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我看看。”
老头儿瞥了一眼鹿头,便皱起眉头,拿到自己手里仔细翻看。
“看着确实不像是鹿脑袋,倒是像是麂子。”
“不过麂子可没这么大的,你看这脑袋上的角,都跟我的手巴掌差不多大了。”
正常的麂子个头也就跟刚长起来的小鹿崽子差不到哪里去,这鹿头显然不是麂子身上的。
王存业沉吟一会儿,突然想起什么,挠挠头说道:“可能是大黄麂?可是大黄麂不是咱们这儿东西啊,不会也是洪水跑来的吧。”
黄麂,就是黄猄,又叫赤麂、黑脚麂,长江以南比较多见。
“哦,大黄麂?就是赤麂嘛,要是这玩意儿的话,那我知道了。”
“这玩意儿不管发不发洪水,跑到秦岭来都是正常的。”
陈凌抓住这颗脑袋对着夕阳看了两眼,脑袋上的皮毛是有些火红色,是赤麂的几率很大。
这东西具有迁徙性,有的年份会从长江以南迁徙到秦岭,如果路上遇到的天敌少,甚至可以跨越秦岭,直通北方,到达内蒙边境。
与本地的野牲口冬季会南迁寻找食物丰富的地方,是一样的性质。
“嘿,这下我的猎具室中又能添新玩意儿了。”
陈凌喜滋滋的两手颠了颠,把赤麂的脑袋重新塞回到背篓中。
不过可惜的是没得到赤麂的皮毛。
据山猫所说,赤麂的皮毛是火红色的,油光水滑,没什么杂色,相当漂亮。
当然,这样的东西卖钱就太不值了,主要是收藏。
可惜土豹子也不知道把皮毛搞到哪里去了,反正他们是没见到。
本来陈凌还想着,是不是自己趁着老丈人不注意,偷偷摸摸去山里找一找的。
但是等回到家,忙活了两天,剪药、晒药,又钉了几个蛇箱子把蛇安顿好,他就把这事完全忘到了脑后。
而且这两天睿睿也不安分,跟着陈凌进了次洞天之后,精神头有点过于旺盛了,晚上睡觉也越来越晚,而且睡着了也不老实,一会儿饿了要喝奶,一会儿拉了尿了要换尿布。
这小闹人精可是把人折腾的够呛。
就完全不像是两个月左右的小娃娃。
“注意了,陈王庄的乡亲们注意了,你们谁家今年养了猪,来大队一下,你们谁家啊,今年养了猪哩,赶紧来大队一下啊。”
正在陈凌为自家这闹人的娃发愁的时候,村里大喇叭的声音远远传了来。
虽说村里距离农庄挺远,但现在是东南风向,加上他远超常人的耳力,听清楚喊话,自然不成问题。
这时候是上午九点多,老丈人在竹楼前的院子里晒药,丈母娘在帮忙带娃,而王素素趁这个时候在楼上睡觉。
二老这时也能模湖的听到点声音。
陈凌跟着作出聆听状,随后对两人道:“大队不知道在喊啥,我去村里转转,看看有没有咱们的事。”
在有娃之前,他是千盼万盼,万万没想到带娃也有带累的时候。
哪知道这才让娃折腾两三天,就感觉到心累了。
尤其连着两三天夜里没睡好,他心里也有点闷得慌,就想出去转转。
“去吧,别是去年说好的今年不用你们交公粮啥的,现在又得让交了。”
高秀兰抱着折腾半宿,现在睡得贼香的睿睿,皱眉说道。
陈凌摇头:“那不能,这都是说好的事,可不是一村一户。”
去年遭了灾,庄稼全毁,老百姓损失不小,免一年的公粮和农业税,这是应有之义。
哪能轻易反悔。
于是就一个人往村里走。
走半路就看到王真真带着一帮小娃子拿着竹竿在到处找知了壳。
捉蝎子,找知了壳,是乡下娃放暑假后必做的两件事,既可以到处玩,还能攒零花钱。
这些小皮猴子找起这两样东西来,那叫一个兴致高昂。
“姐夫,你干啥去?”
远远地,王真真踩在一个村边人家的墙头上冲他招手。
“听大队喇叭喊话了,我去村里看看。”
陈凌答着话,同时瞪她一眼:“又爬人家墙头,小心把墙踩秃了挨揍。”
“不怕,这是三婶子家,三婶子可好了,她说让俺们随便爬。”
小丫头站在墙头大声的喊。
随后,墙内的人家也跟着大声笑起来。
“是富贵吧,干啥去?”
“立辉哥啊,我到村里转转,看看大队喇叭喊啥了。”
“啊,那个啊,说是养猪户的事,要去大队登记哩,听俺哥说有人来下边村里收猪。”
院内的人喊着,从墙头上也冒出个汉子脑袋,冲陈凌嘿嘿笑,是王立献的堂兄弟王立辉,以前在村里开裁缝铺那个。
干裁缝的人,大部分都挺干净的。
就好比王立辉,他的样貌和王立山差不多,都是精瘦的汉子,个头不高,可气质就差远了。
一个邋里邋遢,一个干净利落。
要是不往一块站,都分不清两人是亲兄弟。
“有人来村里收猪啊?我瞧瞧去。”
这个喇叭里倒是没喊,陈凌听了有点兴趣,心想有人过来收猪,不知道是不是受到周边洪水的影响,过来倒卖赚差价的。
毕竟受灾区物价普遍较高。
如果是的话,问他们收不收鸡蛋。
要是给价合适的话,就省得自己赶集卖了。
儿子最近闹腾得很,总让老丈人帮着卖也不是个事。
“等一下,富贵,俺跟你一块去。”
王立辉见此,向他招招手,然后就从墙头上跳下来,跑过来找他。
“真真,你们一伙子不许往山上跑,知道不?”
“知道啦,我们肯定不上山。”
小娃娃找起知了壳没个够,有时候越找越不知足,凑在一堆一商量,就容易往山上跑。
这季节山上不清净,大人上山都要非常小心。
陈凌嘱咐他们一声,这才和王立辉朝大队的方向走过去。
到了大队之后,门口停着辆摩托车,有一老一少在院子里站着。
这就是过来收猪的人了。
陈凌走进去一看,他居然认识。
“好家伙,老熟人啊。怎么今年不贩粮食,改收猪了?”
这两人里面的老汉,正是去年收走陈凌家花生和黄豆的那个老家伙。
“哎哟,是你这后生啊。”
老汉看到是他,顿时眉开眼笑,“你家今年也养猪啦?不对,你家去年就养着野猪崽子哩,这是长成了?”
“哈哈,啥长成,还用得着长成?早让这嘴馋的娃杀了吃了。”
王来顺在旁边笑呵呵的道,“他家里除了狗跟牛,别的养了啥都是奔着吃肉去的。”
老汉听得目瞪口呆。
王立辉则是笑个不停。
陈凌顿时奇怪:“难道你们家除了狗跟大牲口之外,别的东西不是杀了吃的?”
“废话,俺们还得卖钱哩,谁跟你娃一样天天就知道吃。”王来顺说到这个就来气,自家老大就是让这馋嘴的娃给带的,去年连杀了家里两只羊。
两只羊啊,就为了吃,这养到年底得卖多少钱,想想就心疼得要死。
老二为这事,还跟他们老两口闹了好长时间别扭。
“嘿,后生,你家那五头野猪,全给杀了?”来收猪的老汉笑问道。
“当然没有,给了老丈人家两头,给亲朋好友分了一头,我们自家就在年底杀了两头。”
“好家伙,你倒是大方啊。”
老汉惊愕,他身后的年轻小子也在脸上露出艳羡,乡下真是少有这样大气的人。
“老汉,你快别说他了,他现在是俺们村最有本事的,挣钱容易得很。倒是你,你收猪都是往哪里送的啊?”
王立辉说道。
说完,向后指了指赶到这里来的王立山:“这是俺哥,他家里每年养猪,你可别湖弄人。”
“嗨,哪敢湖弄你们,你问问那后生,俺去年收他家粮食,是不是给的高价?”
老汉摆摆手,眼看着养猪户越聚越多,对众人道:“都过来登记一下吧,把各家情况写清楚,只要你们村猪多,价格肯定给你们往高了开。大伙也知道今年猪价不行,这阵子还有点向下滑的意思,能不等年底就别等到年底,早卖早好。”
猪肉价格不行,那生猪的价格更是卖上不去。
几家养猪的也很担心,就都嚷嚷起来,围着老汉父子俩一阵问东问西。
让登记也没人登记,就是一直缠着问价。
最后终于问出了价格,大伙一下全傻眼了。
“啥,最高价才给三块?俺不卖了。”
“什么猪价下滑?得了吧,你可少过来湖弄俺们,前阵子俺还听富贵讲来着,说是周围省市闹了洪灾,就跟俺们这边去年一样,外边各类东西肯定又得涨价。不然你这粮食贩子为啥突然过来收猪,肯定是猪能挣钱。”
“就是,还告诉俺们猪价不高,要是价不高,挣不到钱你能干得下去?你们这些贩子,最没良心了,不是黑称就是黑价,净会湖弄老百姓。”
“……”
今年村里的养猪户不少,崔瘸子都养了两头,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把老汉说得怔在当场,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脸色难看至极。
这情况跟他想的完全不一样啊。
别的村听到有收猪的都高兴得跟二傻子似的,因为乡镇和县城的猪价确实出现了下滑,上半年猪肉也并不算多贵,所以生怕亏本,着急卖的人家还挺多的。
可到了这陈王庄咋就不一样了。
这里的人都这么精的吗?
眼看着湖弄不过去了,这老汉便急急忙忙解释,说是替大老板来收猪的,确实是收了猪就运到别的省市,价格肯定给村民们最高价。
但是他前边说了假话,后边肯定是越解释越没人信。
大伙都摇摇头,连待都不肯多待了,纷纷散去。
陈凌也跟着走出去,在外边和王立献兄弟几个,还有陈大志凑一堆说话。
聊着闲话还觉得不起劲,便找来棋盘在大队院子外头摆上阵势杀了起来。
那老汉见是这样,也没了办法,就喊上儿子,与王来顺打了声招呼,就骑上摩托车走了。
“富贵你看,这老贩子指定是发财了,摩托车都买上了,也不知道跟支书是啥关系。”
“嗯,那咱不知道,不过这老贩子是挺能折腾的,收粮食又收猪,可不是一般人干得来的。”
几人边闲聊边下棋,王来顺见他们念叨自己的闲话,也端着茶缸子凑过来。
众人见了就开玩笑说五叔是不是收啥好处了,帮着人用大队喇叭喊。
“肯定没收好处啊,俺是那样的人么?人家拿了盖章的收购单,好些乡镇下面的村户都卖给人家了,那可是大买卖哩。”
王来顺说道:“咱们村今年养猪的也不少,我看最近猪价确实也不咋行,万一价真降下去难卖了,让你们过来看一看,那也不吃亏哈。”
“不吃亏?五叔你这让俺们差点吃大亏。”王立山看了老头一眼,嘴上哼哼道。
一伙人边下棋边拌嘴,很快小半晌过去,那老贩子居然又骑着摩托过来了,这次除了他们父子两个,还带了别人,是个女人。
有点巧的是,这女人陈凌也认识。
居然是二柱之前那个相好,孙艳红。
我滴个乖乖,这婆娘咋跟这老贩子掺和到一块了。
陈凌目瞪口呆,觉得脑子突然有点不够使。
看着他们过来后,和王来顺站在一块说话,大伙才知道,原来收猪的大老板是这个婆娘。
“富贵,很久没见你了,最近咋样啊。”
那边聊完后,孙艳红看到陈凌还跟他笑眯眯的打招呼。
“挺好,挺好。”
陈凌连连笑着点头,“红姐的生意是越做越大啊。”
去年据说这婆娘的哥哥被搞下来了,那时候为了给人送礼,还过来求着买他的鳝鱼来着。
那时候确实挺狼狈的,但是这一年多不见,这婆娘也不知道怎么混的,又意气风发了起来。
该说不说,这人跟人就是不一样。
普通人一辈子也混不出个模样,人家倒了以后,说起来就又起来了。
“啥生意不生意的,就是闲不住,借着货运站剩下的几辆车瞎折腾。”
孙艳红笑笑,转过脸对王来顺说:“王支书再去喊两遍吧,就说肯卖猪的,我们愿意先给一部分钱。”
王来顺对这婆娘印象还不错,二柱让抓起来的时候,起码还找过来帮二柱把欠的租金和工钱结了,只冲这一点就帮她去喊了两声。
这次效果不错,离开的养猪户一听说先给钱,又都纷纷跑了过来。
“先给钱,是给一部分定金,跟外边的猪价差得多了,我就补给你们,少了也不用你们退……”
孙艳红给人讲了一遍条件。
村民们很多认识她,知道她是二柱以前的相好,竟然大部分都挺相信她的,纷纷说好。
把刚才的父子俩看得一阵傻眼,心想这事咋在人家一过来就这么简单了?
其实原因嘛,还是那个原因,就因为她帮着二柱把包地的租金,和盖大棚的工钱结清了,凭这一点,村民们都愿意信她。
孙艳红见此也颇有成就感,“来,乡亲们都过来登记吧。”
村里的养猪户,包括王立献这个养着几头野猪的也凑上前去,登记一通。
那边在登记着,孙艳红就走过来对陈凌表达了一番歉意。
说是去年二柱搞的一些事,有些是因为她的缘故之类的,给陈凌添了很多麻烦。
言辞倒是恳切。
这一连串的歉意,让陈凌越听越不对劲。
听到最后,这婆娘终于耐不住,图穷匕首见了,居然是想找他买酒。
这下又让陈凌愣了一下。
而后在心里暗暗感叹:这贼婆娘果然不是简单货色啊,消息还是这么灵通,这才过去多久,就知道有领导从我这里买酒了。
至于孙艳红找他买酒干啥,不用多问,除了送礼没别的。
“行啊,不过我那酒价格可贵。”
既然她想买,陈凌肯定不拒绝,这会儿工夫他已经在心里把自家那些酒重新划分了档次。
鉴于上次卖酒的经验,价格又上调了一些。
“知道,知道,我听人说过,富贵你那酒是好东西嘛。”
孙艳红还是脸上笑吟吟的,既然敢跟陈凌提这个,自然也是做好了被宰的心理准备。
这小子记仇得很,她早就知道了。
别看表面嘻嘻哈哈,实际上心里每笔账记的清楚得很。
陈凌也懒得管她是不是阴阳怪气,这婆娘既然上门送钱了,他自然不会拒之门外。
就带着她回农庄打酒。
最后两坛酒卖了她两千出头,这家伙都要比得上茅台了。
“孙老板是去富贵家拿了两坛酒啊,还以为你跟着富贵去干啥嘞。”
“啥叫拿了两坛?花钱买的,一坛酒一千多块钱哩。”
“啥?啥?啥?一坛酒一千块,说梦话呢吧?”
大队附近这时候人正多着呢,听到这话眼睛都绿了。
孙艳红这婆娘鬼心思多,看到这里人多,她越是嚷嚷得起劲:“你们村富贵了不得,人家老丈人会泡药酒,领导喝了都服,愿意掏钱买,我这算啥。”
众人听了又是一呆,领导喝了都花钱买,他娘的,这还是老丈人吗?这是请了个活财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