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
是在说宁柔吗?
洛繁星低下头看了看手里的银行卡,表情有些惊讶。
“我去送吗?”
送礼物,可是情侣之间刷好感的最佳方法。
这种事,当然是自己亲自上门才显得有诚意,怎么能让外人代劳呢?
洛真闻声神色微凛,眼角泛着淡淡的寒意。
房间的灯是开着的,冷白的灯光穿过门缝照在她的脸上,洒下一层晦暗不明的阴影。
洛繁星只是瞥了一眼,立刻将视线收回。
“嗯,你去。”
仍是冰冷的、没有语调的声音。
洛繁星不敢继续追问,点了点头,默默将卡攥紧了些。
想到下午接到的那通电话,她忍不住拧了拧眉,沉默了半分钟,才将这件事说出来。
“下午子宁姐姐打电话给我,她说裴仪姐姐回国了,问你什么时候回海市。”
裴仪?
洛真脸色微变,眼中飞快掠过一丝震惊。
脑海中记忆翻转,她又想起了年少时那段暧昧不清的纠缠。
一双好看的细眉,瞬间蹙得紧紧的。
看得出来,这么多年过去,她和裴仪的关系并没有缓和。
应声的时候,语气也显得异常冷淡。
“知道了,明天我会联系她的。”
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
洛繁星想再探探口风,谁知下一秒,洛真就将话题转移到了她身上。
“你什么时候回去?”
“褚遂说,你和褚宁已经分手了。”
言下之意,就是男朋友都没了,就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了。
洛繁星的脸有些红,嗫喏了好半天都没有说话。
洛真见她这幅模样,也猜到她在不好意思,再开口时,声音竟然温和了些。
“洛白月生日宴那次,你妈告诉我,你想考海大。”
“开学高三,学校安排的补课,应该就要开始了吧。”
沈如眉知道洛繁星从小崇拜洛真,眼看着就要高考,女儿在学校还这么调皮顽劣,于是私下偷偷找了洛真,请她帮忙劝一劝。
这件事,洛真本来不打算管,但几天相处下来,发现洛繁星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惹人厌,这才顺口提了一嘴。
空气没由来的安静了许多。
走廊上空荡荡的,四处都漂浮着凛人的冷气。
洛繁星咬咬唇,两只手垂在腰侧,指尖用力揉捏着衣角。
她不想回去,但这是洛真第一次对她说出关心的话。
她只能应下。
“下周二上课,过几天就回去了。”
洛真点点头,眼神幽深阴沉,不知想到了什么,神情有些冷鸷。
“在洛氏这个大家庭,话语权掌握在我手上;但在你们四个人的家,显然还是洛振庭说了算。”
“他敢改你的志愿一次,就有胆子改第二次。”
“你叫他爸爸,他未必真的把你当女儿。”
“不想一辈子都被他控制,就要自己努力,知道吗?”
洛繁星闻声抬头,双眸微睁,微圆的杏眼里尽是惊色。
在洛家住了十几年,从来没有人对她讲过这些话。
沈如眉性格温柔似水,是典型的‘贤妻良母’型女性,因为是二婚,身边又带着前夫的女儿,骨子里总觉得是自己高攀了洛家,平常从来不敢忤逆洛振庭的决定。
她这种绝对的服从性,无形中也影响了洛繁星。
对于志愿被修改、又被强制选读文科这件事,洛繁星其实非常不满和生气。
但即便再不服气,她也没有在洛振庭面前表现出来,而是选择用逃课、打架这种方式来表达内心的反抗。
因为她知道,不管是沈如眉,还是她,都是依附于洛振庭生存的。
在洛家,洛真几乎已经与其他人脱离关系,剩余的人里,只有洛白月身体里留着洛振庭的血。
她和沈如眉,才是随时都能被抛弃的。
就像当年,洛真也曾经历的那样。
洛繁星表情怔愣,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应。
等回过神时,洛真早已离开。
酒吧的晚班,一般是凌晨两点以后下班。
宁柔本以为洛真知晓宁宝宝的存在后不会再来找自己,没想到,两人晚上还是在酒吧见面了。
想到早晨在巷子里被洛真逼着追问宝宝的爸爸是谁,她的心仍是烧得慌,连前台都不敢去。
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洛真、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关于那个根本不存在的‘男人’的问题。
光是想到洛真那张冷如寒霜的脸,她心底就无法控制的涌出惧意。
她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
明明白天和洛繁星谈起洛真的时候,心情还那么镇定。
谁知真到了和洛真相见的那一刻,所有的平静一瞬间全都变成了不安的惊惶。
这么明显的心神不宁,刘威也发现了不对劲。
两人认识了大半年,印象中,只有宁宝宝生病的时候,宁柔才会露出那样慌张忐忑的表情。
“宝宝身体不舒服吗?”
走廊拐角的尽头,昏暗又安静,宁柔低着头,刘海微微垂落,双颊被覆上一层薄薄的阴影。
她一向不喜欢撒谎,更何况,刘威平时又那么照顾她,这样一想,她更是说不出一句假话。
“不是,宝宝很好,是我有些私事,没有处理好。”
既然是私事,就不好多问了。
刘威伸手摸摸头,也不知道该怎么帮忙。
想了想,直接给宁柔放了个假。
“今晚客人不多,要不你早点回去吧。”
往常除非宁宝宝生病,宁柔是绝不会提前下班的,但一想到洛真现在就在前厅的沙发上坐着,她恨不得立刻逃离。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她就软声道了句谢。
“谢谢刘哥,拖欠的班时,我会找时间补上的。”
刘威听见这句话,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不要补啦1
“后台的卫生都是你搞的。”
“应该是我们给你补工资才对。”
虽然是微不足道的小事情,但被人认可的感觉仍然很好。
宁柔抿抿唇,心绪微微放松了些。
“能在这里做事,我已经很满足了。”
由于耳朵出了问题,很多工作她都做不了。
这一年在酒吧虽然没卖出多少酒,也没拿到多少提成,但总算是多了一份收入来源。
就像李玫说的那样,招一个听不见声音的员工进来有什么用?
没有被辞退,足以让她心生感激。
因为自行车还在修理店,她是坐公交过来的。
现在过了十点,街上来来往往的,就只剩出租车了。
她没考虑过打车,从后门离开的时候,肩上只挎了个洗的褪色的浅黄色单肩包,而后借着月色和路灯的光,沿着马路走了回去。
至于洛真,在她出门的时候,就已经偷偷跟在了后面。
和下午一样,两人仍是一前一后走着。
宁柔走路,又稳又快,和骑车的时候完全不一样。
洛真跟着走了会,居然有些跟不上。
骑自行车只需要三十分钟,走路得一个小时。
二十分钟没到,洛真已经开始喘气,而宁柔仍像个没事人似的,根本不打算停下来歇歇。
那么瘦弱的身体,却像藏着用不完的精力。
只有真正体验,才知道一个单亲妈妈的生活有多艰难。
直到亲眼看着那道细瘦身影走进老院的巷子,洛真的心才彻底安定。
她想,宁柔现在最需要的,应该是一辆自行车——
一辆能载得起她,也能载得起宁宝宝的自行车。
宁柔回到家,才刚刚到十一点。
或许是开门的动静太大,刚刚睡着的宁宝宝在床上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又醒了。
宁柔上班之前给她洗过头,这会儿头发已经全干了,软软黄黄的发丝儿微微蓬松,看上去手感很好,再加上她身上那件可爱的粉色猫咪睡衣,整个人看上去更是粉粉嫩嫩的,格外招人疼。
“妈妈~”
只是听到了一点点声音,眼睛都还没睁开,就先软软地唤了声妈妈。
听得人心都化了。
因为没有空调,屋子里特别热。
纱窗是开着的,可惜吹进来的风也很热,基本上起不到送凉的作用。
宁柔放好包,又换好鞋,走到床前将风扇打了开来。
看着宁宝宝鼻尖上沁出的几颗汗珠儿,她的声音里满是心疼。
“怎么不开风扇?”
房间只开了盏暖黄色的小灯,宁宝宝伸手揉了揉眼睛,终于看清宁柔的脸。
墙上的时针指向十一点,她已经学会辨认时间,知道妈妈这个点回来是提前下了班,还没答话,就笑着往床内侧滚了两圈,又把自己的鲨鱼小枕头往外推了推。
“不可以吹,宝宝会病的~”
宁宝宝身子骨弱,前些日子发烧,就是因为睡觉的时候被风吹着凉了。
或许是住院的时候听见了医生的话,她居然懵懵懂懂地知道了自己生病的原因,从医院回来后,就格外抗拒吹风扇。
就像现在,宁愿热着,也不吹。
她不是怕去医院,也不是怕打针吃药。
她只是知道,自己的一场小病,会让妈妈过得更加辛苦。
不生病,就不用花钱,妈妈也不用每天都上班了。
小孩子的想法,简单又纯粹。
宁柔知道宁宝宝在想什么,心里顿时难受不已。
其实家里的风扇早就被她换成了风力最小的床头扇,风很小,小到根本不用担心吹坏身体。
可无论她怎么说,宁宝宝都不肯听。
空气里仍是闷热不堪,连席子都带着微微的烫意。
宁柔走了一路,身上多少出了点汗,刘海湿哒哒得黏在额头上,双颊显得更白。
宁宝宝躺在床上眨了眨眼,忽然翻身爬了起来,把风扇对准了宁柔,自己则打开床头柜,从里面拿出了最喜欢的向日葵小圆扇,也给宁柔扇起了风。
“宝宝帮妈妈吹~”
软软糯糯的声音,听着就叫人鼻酸。
宁柔别开头,喉咙像堵了块石头,连呼吸带着苦涩。
母女俩就这样一个坐在,一个站着,一起吹了会风。
宁宝宝年纪小,没多久就眯起了眼睛。
宁柔将人抱进怀里哄了哄,小姑娘很快就没了声,沉沉睡了过去。
屋子里倏地安静下来,再没了别的动静。
手心的软发,是浅黄色的。
宁柔轻轻摸了摸,心下忍不住叹了口气。
一不留神,又想起了洛真。
还没等她从记忆中回神,一张照片就从宁宝宝的睡衣里掉了出来——
那是一张泛黄的老照片,上面的女孩子和宁宝宝一样,也是满头黄发,她坐在钢琴面前,十指按在琴键上,面上挂着一丝淡淡的笑。
那么熟悉的一张脸,宁柔的心,瞬间就乱了。
照片上的女孩,是十五岁的洛真。
这张照片,是她当初离婚时偷偷从洛真的老相册里拿走的。
这些年她一直将照片夹在记账的本子里,不知怎么的,今晚居然被宁宝宝拿到了床上。
她哪里知道——宁宝宝和洛真,白天早就在幼儿园见过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