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理解和不理解
信仰对神明只是可有可无的东西而已。
他在过去见过几位失去眷顾的芬纳尔——掌管夏日的五獠牙野猪——祭司。在那时,尽管他们布满全身的黑色符文线尚未褪去,但本质上,他们已经变得和被主人抛弃的奴隶没什么区别。
唯一能确定的是——早在帝国建立之前,这个迷道就有很多不朽者曾踏足过。
萨塞尔皱着眉头注视着眼前的人偶。
“那么,换一个问题。”他将目光落在人偶没什么感情波动的瞳孔上,“这位人偶小姐,或者——尊敬的月神眷顾者。我有听普莱恩说过,佐贝德城里的徘徊者都是因为追寻你,才会不停地构筑那个城市,那我们现在所在的地方,究竟是哪里?”
“嗯,也许是......我的回忆?”她歪了歪脑袋,似乎感到困惑。
和她说话可真累。
并非是和贞德交流的那种累——裁判官可以理解他在说什么,但眼前的人偶并不拥有正常的心智。尽管她表现的很正常,但她的思考方式和黑巫师完全不同。在他能观察出的一切中,这个人偶确实阅读过很多人的记忆,或许她足不出户就知道了外面发生的一切,但这并非意味着她理解了那些人的记忆。
她只是在尽可能地以人类可以理解的方式表现自我罢了。
“我能出去看看吗?”
“如果你想的话,黑巫师先生。”
萨塞尔走过月光下攀附着青苔的石阶梯,来到木屋外的花园。四周的枝叶藤蔓是雾蒙蒙的灰绿色,犹如灰烬。黑色云杉旁堆积着零星的白百合,像是湖泊中的萤火虫,只是有些使人感到苍白和黯淡,仿佛是这些花凋谢了,退了颜色。花园里空无一人,寂静无声。空气中可以嗅到久无人烟的冷冰冰的寂寥。
脚下有一层淡淡的雾,仿佛是幽灵。
花园的栅栏外,是没有星辰的夜空和望不见尽头的漆黑湖泊。湖泊平滑如镜,和夜空相连,影影绰绰的露出些微的深蓝色。月亮和花园一同倒映在水里,竟有些使人分不清哪里是天,哪里是水。
人偶似乎没有带路这种意识,也不主动说话,只是默默跟在他后面走。
萨塞尔张开手,向湖水中丢进一道白蛇似得火焰。湖泊泛起几丝波纹,月亮的影子变得像是条金蛇,在闪亮的浪谷上扭动盘旋。
“这地方和那个佐贝德城有任何物理上的联系吗?或者说——关于这个世界,你能否给予我一些答案?”经过一番前思后想,他换了个比较模糊的问法。
“凡是我能了解到的,只有梦中并不存在绝对意义上的距离这种说法。这个世界彼此间相隔万里,又彼此间相互重叠,人们经常以入眠为契机在这个世界穿行,一些古老的神明也会偶尔来此行走,随意的拨动着徘徊者们失落的灵魂。我是不死的,时间本身也毫无意义,只有客人们的记忆是唯一可以影响我灵魂的东西。另外,不知是什么缘故,你的灵魂似乎没怎么受到神的影响。”
换句话说就是基本没有物理意义上的联系,萨塞尔想。
这么看来,那些徘徊在城市里的人,也只能那样徘徊到时间尽头了。
“那是长期研究外神的回报。”萨塞尔说着,向她鞠了一躬,“你说话的方式很像那些预言者,我个人很尊敬他们,虽然我经常不理解他们在说什么。”
一个暗红色恶魔的鞠躬也称不上让人心情愉快。
不过人偶倒是很亲切的鼓了鼓掌,看不出她想表达什么。
“请允许我继续提问,”他说,“每个进入这迷道的生物,他们都会被送到你这里?”
“通常只有人类,但偶尔也有另外一些近似的物种,不过也并非全部都会。”
“比如说虫人?”他没在意更多细节。
“唔,我看过一些客人的回忆,他们似乎不是很可爱的生物,而且......神的信奉者们通常都不会在云雾森林活动。”
黑巫师不想评价人偶的审美,不过她知道的东西似乎比想象中要多。
萨塞尔盯了人偶一会:“你至今为止都读过多少人的记忆了?”
“在你们的第一帝国毁灭的五百年后,我跟随神远离了猎人们的梦境,一直到现在,每过十个十年,我都会见证至少十个外来者从地牢闯入这里。”
这么看来,眼前的人偶就是一本活的历史书,就像那些不朽者一样。或许她比不朽者知道的还多。可一些神明似乎和她有着很多约定,使这本书很难顺利的翻开。萨塞尔皱着眉头想,如果强行翻开这本书的话,天知道他会遭遇什么下场。
这个人偶活过了从第一帝国到现在的大半段人类史,也许还会永远这样活下去。依照人偶的说法,来到这里的人可不只是他一个——甚至是踏足过这里的神明,都不止是胡德一个。
萨塞尔决定还是适当放尊敬一点。
像前几天配塔勒斯油那样,——召唤夜魇出来后使唤贞德把它砍死,然后把那怪物脸上的触须和头上的角拔下来磨碎,配进药剂这种事——在这里还是不要做为好。
想到这里,萨塞尔停了一下,似乎回忆起了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
“那么,这位人偶小姐,在你的回忆中,突然进入这地方属于很频繁的事件吗?我不想下次掉进海中的时候,因为来到这里而导致贞德淹死,连累我也死在这地方。”
“嗯......一般而言只有第一次是神的召唤,在那之后,只是我想找谁聊聊天罢了,就像黑巫师先生现在这样。”
“也就是说,这是你的自主行为?”
“是的,可除了和不同的客人交流之外,我也不会去做其它事情,毕竟这就是我被制造的意义。”
“那被爱呢?”
“我并不觉得我有那样的功能,但在被爱时,还是会感到满足吧。如果那是满足的话。”
“但愿吧,”萨塞尔无所谓的耸耸肩,“最重要的是,你是否能分得清召唤客人的时机,并分得清——他们什么时候合适过来,什么时候不合适过来吗?”
“我并不是很理解你们的想法,即使读过你们的记忆也一样。”人偶注视着他,慢慢的说,“但如果在某个时刻——你的爱人遇到了危险,我会送你过去的,黑巫师先生。我总是能看到这个梦境世界所发生的一切。”
“哦,感谢......”萨塞尔说着皱起眉头,“不对,你哪只眼睛看到她是我爱人了!?”
人偶有些不解的歪过脑袋,似乎是为她和黑巫师的分歧产生了疑惑。
在片刻的安静之后。
“amantiumiraeamorisintegratioest(恋人间的拌嘴使他们的爱情重获新生),”她用发音方式和萨塞尔很像的拉丁语说,“这句话是我在你的记忆中读到的,黑巫师先生。”
“你确定你理解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萨塞尔的眉毛拧成一团。
“credoutintellegam(为了理解,我相信)。”
“我的记忆不是你的图书馆,不要随随便便就摘一句话拿出来反驳我!”
人偶的表情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但她的目光却越发困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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