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五章黑猫,女孩,死去的人
这个冬季都是在不列颠的使馆里度过的。苏西一直没有找到回去法兰萨斯学院的借口,也许是因为她本来就不指望母亲的吩咐了,不知是谁的毒液学派黑巫师始终没来找她;也许只是她不怎么想被无穷无尽的问题干扰她的生活,她喜欢自由。
苏西白天基本沉浸在巫术实验中——稀奇的是特里斯坦骑士根本不在乎黑巫术活动,尽管如此,在这类实验中,由于缺少正式巫师的指导,她还是很难研究更复杂的事物。然后每到夜间,她却莫名其妙会遭受噩梦的折磨。苏西时常在梦中梦到瑟比斯——黑巫术诞生的源头,以及将降临之年的灾难扩张无数倍的梦魇——很诡异,她很难描述她梦到的到底是什么,但梦境的确在告诉她某种东西,某种像是咒文或知识的东西。苏西猜测,这也许是因为她激活了什么,也许和杀死戴安娜的符文线有关,也许和她现在当作宝贝的符文铁球有关。
说到底,那个怪物为什么没有杀死她呢?难道是因为她和他们有某种奇特的联系吗?如果她能够早点明了这种联系,那她在那天是否能阻止这一切发生呢?
于是,就在千禧年一四五八年,冬,就在戴安娜死去的第三个季节,苏西还在尽一切可能保护她的遗体,让她看起来像是活着。她不太明白这有什么意义,不过在那天的夜间,她却梦到她和戴安娜在学校里一些短暂的、似乎早就被遗忘的交流。那是一次魔药课合作实验,她看着戴安娜把她提出的构想都一丝不苟的完成,甚至还提出了改进的思路。
其它人都没法像戴安娜做的那样好。
那次实验上,戴安娜严肃地提出,应该到学校的河里捕捉一条月影雅罗鱼,加入它的几片鱼鳞,这样的话,就可以中和新材料的副作用。很幸运:她们都挺擅长用法术捕鱼,尽管代价是溅了满身水。在释放水桶里鱼时,也许是看到四下无人,戴安娜想到一种和她风格不同的方法:挽起袖子,从水桶里把鱼抓起来,用手捧着扔进水里,一边挂着浅浅的笑,一边欣赏鱼儿跳入水中。它们在透明的浪花里飞快地游动,鳞片泛出月华的银白色。滑溜溜的河鲤、鳊鱼、蝠鱼在她白皙的手里跳动,那溅出的水珠晶莹剔透,在月光下就像是璀璨的钻石,这个平时庄重高傲的女孩脸蛋上泛着很浅的红晕,眼睛闪闪发亮。
那个时候,戴安娜忽然发现苏西已经在这里站了一段时间了。卡文迪什有些尴尬地咳嗽了两声,捻着耳畔的发丝,请求她别把这件事说出去。
苏西醒过来,对着天花板呆滞了很久。
她明白那是什么了,大概是负罪感。苏西觉得,戴安娜的死和她分不开关系,戴安娜是因为她们的实验意外才进入噩梦的,她们这场实验的意外也许就是她的宝贝符文球导致的,她们探索噩梦的提议也是她提出的,就连把符文球摆在仪式里的都是她,所以这一切都是因为她才发生的。如果没有这场意外,戴安娜也许还在修习,为了她继承卡文迪什家族的意愿而研究法术,阅读那些连苏西都不想碰的繁复古籍文献。
戴安娜·卡文迪什,她原本能成为比她,苏西·曼芭芭拉,这种阴暗的黑巫师更值得尊敬的法师——就像在学校里那样——而不是躺在这场床上,靠她每天维持的隔绝术防止腐烂。
这是个错误。
这个时候,猫叫了一声,从苏西的睡衣里钻出来,跳到她腿上。薇奥拉醒过来了。自从从梦中醒来后就被不知哪来的诅咒缠身的薇奥拉。
在这种不眠之夜,也只有跟她差不多孤僻的薇奥拉才能给她带来一点安慰,大概称得上是安慰——毕竟她被救出来了。苏西用手温存地抚摸着猫的黑毛,毛里迸发出火花。薇奥拉似乎很习惯当只猫。她收紧毛绒绒的爪子,认真地躺下来,又打起呼噜,那双绿莹莹的瞳孔似乎充满难以言明的柔和感,盯着苏西的眼睛。
一个不眠之夜就这样不知不觉地飞逝过去了。
自从苏西居住在这里之后,除去到集会所采购实验素材,几乎是整整三个季节没出过门。她一直埋头于实验,还有照顾薇奥拉和戴安娜,现在则变成照顾猫和戴安娜。
也就在这样的一个冬夜,她抱着猫来到使馆的洗浴间,听着外面暴风雪的呼啸声,就像她得到戴安娜已经死亡的消息那天夜里一样。苍白峡谷一年四季都飘着冰冷的暴风雪。夜里的狂风发出非人的吼叫声,诉说着人心所能理解的并且感到亲切的哀愁......这是由于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中无话可说的孤独所引起的哀愁,也是在夜晚的怀抱中所感到的懊悔而产生的哀愁。
我不怕孤独......
苏西把整个身体都埋进浴缸的温水里,脸也埋在水底,像条死鱼一样咕噜咕噜地吐着泡泡。她看着薇奥拉漂在水面上。黑猫游来游去,拿毛绒绒的爪子梳洗毛发。
突然间,什么东西散开了。黑猫变成和她差不多大的女孩,跌进水里。
只见薇奥拉那双绿莹莹的眼睛还是和猫一样,脸蛋因水温而微微发红,但洋溢着光泽,柔纱似得金发在水池里漫散开,发出晶莹的亮光。
“我说薇奥拉,这浴缸里是放不下两个人的......你能就这样出去吹一阵冷风吗?我听说冬天多冻冻有益健康,而且我保证,那会让你泡澡的感觉变得更好。”
“我怕冷。”薇奥拉像猫一样贴过来,手臂环住苏西的脖子,把温热的身体紧紧贴在她身上,脸在她脸上来回蹭。
“啊......你变成人的时候能别像猫一样撒娇吗?看上去傻极了,感觉就像是我在照顾地上捡来的弱智一样,倒不如说你变成猫之后的确越来越傻了......”
“但是昨天我被你顺了一晚上猫毛,苏西。我陪你失眠了一晚上,觉都没睡好耶。”
她把手一摊:“但那是偶尔才......”
“所以,你还是觉得你有罪吗?”
浴间里静了下来,苏西一声不响了,薇奥拉也不动了。就像刚撒过娇的猫突然累了一样,薇奥拉发出很轻的呼吸声,只有温热的心脏贴着她的心脏在跳,但她却觉得这心跳声让她感到手足无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