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八章黑巫师和修女的一夜
萨塞尔抱着膝盖,蜷缩在烂掉的破褥子上,在阴暗的角落睡着了。他梦见了在过去某天不知所踪的父亲。他骑着一匹高大的马追赶他,朝他的背影喷出烈火。火烧穿了他父亲的皮肤,他蜷曲着倒在地上。“你是什么时候占据他的身体的!?”萨塞尔冲着全身焦黑的神明附体者怒吼道,就在这时他醒了过来,原来是卡莲在用手指摩挲他的脸。
“这里是你的家吧。”
她似乎总能轻而易举地理解他在想什么。
“是。”萨塞尔粗声说。“过去是。”他想了想,补充了一句。
卡莲银白色的眉毛很轻地扬了扬,用她有些发凉的手指按压他的太阳穴,仿佛是为他多此一举的补充感到好笑。
“如果感到不舒服的话,就尽早离开吧,我们还要赶上大部队。”
萨塞尔盯着房间一角风蚀的窟窿,静默许久,才站起来,在渐西的日头里跟她继续前进。
他坐落在山岗上的家乡,如今已然荒废上百年的、静静的达旦村逶迤南行,离开他们,朝亚斯基洛奇烈日下蒸腾的尘雾渐渐远去。太阳西行,逐渐变得橙黄,萨塞尔也在渐渐复原。似乎离达旦存的废墟越远,他也就越能装作若无其事。他们沿着大军留下的足迹前进。不知不觉间,云缝中开始闪烁起柔和的夕晖,落霞照亮了在热风中卷起的尘土,犹如沸腾的河流,滚滚翻腾,盖过越来越模糊的山坡和裂谷。
在夜幕临近时,他们走到了海岸线附近,天上则下起了暴风雨。
深紫色的乌云翻滚咆哮,偶尔穿透云缝的月光和闪电的光芒汇合在一起,猛击在泥泞的土地上。潮湿的风带着初夏不该有的寒气,猛烈地吹来,雨点倾斜着从天而降。
在雨中跋涉了一段时间后,他们看到一座低矮山谷上面有座孤零零的废墟,于是沿着起伏的山坡走过去。萨塞尔第一个认出了这建筑是什么,这是数百年前王权犹存时充作瞭望塔的堡垒,如今却只剩下一堆堆荒草丛生的乱石和残垣断壁。
“瞭望塔?”卡莲随口问,把发凉的手搭在他的手里。他们跨过在雨中倾斜的灌木和草丛,来到靠近海岸山坡的废墟里,闻到一股股腐烂的海草的咸味。
绕过乱石堆,跨过几道倒塌的石墙,他们踩过地上拼成戴有王冠的人像的瓷砖地面。王冠下面的人脸已经为乱石和残垣所覆盖,长满了过于茂盛的杂草。杂草伫立成排,随着暴风吹息,摇摆、颤抖。
卡莲把她好奇的眼光四处巡视,跟着他踩过丛生的杂草。萨塞尔知道她肯定在猜测这地方被遗弃了多久。
瞭望台实在太过残破,没有能遮风挡雨的地方,萨塞尔便凭借着小时候模糊的记忆向前走,拉着修女的手,越过崎岖的乱石堆。
拔开埋过膝弯的杂草,他在悬崖裂谷附近中找到那个低矮的入口,便拉着修女沿着石阶走下去。
这是一座破损坍塌的石桥,到处都是风蚀的孔洞,就修建在海岸和海对岸的一座小岛上,两侧皆是大海;波涛拍击着桥两侧的石壁,震动着他们的脚步。
“你小时候来过这个地方吗?”卡莲问他,“这里看上去很漂亮,我以为这种地方不该被扔下不管的。”
“在文献的记录里,这座桥连接的是瞭望塔和海湾对岸的王室别墅,”萨塞尔解释,“但是在推翻王权后,理事会的贵族们认为这是堕落的象征,就把这地方给废弃了。”
萨塞尔跳下石桥,伸手接住跟在他后面跳下来的修女,站在汹涌澎湃的大海上面被波涛侵蚀的尖峭岩石上。接着,他们开始攀登在悬崖上凿出的狭窄阶梯。
爬到最高处之后,他看到记忆中那堵砖砌的围墙,还有那扇总是关不上的铁门。
围墙中还是那座整齐小巧的花园,即使在暴风雨中依旧显得宁静温馨。墙上爬满藤蔓,下面洒着枯死的蒿草和小树枝。
他们捡来许多枯死的灌木,然后用巫术点了火,开始烘烤起两人湿透的衣服。他和卡莲在花园外能挡雨的屋檐下席地而坐,继续聊天。火光和闪电的光芒交汇在一起。
卡莲一边啃干粮,一边把面包、腌猪肉、葡萄酒塞给他,盯着他吃,盯着他喝,从中品尝他感受到的味觉。
因为忙于战地医疗和行军,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独处了,讨论的话题,也都是些无关紧要的琐事:天气,文献对此地的记录,最近的遭遇战里死了多少人,诸如此类。就像是......他有意的避开去谈那些有实质内容的事情。
在一阵漫无目的的闲聊后,萨塞尔跟她打了个招呼,从火堆旁走开,摇摇晃晃地朝花园角落倒塌的围墙走去。他在废墟边缘,悬崖上的围墙残垣上坐下。暴雨还在下,月光映着仿佛是属于另一个世界的灌木丛和尖峭悬崖。某种苦涩的怀念让他想起小时候把这地方当作探险场所的记忆。
“又在郁闷吗,萨塞尔?”他听到卡莲在他身后说。
萨塞尔转身,看到修女站在阴影中,划过夜空的闪电照亮了她,让她和周围的残垣一样带上了苍白的色彩。石头是苍白的,她的肌肤也是苍白的,她银白色的长长的睫毛,她贴在肌肤上的浸湿的长发还是苍白的。只有那身修女长袍,那身浸湿的修女长袍是黑色的,同样是黑色的睫毛阴影落在她沾着雨珠的平静面颊上,像是个雨中的幽灵。
他没回答,把卡莲抱起来,亲吻她发凉的柔唇,拉开她贴在肌肤上的黑色修女袍,在暴风雨中把她推倒在悬崖边上残垣堆成的台子上,手指划过她湿漉漉的长发,用两条胳膊紧紧环住她过于纤细的腰肢,跟她在雨中燃烧。
耀眼的闪电把天空和大地连在一起。
雨落下来,拂去两人身上的沙砾,也洗掉了她肌肤上总是挥之不去的消毒水味和血腥味。
“你有什么感觉?”萨塞尔问她。
卡莲只缠着绷带的柔弱身子缩在他怀里,银白色的长发披散下来,盖住身体,发出不知是苦笑还是叹气的声音。
“没什么感觉,”她说,“除了再次确认你确实是个贪心不足又不知悔改的禽兽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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