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刚非常清楚,未经严格消毒的手术环境,必然会极大增加术后感染的风险概率,因此这直接在担架上的操作,很可能就会成为无用功。
又比如虽然O型血有万能血型之称,但在现代的实际操作中,基本没有哪个医生敢这么做,因为O型红细胞膜表面没有抗原,可血浆中却含有抗体,一旦输入过多还是可能发生溶血性输血反应。
一切都只能说是尽人事听天命,如果不做,那么病人必然会死,如果去做,也许人家还是会死,但至少从利己主义的角度出发,他的心里会稍微好受一些。
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处理好了这名伤员后,没有再理会身边其他人惊愕又带着些许感动的目光,也没有去管他们是否听懂了自己最后的那句话。
程刚只顾着继续“迎接”后面赶来病人。
从他手臂上密密麻麻的针口就可以看出,类似的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做了。
红三军不是红四军,后者早早就推行了血液检测制度,每名指战员的衣服上都标注了对应的血型,一旦出现险情可以便可以做到互相输血。
显然,那个放眼全国都先进无比的政策,暂时还没法普及到这支新成立的部队,所以现在的程刚要想完成输血工作,不仅得先搞清楚伤员的血型,还得想办法找到同血型的人员。
考虑到现在紧缺的人手,以及落后的血液检测技术,想要做到及时输血基本可以说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从自己身上下手了,考虑到效率问题,拥有所谓万能血型的他是最佳的供血对象,至于潜在的风险,现在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
就连其他医护、还有不少轻伤员,也都在短短几天内抽了好几次血,但还是杯水车薪,至于更多的需求,则只能暂时使用生理盐水来替代。
连续的高强度工作,再加上肆无忌惮地挥霍自己的身体,哪怕是程刚这样经过多次穿越体质大幅增强的非常人,也已经逼近了生理的极限。
而且可以肯定的是,因为极端恶劣的医疗环境,各式各样的病毒、细菌、寄生虫已经开始侵蚀他的身体。
这也是程刚三令五申坚决不让其他人员学他的理由,因为如果他们敢像自己这样做,那么要不了一年,不是被拖垮身体,就是会犯上重病,反正都是一个死字。
历史上白求恩大夫是如何牺牲的,有了亲身经历之后,程刚自己就非常清楚,即便他有了不少从现代和42位面带来的器械和药物,不用再使用木锯、竹夹、草药来替代,但条件还是好不到哪里去。
也唯有程刚能这么做,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每三个月一次的穿越,其实还是一次治疗甚至说救命,因为每次都能及时祛除身上的病菌,不用担心由此引发更恶劣的后果。
但其他人没有这个金手指,现在程刚只能一边迫于无奈当了这个“坏榜样”,另一边仗着资历深厚强行命令大家不得模仿。
至于理由也算是充分,所谓艺高人胆大。
放眼整个根据地,体制内的没有经验、缺乏认识,只以为程主任确实是水平高超,所以一门心思还在提高自身技术以获得认可上。
而体制外请来的那些医生,还是有少数几个心知肚明的,深知这么做的后果会是什么,所以一方面敬佩,另一方面又畏惧,总之没人比程刚胆大。
就是这样近乎野蛮的手段,让程刚这个半路出家,也没有把全部精力都投入到医护领域的干部,获得了其中的最高权威。
当然,这也与根据地本就没有什么医护人才有关,甚至说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也毫不为过。
与此同时,和来自现代稍显多愁善感的程刚相比,前线的同志要更加振奋一些。
这并不说他们就对战士们的牺牲毫无感觉甚至视若平常,开打这几天伤亡数百肯定是让他们极为痛心的,尤其是当中很大一部分还是属于红三军中的精锐。
红军可不是那种强行驱使依附去为自己淌坑的部队,所以要想把持住军队的士气,就必须有人身先士卒,只是这样一来伤亡便在所难免了。
作为红三军的最高领导,刘懿与黄工略自然将这些都看在了眼里,但相比于部队的损失,他们眼下更加关注下一步战略的成败。
毕竟如果付出这么大的代价,还是达不成目的,那么之前所有的努力可就白费了。
好在的是,至少在这方面还是值得两人持以乐观态度的,此时红军已逐步拔除了县城外的敌军阵地,在数万军民的包围之势下,集庵已成为了事实意义上的孤城。
这般进度着实超乎了敌我双方的想象,若按照现在这样速度推进下去,要不了几天这座江边重镇便会落入红军的手中。
而此时洪城那边的部队十有八九还没完全反应过来,自然更谈不上支援,面对这前所未有的胜利曙光,全军上下无不鼓足了劲奋力进攻。
“刘书记,看来我们这步险棋是走成了啊。”黄工略用着望远镜观察了一番这波最新的攻势,不由地感叹起来。
黄工略是行伍出身,从士兵一步步成长为高级指挥员,有丰富的带兵和作战经验,还上过湘省陆军讲武堂,又在黄埔军校高级班进修过,具有丰厚的军事理论知识。
可以说他是既能带兵又能打仗,被公认为是个能力很强的军事指挥员,否则当初红三军组建时,大家也不会特意邀请他来担任这个军长。
但打了这么多年仗,像是这次一般畅快的战役,黄工略还真没参与过几次,更别说作为最高领导亲身指挥了。
特别这几年带着工农武装在湘赣鄂边界上打游击,虽然也总结出了不少游击战的经验,甚至写过一本《论游击战术》的小册子,在各地红军中都有流传。
但是之前的战斗,兵力上的差异暂且不谈,至少在这装备上,就一直是差了敌人老大一截,哪里过过今天这样的富裕日子。
现在的红三军,四成左右的部队装备的水连珠,三成汉阳造,三成各式杂牌,如此齐装满员,那是之前想都不敢想的。
而效果同样显著,城中守军大概不到两千人,开始两天依托了坚城工事还能顽抗,但在数轮大炮(迫击炮)和手榴弹的轰击下,早已闻风丧胆。
可以预见,只要后续几天敌人没有新的援军过来,那么攻占集庵就成了必然的结果。
对于这样的结果,刘懿虽然没有其他人那么振奋,但还是高兴的情绪占了多数,只不过可能被红四军的表现养刁了眼光,自战斗开始起,他脸上皱紧的眉头就一直没有放松。
“战士们打得很辛苦啊。”
刘懿没有直面回应黄工略的感叹,而是继续看着远处的战况,只见红军新一轮炮击过后,一组先锋冲上前去又被机枪压制下来。
这个表现在其他人眼中其实还算正常,但刘懿可是见过红四军的攻势,像刚才这样的情况,不说做到严格意义上的步炮协同,至少不会给敌人的机枪阵地留下这么多的反应时间。
显然还是欠操练了,这是刘懿此时在脑海中浮现的第一个想法。
从装备、战术的角度来看,红三军都可以称得上中规中矩,对于一支新建部队来说已经实属不易,但如果能有个几个月的时间严格训练,表现只会更好,牺牲也要小上很多。
战争不是儿戏,指望能够掌握个什么必胜绝招或者决战神器,然后大杀四方,那是典型的菜鸟臆想。
一支战无不胜的军队,必然是堂堂正正之师,良好的训练、完善的后勤、正确的战略、适宜的战术,这些都是缺一不可的存在。
如此标准,就连现在的红四军都不敢说样样达标,更别说还差得老远的红三军了,没有达标也并不是说就打不了胜仗,但代价只会更大,同时也免不了更多的风险。
眼下两人所在的这处观察哨,并没有太多的人员,黄工略显然察觉到了刘懿的潜在想法,微微叹了一口气,说了这么一句安慰的话语:
“等打下集庵之后,我们就抓紧时间好好整训部队。”
“就怕树欲静而风不止啊。”
因为在锐京时,曾多次与李润石沟通,刘懿显然要更清楚前委下一步的战略,“到时候,留给我们的时间可能不会太多。”
而黄工略自己也清楚,刚才那番话语其实安慰的成分要更大一些,骄兵难训,政治工作哪是那么简单就能搞定的。
本来这次战斗就有点下级影响上级的意思,最后打了胜仗,想要让底下的指战员们收心可真没那么容易,而等收完了心,怕是也留不下多少训练时间了。
“尽最大的努力吧,刘懿同志,后面就得多多拜托你了。”
“这是应该的,到时我会向李委员申请支援更多的干部,这仗好打,后面的事可不轻松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