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夜晚
“所以,你是在为死在她手里的无辜者而闷闷不乐吗?”
塔莉莎问他。
“不是这样。”
“我有点不太理解您的想法,骑士先生,那您是在为自己没能够救他们而自责吗?亦或是为刚认识的友人死在她手里而感到愤怒?”
阿斯托尔福躺在屋檐上,盯着在夜空里蹒跚而行的星星,说:“我是个弱小的家伙,而且我也知道,那种情况下,我没法救下刚认识的瓦卢斯先生,也没法救下那些落入邪教徒手里的人。我只能看着,我什么都办不到,因为——那些剥掉全身皮肤的可怕的怪物,它们根本是无法沟通的。如果他们不死在那个穿着白衣服的家伙手里,他们反倒会遭受更大的痛苦,所以我不恨她。”
阿斯托尔福沉默片刻,继续说:
“然而他们还是死了,既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值得一提的故事,就像是几个数字那样,没有了,彻底消失了。我希望那些剿灭邪教徒的人能多在意一些受害者,可是我很难说清为什么他们得像我一样想。听到这里,可能有人会反驳我:她的职责可能就只是剿灭,所以拯救和她无关!是啊,我觉得职责是个很奇怪的东西,可总有人遵守它,而我呢,我这个到处流浪到处添乱的家伙,我没资格评价那些遵守职责的人。但是,规定这种只管杀不管救的人也太过份了吧!可能也有人会反驳我:把无辜者一起杀死,那和邪教徒有什么两样!是啊,我也觉得她是个邪恶的人,她滥杀无辜,可她却消灭了这件事的源头,——我却做不到;她避免了更多可怜的人因为邪教徒而遭受痛苦,——我也做不到。这样的话,两边都有道理可讲啊。”
阿斯托尔福在屋顶翻了个身,侧躺着眺望城外的雪山,然后补充说:
“我不聪明,而且又总是被人说很傻。可是,这个世界的事情我是真的闹不清楚,只见到人们稀里糊涂的来了,人们稀里糊涂的又没了,怪事接着怪事。可是我,我也只能尽力帮点不知道有用还是没用的忙。有时候,我会多少起点用处,可大多数情况下呢,该怎么样还是会怎么样。人们来了又走,活着,或是死去,只有我,我始终都能莫名其妙的活下去,一如既往的四处旅行,今天也待在这个露天的星空下面。”
“我不太理解......理解您在想什么。”
“没关系,”阿斯托尔福右手一挥,“其实我也不理解我在想什么。”
“但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塔莉莎小声说,然后放大声音,“我们总得向前看才对!”
“当然如此,这个我也明白,毕竟我记性也不太好。有时候,我甚至搞不清我的回忆是做梦还是真事情。”阿斯托尔福小声说,闭上眼睛,“只是前几天的那场梦,或者说是真事,太过真实以至于让我觉得像一场梦......它给我的感觉太过不好了。”
“您想在这里睡下?”她轻轻地说。
“嗯......这个是常有的事情,不需要在意,旅行家在哪里都能睡觉!”
说着他就在几秒后睡着了。至于塔莉莎呢,她虽然对这个漂亮的骑士有兴趣,但也只是看着他的脸,胡思乱想了一阵,在月光下仔细端详了一会儿阿斯托尔福,才有些微妙不甘心的又离开了。
塔莉莎在塔瓦萨的法师集会所地下她私人卧室昏暗的床上醒过来。
从梦中惊醒。
好像有声音,还有某种奇怪的味道......
拉开卧室木门的吱呀声凄凉的响着。大厅的巫术灯熄灭了。一切都笼罩在黑暗里。她被不知是谁扔在地上的魔杖绊了一跤,差点一脑袋磕在墙上。她忿忿不平的嘟哝了两句老是乱扔杂物的加莱奥托,裹紧身上的毯子。
然后她又听到那个奇怪的声音。另一侧的卧室里发出刷啦一声,但是很轻,像是被什么东西给隔断了。“加莱奥托?”她用昏沉沉的语气喊道。今天夜晚,集会所的法师们在安布罗乔的邀请下参加了一场舞会,一直持续到接近半夜。但塔莉莎呢,她为了自己小小的尚没有产生任何苗头的恋情,半途跑路了,还特意打扮了很久,只为了在半夜十二点出去和阿斯托尔福聊一会儿。也许......加莱奥托就是喝醉之后又在乱扔魔杖了。
那个白痴总是这样乱扔东西,而且特意针对她的家当扔的特别多。
“安布罗乔?”
没人回答。
又一声轻响。
塔莉莎扔掉裹住身体的毯子,也不管自己只穿着背心和短裤,从墙上抽出一柄单手剑,心里的疑惑多于警觉。她认为是加莱奥托在搞鬼,他总是在搞鬼,但是集会所里经历过碎月之年的法师告诫他们要保持警惕,她只是下意识的遵循老前辈的指示。
年轻的女法师在长剑附上晦暗的魔力,走到紧关着护窗板的卧室窗前——声音发出的地方,小心翼翼的传进一道揭示术。一缕蓝色的阴晦的微光一闪而逝,但没有传来任何回应。或许真的没什么事。
然后又是一阵奇怪的响动。
她有些紧张了,她还很年轻,才刚加入集会所不久。这里是塔瓦萨城内几乎所有法师交流知识和资源的场所。不管是常驻于此的法师,还是听命于其它势力的法师,总会在这里有个身份认证。
她在卧室门前犹豫了一会儿。她其实隐约明白加莱奥托喜欢自己,但说实在的,塔莉莎对那个家伙欠缺好感。反倒是这位刚来塔瓦萨城的阿斯托尔福骑士,他漂亮的相貌和他略有些孩子气的性格......第一时间就让塔莉莎感觉......感觉她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火热恋爱情绪。正因为如此,她才犹豫要不要推开加莱奥托的卧室门,万一被误会了怎么办?
大不了之后在解释。
她握紧剑柄,祈祷机运双子神保佑。伸手去推卧室门。
——没锁。
这意味着什么?
塔莉莎从缝隙往里面看了一看。黑沉沉的房间像是灌满了墨水的棺材,寂静,寂静使人压抑到难以呼吸。整个世界似乎都只有一个声音——她推开卧室门的声音。这声音让她想起加莱奥托讲的鬼故事。开玩笑,伟大的法师塔莉莎怎么会怕鬼故事!
她咬紧牙关,不让它们咯咯作响。脚尖踩上了一块地板上的小袋子。她小心翼翼的蹲下身,把它从地板上捡起来,诡异的触感让她感觉哪里出问题了。很大的问题。
这不是袋子,而是人身上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