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二章帝国的审判(中)
“我的过去不是骑着贵族的小母马优雅、精准的转向,在分割骑马场和葡萄园的风车子灌木旁,和适龄青年谈情说爱,萨塞尔。”阿尔泰尔微笑道,“我的过去是领军镇压到处都是的暴乱,把不管无辜与否的平民贵族都送到刑场处死,让他们接受胡德的审判。”
“你还挺有幽默感的,公主殿下。”
“你更具备幽默感,萨塞尔,你的确有。”
“我们两个需要这样玩礼仪规范的把戏吗,公主殿下?你明白我来这里要做什么。我认为你控制不住场面了,我要带走我该带走的东西。”
“我刚才亲手给那个贵族施加了鞭刑,就算如此,你还觉得我保护不好你那可爱的修女?还是你觉得,我会把治过我近卫军的人送出去当玩物?”
“那我来这里干什么?难不成只是为了看看你傲慢的眼睛吗?”
“啊,是的,你目睹到我的眼睛就可以心满意足了,萨塞尔,这比你能目睹到的任何事都更有意义。”
“说的也是,你那天含泪的眼睛是挺让我满足的。”
阿尔泰尔情不自禁地手指一抽,给了他一鞭子。
谈话之间,衣衫褴褛的贵族囚犯们越来越多,从几十人变成几百人,例行公事的运送也带上了示众游行的意味。随着战车前进,暴民们的胆子显然也大了起来。空气在叫喊声中震荡,用锁铐捆起来的贵族们惊恐地环顾黎明下一张张没洗过的脸——这些脸,这些脸刚才还在敬畏地注视帝国的军团长,后来就都在朝着他们。
有些人只是默默地用忌恨或蔑视的目光盯着他们,有些则在扭曲地怪笑,有些则唾沫横飞地愤怒吼叫着,还有更多人在朝这些平日养尊处优的囚犯砸烂菜叶子。战车继续前进,越过蹒跚而行的城邦贵族。阿尔泰尔则饶有兴趣地俯瞰这些茫然无措的蠢货,思考他们体会到的绝望和落差感到底有多甜美。
这正是尼禄想要的,阿尔泰尔想。皇帝对贵族间的秩序毫无感情,或许自由城邦也只是个开始,之后,她甚至会对帝国内部的贵族阶级下手......
说到底,贫富差距本身就是阶级冲突的焦点,因养尊处优的生活而得到的优雅举止,还有他们余裕的心态,比任何公然炫耀财富的行为更能煽动起贫困者心中的怒火。
有关上述观点,过去的哲学家已经在著作中阐述的够多了,哪怕萨塞尔也写过相关论文。阿尔泰尔将尼禄的命令进行了完美的把握,并以自己的角度加以阐释。极端的暴行与那场午夜时分的突袭形影相随——而且,不是来自帝国,是来自本城居民。
门窗都被砸得稀烂,名门望族则于忐忑不安的睡眠中被猛然拽起,从被暴乱波及的家仆和侍从中拖拽出去。紧随而来就是初步审判——或者说,被煽动的蠢货们以为是审判的东西。她把因忐忑不安而缺乏睡眠的贵族交给大街上的乞丐组成的陪审团,让这两群人当面对峙,同时她还让别有用心的线人扮作贫民煽风点火。于是,这份根本称不上公正的讥诮暴行,自然就能迎来完美的结果。
阿尔泰尔当然明白怎么牺牲这帮人来安抚平民,她清楚的不得了。
当忐忑不安的本地贵族发觉现状时,下城区穷困阶层的平民已然扫荡了整个上城区的大街小巷,抱着掠夺来的贵族家产高声宣扬对帝国和女皇的拥护。最初由阿尔泰尔精心策划,后来则由本地居民自发组织的暴乱、劫掠和屠杀彻底点燃了法里夏斯承受的灾难。火焰如掠过滚油般席卷了上城区的贵族宅邸,那些特意留下的豪门世家则逐一陷落,成了失去理智的暴徒宣泄欲望的牺牲品,也为迫于压力接受帝国统治的民众郁结的怒火提供了绝佳的宣泄机会。
说到底,满心怒火的人想要的只不过是一个理由,牺牲品是谁并不重要,罪责在谁也并不重要。只要她能满足这些蠢货的暴怒,让他们在宣泄后重获秩序,那一切就都能得到完美的诠释。
是朝举着刀剑穿着甲胄的帝国重骑兵冲过去?还是朝像剥光衣服的处女一样躺在床上的贵族们冲过去?这选择的结果显而易见。
暴徒才不想要正义,暴徒想的不过是满足欲望和怒火。他们平日被压抑的欲望和怒火。
无法无天的法里夏斯居民再次淹没了贵族囚犯的队伍。女人、老人、病人甚至是小孩,所有人都在叫喊,所有人都在挥舞拳头......阿尔泰尔俯瞰着混乱的人群,俯瞰着暴乱的群众一次又一次地冲击帝国士兵的阻隔,找到这防线里最脆弱的一环,伸手扯碎贵族囚犯的衣服、挥舞拳头痛击他们的脸、甚至是凑过去猛啐地他们满身都是。
她看到一个生天花的老虔婆对着一个保养很好的贵族小姐唾了一口,吐出一颗烂牙,砸在那张白皙但胆怯的脸颊上。
他们恨这些人。阿尔泰尔明白了,他们真的恨这些人......至于她的手段,那不过是一个导火索。
如果没有早就准备好的干燥草料,那点火又有什么用?
这个时候,萨塞尔开口了:“把那个被天花病人唾了一口的女贵族留下来,你可以拿来换我的一个许诺。”
“哦?她有什么独特之处吗?”
“我一个朋友的妻子。”
阿尔泰尔耸耸肩:“啊,珍惜友情的萨塞尔,这可真是出乎意料的发现啊。”
“我一向珍惜友情,公主殿下。”
“是啊,我也相信你珍惜友情,我相信的不得了,萨塞尔!但你最好记住,你欠我很多东西——”阿尔泰尔笑了,“当然,这对你这种人来说没什么意义,你说是吗?”
宽阔的审判之环在她面前展开,示众游行的贵族戴着镣铐聚集于此,法里夏斯居民的叫喊则达到了高-潮,其狂热让阿尔泰尔也一时忘记了呼吸,那震耳欲聋的声音甚至比莱伊斯特的咒术更能让她身体麻木。前方的重骑兵近卫军停下来了,一时不知所措,阿尔泰尔瞥见一位重骑兵的马人立起来,眼看就要翻倒。这时,萨塞尔低声念叨了两句。一阵诡异的波动扫过人群,狂热的人们突然冷静下来,浑身颤抖着后退,就像被泼了盆冰水一样。
在闪亮的盔甲和灵魂咒文的寒意划出的边界外,是暴民组成的队伍——无穷无尽的人潮,仿佛街道的每个间隙都填满了狂热的手臂和呼唤,一直延伸到中心审判之环宏伟的玄武岩石柱下——还有黑云般嗡嗡作响的黑色苍蝇群。
“不道声谢吗,这位装作什么没看见的公主殿下?”
阿尔泰尔扬起眉毛,一时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