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刑讯
为什么这件事会和邪教徒扯上关系?约萨科审问官走下塔什监牢的阶梯时暗想。越发深入监狱下层,这地方也就越阴森,两侧墙壁由新近粉刷变得布满潮气和裂纹,到处都生着脏兮兮的苔藓,能闻到一股让人不舒服的潮气。上层本来就在地下,中层和下层则在更深的地下,使得这里像是埋在地底的坟墓。
这件事怎么可能和邪教徒扯上关系?约萨科审问官眼睛看也不看的走在肮脏打滑的陡峭地砖阶梯上。他步履沉重,然而每一步都踩的精准无比——他在这道不经意间就会摔个狗吃屎的地方走了几十年,比走过他家的大门还要熟悉几十倍。
哒,哒,哒。平稳而精确,一丝不苟。这就是他走路的节奏。
上层的监牢尚且是通风的钢铸栅栏——更多是象征意义上的囚禁,但在下层,这里只有布满钢钉的厚重门扉,还有肮脏的长满青苔的石铸重墙。它们一同暗无天日的包围着犯人们,只在里面留下粗制滥造的窄床和排泄用的孔洞——在他们离开之前都不会有人清理的那种。
每当他路过渗水的走廊两旁这些压抑而阴森的囚室,就会觉得,自己听到了紧闭的铁门后沉闷而痛苦的惨叫。也不知今日遭遇审问的是哪个倒霉蛋?不管是犯了罪,抑或是清白无辜,是隐藏了什么秘密,还是被迫画押根本不存在的罪行——都无关紧要,他们只要进来了,就别想完好无损的出去了。
约萨科例行打发时间的思索没有持续太久,因为今天的目标到了。
如果说刚入这行时他会对拷问表示恶心,对犯人的惨叫表示同情,那度过了几十年漫长的时光之后——他的心态就从麻木,漠然,一直变为享受。
为何不享受呢?这个骇人而美妙的时刻,随意决定犯人生死和命运的时刻,我不享受它的来临,难道还要抗拒它的来临吗?
他深深吸入一口发臭的血腥味,深深的呼吸着,望向眼前厚重的大门。
我来了——
难以名状的、灼热般的痉挛从他的早已萎缩的下-体一路上升到了神经中枢。他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用他修长的、打理的整整齐齐的涂脂抹粉的右手,摘取着一串叮叮当当的钥匙里对应的那枚,指节压得咯咯响。
咔嗒。
然后,是沉重而刺耳的开门声,仿佛是猫爪子在挠黑板。
吱呀——
他迈着依旧平稳而庄严的步伐走进房间,走进属于自己的房间。他脸上挂着轻微而温和的笑意。
这房间是一个肮脏发霉的黑匣子。它的六面都围着厚重的黑色岩石,天花板很低,墙壁两侧又间距很窄,使这里像是个压扁的火柴盒子,并使人压抑的仿佛是要窒息。肮脏的霉像精致的壁挂一样铺在墙上、地上和天花板上,青苔散发出阵阵潮气,角落的空洞发出恶臭的排泄物气味,地上有一道长长的血迹直通走廊,似乎有人擦过,但是根本擦不干净。
一个双手紧缚在特制囚衣里的壮年男人,正躺在锈迹斑斑的铁板床上,脚底连接着沉重的铁球和坚固的镣铐。听到有人进来,他睁开眼,睁开遍布淤青和划伤的脸上那唯一一枚还算完好的眼球——另一枚已经被抠出去了,约萨科亲自一点点抠出去的——面无表情的望了约萨科一眼。
这不对。
他应该是怀着恐惧、憎恶和无法自制的惨叫来面对我,但他没有,他只是平静的观察着我,就像他根本不畏惧我所做的一切那样。
好一个粗鄙、丑陋的糙脸!好一个卑劣、丑陋的猪猡!莱维斯,你该招了吧?特瑞科那个比你软的多的白痴,他已经在刑讯招供之后送去枪毙了,而你又还能撑多久?我敢打赌,你会迫不及待的毫无停顿的招供,直到我开始呕吐为止。
哦,抱歉,我应该是不可能呕吐的,所以刚才那也只是个玩笑。
“你又来了啊,——审问官。”
约萨科听见那头猪猡,用他缺了几颗牙齿的漏风的破嘴说着,说着模糊不清的发言。
真可悲啊,为什么你这么强硬呢,为什么你总是怀着这种不合时宜的态度呢?
“莱维斯,你很幸运,我们的上层监牢来了一个裁判官,”约萨科笑呵呵的对他说,“我们的招数对你这种信仰邪教的小猪崽子不怎么管用,但裁判官就不一定了。相信我,你一定会喜欢她的,她可是个漂亮的姑娘——是我在这座整天都在爆炸的白痴城市里见过的——最漂亮的姑娘。但是,没人敢在十字教的裁判官头上扣‘漂亮’这个形容词,你敢吗?”
猪猡用他一动不动的眼神盯着约萨科,就像他只是个石头,他那只红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如同死尸一样无神。这让约萨科感觉一阵恶心,——油盐不进的混账!该送进火里烤熟的猪!
“不过呢,在修女和审判长的商量结束之前。”约萨科漫不经心的取出一副破旧的、染满血迹的皮手套,仔细而专注地套进保养精细的白皙手掌,一根指头一根指头的套。“我想最后一次和你好好交流交流,关于我越来越过时的刑讯技术——我已经老了,这套东西也该淘汰了。唉......尽管再过一会,就会有更完美的待遇等着你。不过呢,大餐之前,还是得来点小菜,你说对吗?”
约萨科掏出一柄闪闪发光的小刀,轻轻的敲击起来。
“据说理事会有个可怜的公子哥想要见这位裁判官,”他用稀松平常的语气说,“不过嘛,他在理事会高层的父亲特意交代我们,在裁判官审问你审问到血肉模糊的时候,再放他过来。想必那位公子哥会非常高兴、非常快乐地看到你美好的躯体在刑讯室里颤抖的。啊——真是个无情的父亲,你说对吗?”
囚室里传出了约萨科跑调的小曲子。
萨塞尔走进一条很长的走廊,两侧都是一排排囚室。
他数到左侧第十三个,便轻轻地把门打开。囚室旁的走廊是白色的弧光灯,灯光开的不亮,因为有些人还没睡醒。室内散发着一种令人昏昏欲睡的沉闷气息。他屏住呼吸。
囚室内的床上铺着雪白的床单,上面侧身躺着一个身穿黑色便服的姑娘。因为是囚室,所以也不好脱衣服睡觉;长长的睫毛阴影落到白皙的面颊上;她的眉头紧锁,表情庄严,像是个死人。她的睡相还是那样一股子沉重的气氛。
遣送从邪教仪式现场救出的平民花了将近半个多月,一路宿营旅行越过山脉和苔原,最后跟随路过的商队,又花了一个多月。在这将近两个月里,她的变化不怎么大,唯有漂亮的金发长了不少:原本的短发已经垂落及肘,发梢在灯光下微微发白。
他瞥了眼在对面入睡的女孩,想必那就是莫德雷德。不过......这也和他没什么关系。
他一屁股坐在床上,和平常一样推了推这女人。
贞德的眼皮动了一下,睁开眼,她长出一口气。
“......来的比我预想中要早啊,我还以为得再等一两天。”
“发生了一些事。”萨塞尔耸耸肩。
“......先别说这个,你能告诉我你在摸什么吗?如果我记忆没出错的话,我们好像只有一个白天一个晚上没见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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