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六章学派的命令和逃难者
千禧年一四五七年,冬,法兰萨斯学院。
拉维亚从流动着灵体溶解液的浴池中起身,踏上大理石阶梯。一名无脸的泽斯卡捧着毛巾在等他。自从上一任担任艾提安的泽斯卡因失败而死去——被他亲手烧掉——的许多天以来,拉维亚第一次心情稍稍得到平复......然而就在这时,在他换上浴衣后,混血白精灵从房间侧面阴暗的角落里走出。他抬起头,露出恰如其分的欢迎。
“告诉我,伊述亚米雅,”拉维亚没有仔细看她那副华贵的晚礼服打扮,就又挪开视线,“你是碰巧在这个不恰当的时刻过来的?”他让无脸的泽斯卡全身张开,吐出它用附肢包裹的无皮尸体,他觉得这样足够表示他的愤怒了,便继续友好的转过身,面对她,“还是说,你有什么不好的打算?”
混血白精灵微微抬抬下巴,然后和他擦身而过,靠近灵体溶解液,好像他才是这里的客人一样。“我带给你一件礼物,拉维亚。”她从一无所有的空气伸手探了探,提出一颗碎掉一半的脑袋,是个男孩的脑袋——拉维亚认识这家伙,是一年级的新生,成绩中上,擅长交际,在同龄人中有很多关系密切的朋友。
在这个时候带来这样一个礼物,并不能称为好意,或许恶意更多,事实上,在他接受过的礼物里,伊述亚米雅送的礼物总是包含着最大的恶意。
这个不知活了多少年的白精灵是什么时候盯上他,并试图把他当作消遣的?老实说,拉维亚想不起来了。伊述亚米雅的眼睛是毒蝎的眼睛,这毫无疑问,但是,他身后有整个毒液学派的支持,混血白精灵却只是一个在萨伊克集会所挂名的野法师。
“另一个帝国的猎犬,伊述亚米雅。”拉维亚一边说,一边用恰如其分的愠怒打量她手里的脑袋,“但我没让你杀死他,我需要活的。”
伊述亚米雅只是嘴角勾起,“他是萨考拉斯杀的。”
拉维亚在长椅上坐下来,看着泽斯卡蠕动着上千条附肢把尸体拖了出去。它该为这东西上防腐术了。“萨考拉斯......那个阴影神殿的疯子,”他努力抑制住话音中的杀意,“他为什么要杀掉他的同僚?”
“那大概是因为他觉得——你亲爱的学生有可能露出了马脚,所以他就传唤出了这只猎犬,赐予了他一场戏剧化的死亡。多美的转折啊,你觉得呢?”
“只因为一个怀疑,”他开始给自己的头发上油,“只因为一个怀疑。”拉维亚又重复了一遍。
“和他的神明如出一辙,”伊述亚米雅顿了顿,“以利亚拉萨斯·努法沙,背叛者,他在降临之年犯下的罪行会被记录到时间尽头。”
“你总是喜欢唠叨白精灵的史书,但这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当然,因为你也是个背叛者,你们整个学派都是背叛者。”
“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们也只是寻找出路而已。”
“你的年纪还不到一百岁,就别装作自己很成熟了,拉维亚,让我想想,你追求你们学派那位女士花了多长时间呢?我还以为你会在她和别的男人生下孩子之后重新考虑一下,没想到你还一直痴情到现在,简直是——”
“你的指教我听到了,白精灵,你知道世上万物都要保持平衡,有时候需要暴露一点弱势去换取优势,这是我们学派的看法。”
“哦!令人惊讶啊,看来依托于一个学派也不是坏事,尽管你们学派的舌头给出的每条建议都含着剧毒,但是起码他们能让你这种年轻的小家伙,稍微明白一些你这种年龄不该明白的东西。”
这种无聊的讽刺开始让拉维亚感到不耐烦了。
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学派的命令,腐化剂的准备,城市里那些逃难者的处理,帝国的间谍,理事会的矛盾,像阴云一样笼罩在他头上的月之巢——很少有让他思考其它事情的时间。当然,还有一个,那个灵魂表现出恶魔特征的女孩,薇奥拉,——恶魔学派的鱼饵。
这是个巨大的问题,一想到她,拉维亚就感到烦躁,甚至想动手处理掉那女孩。
但他始终没那么做。
也许是担忧她是个鱼饵,也许不是。但最终他还是瞒着学派高层,没有把恶魔学派的行踪报上去,甚至于连预兆里扎武隆也在卡斯城施加了影响这件事......
可扎武隆......
他为什么要关注这里?
拉维亚一直以为,自己只是学派诸多外派任务的执行者之一,即使他接下来的动作可能会使这座城市成为另一种东西,但那在即将到来的第三十个千禧年面前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如果我们存活下去太过困难,那就把地上那些脆弱的材料捡起来,把他们制造成更有用的工具。
对于他的学派来说,人这个称呼意味着很多东西:具体到某个特定的人,由泽斯卡们轮流扮演的人——一个泽斯卡失职了,就换取下一个——人就成为了一种位置,一种由黑巫师的造物们轮流上任的位置;如果具体到数目更多的群体,由一个更高的意志操纵的群体,那他们就是一种工具,一种帮助他实现目的的工具,他们和泽斯卡们没什么不同,只是更脆弱,同时也更难以控制。
“逃难者们已经到达卡斯城了,伊述亚米雅,我也需要开始增加对理事会的影响了。”拉维亚不由自主地屈张起手指。
“从把他们赶进下水道开始,还是从挑拨他们和城市居民的矛盾开始?我可是很期待呢——期待你们到底能演出一场什么样的戏。”
“那你可能要失望了,月之巢的领主可还在我们头顶飘着。”
“阿尔曼德·瑞克,率领着他濒死的族群苟延残喘的流浪者,”伊述亚米雅无动于衷地眨眨眼,挂起很妖冶的微笑,“他才不会在意你们人类的互相残害,他只在意卡斯城能不能挡住帝国的脚步,在意他失去生存目标的族群还能延续多久。”
“伊述亚米雅,我只信我需要信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