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我说送我了就是送我了
“旋律听起来和你之前唱过的那首歌很像。”
贞德轻轻地坐在一旁地毯上,抱起膝盖,就像是个在田野里看星星的小女孩那样抬起头。
“原来你还记得吗?其实应该有一个人唱一个人伴奏的,不过会陪我唱的朋友都在碎月之年里死光啦,所以之后我就只会一个人偶尔吹一吹了。”萨塞尔说,“至于在迷道里那次,我刚开了个头,你就用‘唱你妈’三个字把我打断了。”
贞德脸色有点微妙。
“你要再听一次吗?”他说着,伸手把口琴取出来,“我先给你来段前奏吧。”他一边说,一边坐直到躺椅上,把嘴搭到上面。
前奏还是很沉静,仿佛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但不一会儿,萨塞尔就中止了前奏,脸色有点尴尬。
这女人怎么莫名其妙的把脸埋在膝盖里哭起来了......
“......要不你来试试?”他把口琴扔到贞德怀里,掉头转身,躺回躺椅上开始数星星。
奇妙的寂静。
隔了好一段时间后,他听到不怎么熟练的口琴声——普通初学者水平,不过还勉强算的上是能听,如果是第一次接触的话,可能她天赋还不错。
“田野的星星,”萨塞尔也慢悠悠的哼起来,“田野的星星高悬在父亲的小屋上,我母亲忧伤的手......”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喜欢这首歌谣,毕竟从军回去之后,他的双亲就已经过世啦。教会他这首歌的,是加穷比那边水域里捕鱼和打鸟的猎人。不仅是鱼群在那片水域中产卵,数不尽的鸟群也把那里当作栖息的场所。在河口支汊里,鱼多到难以想象的地步,甚至用手都可以抓到,正因为如此,在碎月之年——征服整片大陆的残酷战争中,军队在那地方获取了很多补给。那时,一个猎人为了讨好法师老爷们,送给萨塞尔一支口琴,还送给了其它人一些奇奇怪怪的小玩意儿。
他还把当地的歌谣交给了他们,其中有不少扣人心弦的古老乐曲,因此大家也都对这个猎人加以照顾。
他们确实需要这些歌和小乐器解闷,毕竟,当时谁也不知道仗什么时候能打完,也就只能把歌声和血泪一起撒在这漫长到让人生厌的征途上了。战争的路上总是伴随着血迹斑斑的尸体,而歌声和口琴声,也就那样飘扬在他们斑斑的血迹上。当时他们都认为他们自己很年轻,离死还很远很远......
“你唱歌真难听。”
在他唱完后,贞德说。
萨塞尔感觉稍微有点尴尬,他确实不怎么擅长唱歌。
然后他说:“你吹的口琴也很难听。”
贞德把口琴收到她怀里,停顿了好一会儿:“我是初学者。”
谁知道你有没有在当乡下村姑的时候偷偷练过,萨塞尔嘀咕了一会儿,直到他注意到,口琴并没有回到自己手里。
“你干什么?那是我的。”
“现在送给我了。”
“......你这样的上司在我们帝国军队里是会被打死的。”
“你扔给我的时候,就代表这东西送给我了。”她说。
萨塞尔叹了口气,又躺回椅子上。
“明天你有什么考虑?”他问。
“首先,你拿着我给你的地图去送薇奥拉入学;”贞德掰着她的手指头说,“然后,你去找那个修女;然后,你去把审判者的信物交给她;最后,你去把你的剑还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卖掉换点钱。”
“为什么只有我?你呢,你要在这房间里睡整整一天吗?”
“我要去找卡斯城理事会,确认一下附近的情报。”
“那为什么不卖你手里的剑?”
“因为那是我的。”
“不那个也是我的。”
“你送给我了,所以那就是我的了。”
“我没送给你。”
“你在牢里把剑刺在地上的时候,就代表你把那柄剑送给我了。”
“......”
“好了,给你的任务就是这样。”这么说着,贞德在地毯上站起来,手里捏着那支口琴。她像长睡之后初醒那样,打了个哈欠,环顾了一会儿飘着小雪的星空,拢了拢湿漉漉的金发,然后回房间睡觉去了。
贞德在薇奥拉一旁坐下,掀开一丝被子钻了进去。薇奥拉发出很轻的呼吸,眼皮紧紧阖着,靠在她身上。
贞德感觉到枕头有点湿。贞德也没说话,只是抚摸了一会她的头发,把她抱在怀里。
沉默。
萨塞尔拖着拖鞋走在地毯上。
浴间里传来了水声。
“你没有喝我的洗澡水吧?”贞德突然隔着墙问他。
“没有!”
抱在她怀里的小姑娘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然后立马闭上嘴。
第二天早晨。当老师送她去‘法兰萨斯法师学院’时,天上还在下雪。老师走在前面拉着她的手,雪花在空中飘荡,晃晃悠悠,顺着轻风漂浮在街角,在石板路上打着转儿,然后逐渐融化。
过去她在那所屋子里,也是这样看着掉进迷道的人们像雪花一样溶化......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觉?
在很久以前,她还在用孩子的眼睛看待死亡时,当死亡对她还是成人世界的终极秘密时:父亲真的在她眼前死了,一块一块的下锅了,而且还被透明的大人们吃掉了。
母亲死亡的时候,尽管她曾经哭过,却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也照样去河里捞鱼,去小树林里摘野花,去和其它孩子玩捉迷藏。
但是在那次之后,她真的明白了死亡是什么。
魔女的屋子就像是个噩梦,房间里也吊着装死人的笼子,厨房仓库里,也塞着砍到乱糟糟的尸体,腐烂的气味在那些玩偶的肚子里氤氲,让人作呕。可她已经学乖了,她见识了一般女孩一辈子也不会见识到的东西,她也不会去询问那些人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了,因为这里没有人会解答她的问题。魔女虽然让她活着,但她仍旧在很长一段时间都夜不能寐,生怕那些怪物冲出来把她抓走,煮熟,下锅,吃掉,就像她父亲所遭遇的那些一样。
在老师看着地图走了很长一段时间后,他停下来,可对薇奥拉来说,这太短暂了,她想老师一直拉着她走下去,因为留在这里会有种自己将被抛弃的感觉。
他们停在一扇很漂亮的白色拱门下面。薇奥拉感觉拱门很高很大,比几十个她叠罗汉还要高,比一百个她并排走还要宽。拱门上雕刻着很多奇怪的浮雕,但她一个都不认识,拱门看上去很像是冬天覆盖着一层白雪的半个甜甜圈......放大了很多倍还压瘪了的那种。
薇奥拉开始思考这个比喻到底合适不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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