砚看着外边天色渐暗开始掌灯,“这个时候那边也是用完餐了,你让吴侍人过来一下。”
正月初五,段雨茗和谭苏琦一早出城,去云台观为段方砚祈福。
老太君在家疑神疑鬼,总是觉得段方砚这回遭罪是冲撞了什么晦气,等段方砚的病情稳定下来,已经过了初一初二初三去名寺大观祈福烧头香的最佳时间,但在老太君的念叨下,两人还是起了个大早,去祈福表表孝心。
为了方便照顾段方砚,他们搬回了段家的大宅,住在段雨茗原来的闺房里。谭苏琦还想着睡在一个房间或者一张床上,段雨茗会介意,但实际上,这几天段雨茗根本没睡什么囫囵觉,白日里照段方砚,一有丁点儿那边传来的动静,段雨茗就得过去看看,晚上又总是睡不着,只能起来坐着或者翻翻书看,谭苏琦怕家里变故太多让他压力太大,很多时候也起身陪着。
这样上了马车,段雨茗犯困,倚着车壁小憩了一会儿。谭苏琦看着他眼下淡淡的青色,知道他这几天很是辛苦,根本没能休息好。
段母这一病,家里的人自然是各怀心思。眼看着段方砚身体不比以前,真心实意上火完完全全担心的,估计只有老太君一个人。
段方齐一家,总是想着能不能从大房这里沾一点儿便宜,段方砚家里,孙侍人想着自己的女儿能够掌家,那在女儿成年之前,家里自然是他说了算。段雨茗自打爹亲过世之后,觉得自己跟母亲之前的关系总是回不到儿时那样的母子情深,中间隔了一些似有似无的薄雾。
段方砚是他唯一的母亲,他却不是段方砚唯一的孩子。
段方砚躺在床上的时候,谭苏琦也见识了段雨茗强硬的性格,一波一波的人带着各种试探的目的来看望段方砚,全部被段雨茗用老太君当挡箭牌挡了回去,只有孙侍人死皮赖脸凑到跟前去,哭了两场被段方砚嫌弃,然后段雨茗把孙侍人拉了出去,还嘱咐下人,在段母下床之前,不要再让孙侍人靠近,以免扰了段母的休养调息。
快到云台观的时候,段雨茗清醒过来。
“我这竟然是睡着了吗?”他看了看身上披的毯子,这肯定是谭苏琦给自己盖上的。
“是这些天你太累了。”
段雨茗撩起车窗的帘子,看着越来越近的云台观大殿的尖顶,“苏琦,你说,这祈福,是有用的吗?”
谭苏琦心里知道,祈福不过是个心理安慰,世间疾苦这么多,满天神仙哪里能管的过来。
“心诚者可灵验,咱们这趟来也是老太君执意,母亲已经好多了,年前那一摔真是吓我一跳。”
段雨茗自嘲地笑笑,“心诚者?心诚有什么用,不过是人们一厢情愿地以为神佛会听到自己的祈祷,若是真的灵验,那岂不是人人都可富贵延绵,无病无灾,爹亲病重的时候,我在云台观跪了一整天,愿意用自己的寿命续我爹亲的寿元,只希望他能好转起来,但他还是去了,就那么狠心,撇下我跟雨凡……”
段雨茗湿了眼眶。
谭苏琦轻轻拍拍他的背。
“等我们上完香,早些回去吧。”
在云台观,谭苏琦碰到了正好在院内行走的张吉成。
张道长对这个自己差点儿当了妖怪来抓的女郎印象深刻。
“谭先生,是你!”她迎过去,“上次邀请你来云台观参看,还想着你什么时候过来呢,这回你既然来了,不如就在这里多留一阵子,我师父她再过几天也要出关了,你也正好见见她。”
她留意到谭苏琦身边的俊美男郎,“这位是……”
“我夫郎,段雨茗。”
“谭先生,你居然这么快就成亲了,上次在书院见到你的时候,还未曾听到过你的婚事。走走走,随我去喝杯茶吧。”
谭苏琦道,“怕是要等下次上山来了,我们这次是来祈福的,为着岳母的病情。”
张吉成看了看眼睛红通通的段雨茗,“看来谭先生最近家中事多。”
谭苏琦点点头,“张道长,你除了驱邪之外,也管祈福或者算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