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七章光明之子
艾克托里斯,不列颠的爵士,阿尔托莉亚的养父,和不列颠如今的王一起参与过许多战役,在军队中格外受到尊敬,——而这与他的身份以及地位并无多少联系。四天前,他在城堡的客厅里和兰斯洛特骑士讨论湖之女士薇薇安和大法师梅林的感情问题,而如今,他却衣不蔽体,浑身伤痕,赤脚踩在污泥中,和他痛哭失声的仆人和骑士们一起踉跄着被驱赶向刑场。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开始的?
也许......正是从他动身寻找失踪的领民开始。
两天前,在这短暂的、值得庆祝的和平里,他带着和兰斯洛特骑士小聚过的喜悦回到领地,却发现领地中的许多子民不翼而飞。建筑被夷平,妇孺和青年们遭到屠杀,被猛兽撕咬到变形的尸体碎片洒的到处都是,头颅都消失无踪,每具尸体......也都遭到难以言说的亵渎。
只有脚印,——似人非人的脚印,还有赤足的青年和孩子们跌跌撞撞的脚印,才能提醒他,——不是所有人都死去了。他们是被带走了,被不可思议的东西带走了。
爵士率领着他的骑士和士兵们跟随脚印前进,翻过山丘,穿过森林,沿着军队曾经踏足的道路经过荒废已久的营地,看到早该被风蚀日晒卷走的篝火余烬居然还燃着零星的亮光。老爵士对那些天生不朽的异族没什么了解,也不知道在勒斯尔因光明神殿而踪迹罕见的黑巫师是什么。他是个老战士,不是喜欢追溯历史和文献的学者,所以那些都只是传说,是夜间恐吓小孩子童话故事,至少在他走到生命的尽头时,是这样想的......
傍晚,他们在越来越清晰可辨的足迹前停下,在森林中扎营,缓解因长途跋涉导致的疲惫不堪。
于是,就在今天夜晚,他被守夜人惨叫的声音惊醒。苍白如纸的手将他从地上拽起来,数不清的阴影一拥而上。它们用尖锐的、野兽似的话音嘶叫着,把他想发声示警的嘴摁到土里,抽出匕首的双手也反扭到身后,用水蛇一样潮湿黏稠的绳索——也许是绳索——粗暴地绑起来。而他们可以藏匿东西的衣物,也都被剥掉了。
他手下所有的骑士和士兵们都被制服,排队驱赶进黑如深渊的夜色,前往位置之处。他们在这些苍白的怪物手中奔跑、哭叫或是咒骂,但均知道自己已然离死不远。他在想,即使是在久违的和平年代,他仍旧无法享受这短暂的欢愉吗?
最终,在穿过某种犹如黑色水幕似的大门后......他看到了黑色的森林,看到了头顶如磨盘般巨大的圆月,看到了前额贴满人类眼球的家畜,看到了载满头颅的马车,看到了行走的阴影和皮肤苍白如纸的噩梦......
他闻到甜腻的宛如是腐烂水果的恶臭,听到这些噩梦般的生物噩梦般的笑声。暗夜里有来自不同土地的俘虏们用不同的语言哭叫和呼喊。呼喊着亲人和救赎。
他短暂的看到那些黑袍人里其中一位——唯一像人的东西,高挑的身材,苍白的手指,却有一张剥掉脸皮的面容。他知道,这不是噩梦,而是噩梦来到了现实,但这是为什么?
当他已然感到精疲力竭时,浑身赤裸、遍体鳞伤的他们来到了这噩梦的最深处。
他眼前的一切让他无法呼吸。野草挤满鲜血覆盖的土壤,但除此之外空无一物。那些仿佛死去已久的黑色树木如死人相互缠绕的枯萎手臂,向天空伸展,包围着这环成一个大圈的古老遗迹。当树枝划过他的皮肤时,他感觉到了干涩的痛苦。
他看到无数长着四对翅膀的怪物在斑驳的石墙上停歇,——很难形容它们是什么,或许像是蜈蚣,但却远比那恶心的爬虫臃肿。它们的上百对弯足是一节节相互分离的黑色尖锐弧形,飘浮在半空,由依稀可辨的灰雾拧成的虚幻锁链连接,躯干则犹如浮尸涨起的肚皮,且塞满了闪烁着幽光的囊肿水泡,令人视之头晕目眩。
潮湿,愤怒,恐惧,颤抖。很多人都因这噩梦开始崩溃了,即使和妻儿重逢的呼喊也无法让他们醒来——孩子们叫着“妈妈!爸爸!”妻子和丈夫们叫着相互的名字,但这其间却丁点没有重逢的喜悦,只有更加难以忍受的绝望。
重聚是短暂的。
在那些更恐怖的怪物的注视下,这些苍白的、佝偻的、身上嵌满人类牙齿的仆从把他们分成许多排。就像在神像前祈祷的信徒一样,它们让他们一个接着一个跪在浸满鲜血的泥土上,用冰冷尖锐的骨刺将他们的手掌钉进地里,并无视这些人越发痛苦的惨叫。
然后——他第一次听见那句话——仿佛是直接在灵魂中响起,明明是一种未知的语言,他却莫名其妙的能够听懂,仿佛是婴儿呼喊母亲的本能一样匪夷所思。
“今天......我们将要为我主即将到来的降临......献祭一个神明。这不是开始,也不是结束。”
在这句话下,所有的声音都被夺去,所有的惨叫都被平息,世界在杂乱中突兀地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寂静。艾克托里斯知道,每个人都听到了这句话,也都明白了这句话的含义。然后,他看到了......那东西。这场噩梦的主角降临了。
一具立起的、飘浮在空中的银棺。它的高度接近城堡的大厅,银白而冰冷,通体呈现出诡异至极的光滑,犹如映在镜子里一样,线条严谨,自上而下凹陷出美丽的弧线。除了诸多贯穿棺材内外的尖刺外,它的表面毫无缝隙。棺材的顶部是一张脸的轮廓,俯视着他们,面带着无动于衷的微笑,犹如从繁星中降落到地上的生命女神......
随着那漂浮的棺材走来的,是一个由几何线条构成的人形,亦或是像人的东西。它的脚步踏过之处,那些非人的怪物均压低身躯,恭敬地跪倒在它脚边。那怪异的人形没有色彩,只有勾勒出轮廓的弯曲弧线,面孔上空无一物,用像是脸的东西审视着这群不幸的人类,空白的脸最终落到艾克托里斯身上。艾克托里斯的管家在几步之外哭泣。
你......我在你身上感受到了预兆的气味,凡人......
“我是不列颠的子民!”艾克托里斯怒吼。
不列颠......一个交予不稳定的形变者所统治的人类王国。
怪物发出傲慢的嘲笑,仿佛这件事值得它当作一个甜蜜的笑话似得。
这件事并不重要,也并不值得在意,当毁灭来临时,你们只是这片土地上最不起眼的一粒微尘。
“你才是灰尘!”
人形把组成它身体的无色线条张开,掠过艾克托里斯的管家,轻而易举的从他体内取出一块血淋淋的脏器,却没有留下任何伤痕。他管家的惨叫被不明的巫术堵住了,但艾克托里斯知道,怪物手中的是肉块是他的胃......
你会告诉我吗,人类?告诉我我们需要知道的事情?
“放开......放开我的.......”
我们当然会放开,我们总是很大度,——在自远古存留至今的遗民里,我们是最慷慨的那部分。那么,艾克托里斯,你会告诉我吗?告诉我,光明之子的母亲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