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四章战争平原(三)
“是一个叫皮埃尔·瓦普里奥的侦察兵砍下来的脑袋,来自卡斯城,好像还是你的熟人。”伊吉萨对他挑了挑眉毛,“是个凶狠的家伙。这家伙在把罗马人骑兵队的首领斩首后,就把这玩意串在剑上拿来邀功了。”
说着他就把长剑随手抛过来,并勒住马,就像是想要看看萨塞尔会不会失误,会不会被旋转的剑刃劈到一样。
萨塞尔接住长剑,不算早也不算晚。他把剑上串的人头凑到眼前,打量起来。乌亮的黑发,曝晒到古铜色的白皮肤,刮得干干净净的下巴。罗马贵族,虽然看着和晒干的皮革制品一样,但他还是能确定这是个罗马贵族。他眼皮浮肿,鼻腔和嘴角沾着发硬的血迹,颈部断面十分粗糙,显然砍得不是特别顺畅,此外,这颗头颅的眼帘没有合拢,眼珠子还圆瞪着,就像是在凝视他一样。
过去,这玩意是他的盟友,如今......勉强算是敌人吧。
其他人也吵吵嚷嚷地爬到山坡上来,朝伊吉萨执意,其中包括随军出征的各大自由之城贵族及其私兵,以及这些贵族随行的仆从。在这场和文献记载的碎月之年同样规模的战争里,除了统帅私军的大贵族外,许多家族也都派遣了诸多男爵和子爵代表,还有各种毛都没长齐的年轻人,也不知是准备在战场上观察他们能否活到值得担当大任的地步,还是要把他们赶出来送死。
接下来的临时讨论就和过去一样,到处都是揣测和不靠谱的推断,还有一如既往地争吵和谩骂。而对于负责侦查和肃清大军前方和几位将领和随行的集会所法师,他们自号角吹响后的清晨开始,就在和附近的小股敌军队伍作战,并且每天都是如此。
就在今天,他们确认了迄今为止所有人都在等待的消息。
不仅是集会所的法师,负责侦查和肃清的骑兵队统帅——齐萨莎和诺克莱也坚信,罗马人的大军很可能就在卡萨斯平原上,而且距离他们位置很近。
有贵族声称罗马人打算用大军对峙拖住他们,好让我方军队在他们做好准备之前等在平原边界,所以应该立刻进军。
还有贵族——为首者是伊茨瓦林,苏拉斯摩的侄子——说,罗马人肯定在撕毁契约那天就在做准备,目前,也肯定摆下了某种陷阱在诱惑我方军队,因为他们知道:“你们这些鲁莽的野猪一听说有仗打就会冲过去。”其它人大声反对,甚至有人骂了出来。争吵一直持续了十多分钟,直到苏拉斯摩派遣他手下的骑兵队统帅菲莉亚斯前来,并宣布全军沿罗马人过去南下时开凿的大道继续推进。
“你的地位不比我高,别以为你和将军下过几盘棋就能命令我!”
“动动你满是浆糊的脑子,伊茨瓦林,”女统帅的声音透过镂满花纹的深褐色牛角盔,变得像是风洞中交叠的回音,“若说我只负责传达将军的意志,至于你听不听,——你是他的侄子,自己去找苏拉斯摩理论吧。”
“这有什么——”伊茨瓦林叫道。
“你这毛都没长齐的傻子!”菲莉亚斯直接转头离去,一位来自乌利尔的女贵族则尖笑起来,把手里的长柄骑枪弹的嗡嗡作响,“你以为这是你家吗?伊茨瓦林,没断奶的话就回去和你母亲搂在一起喝她的奶啊!还跑到战场上丢什么人?”
两人在一转眼后扭打在一起,结果,伊茨瓦林几乎只花了两秒就被那女贵族给一拳放翻了,痛苦地捂着自己挨了铁手套的肚子靠在马匹上呻-吟。
在一阵漫长又嘈杂的争吵后,这帮差点炸起来的贵族才勉强缓和起情绪。所有人都率领着各自的私兵并入大军,除开在后方和辎重营一道缓缓前进的那批军团外——包括凶猛的异族、蛮人军团、正规军、雇佣军、集会所的巫师等等,几乎是自由之城领土以及南贝尔纳奇思整个中北区域的力量。这也是自碎月之年结束的一百多年来,萨塞尔亲眼所见的军队里集结规模最大一支。
啊,战争啊......
突然间,在大战正式来临前的所有焦虑,所有惆怅,都仿佛在这一刻变化了,不再重复着对他的斥责和侵蚀,而是变成了火焰般缭绕的烟雾,消散殆尽。不知为何,萨塞尔突然怀念起亲手在海潮般的人群中将那一排排鲜活的血肉烧成滋滋作响的焦炭的回忆......
他确实有点不正常,不论是距离开战尚远的时候,还是即将开战的时候。
他舔了舔嘴角,屈张着骨节粗壮的手指,感到古老的快感像美酒一样在血管中流淌,他认为这种感觉来源于他难以压抑的兽性,正如古老的战神,野兽神,——独眼的五獠牙野猪芬纳尔那样。
苏拉斯摩的骑士们开始集结,全军军纪开始严整。萨塞尔很明白,终于要开始了。开始了。经过了这么久的让人暴躁的口舌之争,经过了这帮整天都在互相攻击的白痴贵族的洗礼,战争终于开始了。尽管他曾经是焚城者的一员,没成为黑巫师前就制造了能堆满一条河流的无辜者死伤,但他只是在战争中努力求生,并没有其它多余的想法。
至少他是这么告诉自己的。
“这把剑上的破烂还有用吗?”萨塞尔瞥了眼伊吉萨,看到他正以冷漠的目光审视着骑马奔下山坡的贵族。
“什么?”
“我说这玩意。”萨塞尔用手指敲了敲剑刃上挂着的人头,指甲盖触碰到那颗柔韧的晶状体上。
“没用了,丢掉吧,剑也随你处理,这是罗马人的佩剑。”
“哦。”萨塞尔耸耸肩,看了眼剑刃上这颗血肉模糊的东西——‘他曾经的同胞?’——并注意到,一颗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压瘪了。白浆从他手指上流下来......他抽出自己的佩剑,砍掉人头,把长剑从山脊上丢下去,丢到他昨晚和贞德发泄欲望的那条河谷里,溅起了几点水花,就此消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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