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荆临像是能够看穿我心思一般,在冷脸许久之后,忽而又淡淡一笑,说:害怕我会动手脚?呵,你放心,我那么疼你,怎么会忍心在你的手术上动什么手脚。我不是说过的么,一定不会让你死的那么早。所以你大可放心,也不用想太多,我只是看到你手里的检验单子,匹配率高,我自然就能够猜到你的想法。我也没别的什么意思,只是单纯的问问而已。不用紧张,不想说可以不说。
他拿起一旁的大麦茶喝了一口,轻轻的摇了摇头,手指摩挲着杯子的边缘,低垂着眼帘,你这样怎么能当好一个间谍呢?脸上写满了你的想法,你这样又怎么从我身上套取消息,然后去保护苏关锋?别看苏关锋现在躺在病床上,看起来好像很脆弱的样子,其实你眼里看到的,和他在背后做的那些事情,完全是两个类型。你不过是被他可怜兮兮的外表所欺骗了,如果他要靠你来保护,他苏关锋不知道死几次了。他说的轻描淡写,手上晃动着杯子,抬眸看了我一眼。正好与我视线相对。
那一双眼睛黑的发沉,这一眼过来,不带一丝感情,冷漠的可怕。这眼神仿佛一眼就能将我心底所有的事情都看穿一般,使得我条件反射的转开了视线,他说的话略带讽刺,无论是对我还是对苏关锋都是,不过他这一番话,倒也是提醒了我,提醒我,我们之间的立场问题。
既然是相对的,就完全没有必要坐下来一块吃饭了。现在看来,我之前打算好的事情,也真正是足够可笑,还真的把他生病时候的胡言乱语,当成是真的了。
我又默不作声的吃了一阵之后,趁着苏荆临去上厕所的时候,起身兀自去结账。走过刚刚那个被我们当做是炮灰的小姑娘身边的时候,我停了下来,将戴在手上的钻石手链取下来,塞进了她的掌心里。她满眼戒备的看着我,目光里带着一丝迷惑。
我轻轻的拍了拍她的手背,笑道:我收回刚才说的话,并向你说声抱歉,你是无辜的,是我太敏感,说话不当。顺便好意提醒你一句,以后见到像他这样的男人。还是敬而远之比较好,做人还是脚踏实地点比较好。这个就当是我给你赔礼了,希望你不要把刚才我们说的话放在心上。
小姑娘开始还有些胆怯,等我说完之后,倒是毫不客气的将钻石手链收下了,并斜了我两眼,说:哼,还是你手段更高明,打人一巴掌,现在又假惺惺的过来塞甜枣!阿姨,你放心,你那男人,除非是他主动来勾搭我,不然谁稀罕。男人还是钱靠的住。她一边说着。一边将那条手链戴在手上,并且用袖子遮了起来。
然后,招呼了一个人过来,领着我去结账。
原本,我还想趁着苏荆临去上厕所的时候,就这么把他给甩了。不过我没想到,他今天简直化身成了跟屁虫。等我出了店门,走到车边,开了锁,苏荆临一个箭步走了过来,拉开车门迅速坐了上去。我站在原地愣了一会,他则开了车门,坐在里面,看着我,道:要不换我来开?他说着,便向我伸出了手。
我一直不觉得现在我们之间的关系能好到这一步了,从刚才的话语里,我也听得出来,他对苏关锋的恨意,并不是那么容易放下的。所以,对于一个星期之前,他对我说的话,我已经当做是他病糊涂了的胡言乱语,亏得我还认认真真的想了一个星期。
我忍不住自嘲的笑了一下,伸手恶狠狠的拍开了他的手,说:饭我也已经请完了,应该分道扬镳,各回各家了吧。
嗯,你先把我送回家,你也看到了,我没有开车。他说的理直气壮,看起来好像是赖上我似得,我真不懂,他这样做究竟有什么意思!看着我在这段感情里挣扎,他一定很高兴!或许,他的报复,不单单是对苏关锋,还包括了我!
我将车钥匙丢在了他的身上,开回去吧,我打车!
说完,我就直接奔到路边,拦了辆出租车,迅速的离开了。所幸这个地方热闹,出租车多,上车之后,我到底还是忍不住转头看向了窗外,苏荆临这会已经从副座出来,站在车子边上,一只手搭在车门上,目光看向这边。
夜色下,我看不清楚他脸上的表情,亦感觉不到他看着我离开,是个什么样的心情。呵,我想我们之间,就算真的还能在一起,彼此之间都缺少了信任。
隔天,贺正扬给我打电话,让我去贺氏参加股东会议,在去贺氏的路上,他告诉我说昨晚陆明朗被检察院的人带走了,据说是对政府要员行贿,进行调查。之前政府有一项排污工程,因为苏氏跟政府的关系有些弄的有些僵,有些事情自然是不敢轻举妄动,陆明朗正好就钻了这个空子,把排污工程接了下来。
结果这个工程出现了问题,材料和技术方面出了问题,本来只是一件小事,跟贺氏也没有多大的关系,但与之合作的排污厂一夜之间人去楼空。这厂子之前是跟苏氏合作的,号称是排污技术最佳的厂子,苏氏为了这个排污工程,耗费了人力物力去谈,最后被贺氏一口价给买断了。
因此,不单单是丢了项目,还浪费了人力物力,成了替人做嫁衣。只不过陆明朗还没笑两天,就出事了,现在详细调查之后,才知道,这排污厂老早就出了问题,只是厂长一直都在粉饰太平,强撑到现在。如今算是坑了一笔钱,携款跑路了。
什么新型的技术和材料,统统都是骗人的。政府工程出了问题,找的自然是贺氏的负责人,出了问题,追究责任当然也是贺氏。此事一出,陆明朗即可就找了政府要员,想要补救,不至于让情况变得非常糟糕。然而,没想到的是,他走的每一步,均是一个坑。
他也按照人家挖的坑,一步步的垮了进来。
出了这样的事儿,贺正扬既有喜又有忧,喜的是,有可能陆明朗会在这件事里遭殃,那么他就很有可能拿回贺氏的管理权,而忧的是,这件事确实给贺氏带来了巨大的麻烦,想要安然度过,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因为这件事,贺正扬开了一次股东会议,由着我手里捏着百分之五的股份,也过去旁听了一下,看到陆江城的位置是空的,我想这一次陆明朗是真的遭殃了。这速度比我想象中的快,我一直觉得陆明兰该是个非常厉害的角色,他忍辱负重那么多年,不可能就那么轻易的被人打倒。
但是看到股东会上,一个两个股东,因这件事而对陆明朗产生意见,会议结束之后,我还看到贺嫣单独找了贺正扬,看起来十分紧张的样子,我在贺正扬的办公室门口等了一阵。贺嫣从里面出来的时候,是哭着出来的。
等她抛开之后,我才轻手轻脚的走到办公室门口,往里看了一眼,贺正扬沉着一张脸,坐在办公桌前,眉头紧锁。空气里弥漫着一丝火药味,他拿着钢笔似乎在写什么,写了半天,忽然恶狠狠的将手里的钢笔狠狠的往前一掷,只听得砰的一声,紧接着又是啪嗒一声,钢笔掉落在了地上,滚了几步之后,停在了桌角边上。
看来,他们两兄妹之间,谈的并不是那么愉快。我稍稍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轻叩了一下门板,小心翼翼的问:可以进来吗?
他稍稍抬了一下眸子,看了我一眼之后,轻点了一下头,抬手揉了揉额头,说:进来。
我挂着笑容走了进去。顺手将办公室的门关上,行至办公桌前,弯身捡起了地上的钢笔,放在了办公桌上。拉过了身后的椅子坐了下来,说:事情很棘手?
自从那次他跟我一道去苏关锋病房相认,我就知道他跟苏关锋之间一直有些联系,我不相信这件事贺正扬会一点准备都没有。
他深深的看了我一眼,唇角微微勾了一下,抬手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道:心里知道就好,不用说出来。秘密是要放在肚子里的,等整件事过去了,该落败的人落败了,再说也不迟。
从他脸上的表情,就可以看出来,对于这件事他是有所准备的,只是现在还不是解决问题的最佳时机。我了然的笑了笑,只是他眉宇间的愁容依旧未散,贺嫣希望我可以想办法把陆江城弄出来。他说的淡然,但我知道他内心很纠结。
贺嫣毕竟是他的妹妹,而贺嫣对陆江城的感情看起来还挺深,再者如今小宇的病也慢慢好转,正在一点点健康起来,结果家里却成了这个样子。从一开始,贺嫣就是个十分注重家庭的人,希望一家三口齐全,她自然是要想尽一切办法去救陆江城的。
行贿罪,数额大,也是要坐牢的。而且被抓进去之后,一调查,很多别的事情也会被抖出来。要垮台,势必还是会牵连到贺氏,陆明朗不是善类,他若真要死,死之前一定会拉个垫背的,所以说起来,贺正扬现在也不算是百分百的安全。
他现在要做的是保全自己和贺氏不遭受更大的牵连,只可惜,对于贺嫣来说,这些东西她都想不到。没准她现在心里还在怨恨贺正扬见死不救呢。
你好好跟她解释一下,我相信她会理解的,毕竟你对她那么好,总该要为你着想一点。我说。
贺正扬微微一笑,身子往后一靠,摇了摇头,说:算了吧,她不会的。没关系,我只要记住我爸爸是怎么死的,我就一定不会心软。她已经太让我心寒了,无论以前有什么感情,现在也早就已经消磨干净了,放心吧,我不会有什么事的。
正当我想说话的时候,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我取出来看了一眼,竟然是苏荆临。我稍稍顿了一下。犹豫了一下,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贺正扬一眼,顺手就把电话给挂了。只是这电话挂掉不到三分钟,这人又打了进来。
贺正扬看了我一眼,扬了扬下巴,道:接吧,我看他也不死心。
我将手机紧紧的捏在手里,与他对视了一眼。
如果不方便,那我回避一下。贺正扬说完,就要起身。
我伸手一把拦住了他,不用回避,是我上司来的电话,没什么秘密。我想我脸上的表情一定非常不自然,贺正扬只笑着耸了一下肩膀。还是拿起了自己的马克杯,扬了扬示意杯子是空的之后,就往办公室门口走去。
等他走出办公室,手机第三次响了起来,还是苏荆临!
喂!请问苏总有什么吩咐!我强忍着怒意,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一字一句的说道。
电话那头的人,稍稍沉默了一会,才轻笑了一声,说:一大早,吃炸药了又?
这口吻听的我心里更觉郁闷,感觉我们之间好像很友好一样,忽然这样子,我表示特别不习惯,不真实,好像是在做梦一样,可这一切明明又是真的,真的让人害怕,总觉得他好像是打了什么鬼主意一样,苏总,请您好好说话,说点正常的话。
我挺正常的,你不在家?他又问。
我在不在家,跟您有什么关系。算了,我也不想多说了,我辞职!现在我们之间什么都不是了,一点儿关系都没有,您也别给我打电话了。再见!我恶狠狠的说。
苏荆临说的没有错,在他面前我还是太高估自己的本事了,想从他的身上打探到点什么,简直比登天还难,反倒是他,就算我什么都不说,他都能够察觉到点什么。这岂不是得不偿失了吗!
说完,我正打算挂掉电话的时候,他忽然又冷冰冰的说道:你想不想知道孩子的下落?
就这一句话,我噌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只手紧紧的捏着手机,这一刻,我几乎有点窒息,紧张的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沉默了好一会之后,我才缓缓的开口,想!
嗯,我现在在你家楼下,半个小时之内出现在我面前,我就告诉你。说完,他就把电话给挂了。
我迅速的收起手机,拽了包包,就迅速的往外冲,到办公室门口的时候,还撞上了贺正扬,他手里拿着马克杯,我这么没头没脑的撞上去,杯子里的水洒了一半出来。他好像说了什么。但我已经完全顾不上了,根本没有听清楚,连再见都不说一声,就冲向了电梯,迅速的离开了。
从贺氏到家,路上交通顺利,大概只要二十五分钟时间,只是我运气差,路上碰到了堵车,回到小区的时候,我用了四十分钟!
看到我的车子停在固定的停车位上,我快步的冲了过去,可是我绕着车子转了一圈,车里连个鬼影子都没有,更别说是一个人了!就差了十分钟,十分钟而已!
我站在车子边上,看着空荡荡的车内,心里凉凉的,不管是真是假,这都是一个希望,对我来说就是一个希望。只是很多时候,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我深吸了一口气,微微仰头,不想让眼泪掉下来,一点儿也不想哭。
正当我兀自站在原地,稳定情绪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了苏荆临的声音,他啧啧的两声,道:迟到十分钟,想想看该怎么惩罚你比较好。
我闻声猛然转头,便看到苏荆临手里提着个小袋子,袋子里还充满了热气,一只手抵着自己的下巴,微微蹙着眉头,似乎真的在想要怎么惩罚我。然而,我看到他这个样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一步上前,拿手里的包狠狠的砸在他的身上,怒道:用这个开玩笑很好玩吗!在你眼里,那个孩子就不是你的孩子了吗!用这种方式来耍我,就真的那么开心吗!苏荆临,你做任何事情之前,究竟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哪怕是一点点,有没有!
他脸上的表情略略一滞,但很快又恢复了常色,笑道:既然你知道我是开玩笑的,那又为什么要上当?这都是你心甘情愿的,我可没有逼迫你。
我心口一紧,还想再甩包打人的时候,苏荆临一把挥开,由着我没有抓紧,包包被他那么一打,远远的就飞开了。甩在了地上,并滑出了一点距离。我侧头看了一眼地上的包包,又回头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轻笑了一声,道:很好!你确实没有逼迫我,都是我自己犯贱,还不行吗!混蛋!
我猛然转身,他迅速的拉住了我的手,脸上的表情略带一丝严肃,道:我没跟你开玩笑。
我微微蹙了蹙眉头,看了他一眼之后,迅速的转开视线,哼了一声,说:你觉得我该相信你哪一句呢?这一次。恐怕又有什么条件了吧!
他只严肃的了一会,又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聪明,走吧,我们一块去看家具装饰。他说着,就强行拽着我往前走,弯身捡起了甩在地上的包包,又强行将我拉到车子边上,开门把我强行摁了进去,并指着我的鼻子,说:不听话,小心我反悔。
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十分严肃,目光里透着认真。说实话。我不太清楚他话中这个反悔是个什么意思,他决定过什么吗?
我愣愣的与他对视了片刻,大概是见我安定下来,就把包包甩到了我的身上,并且关上了车门。我没有再反抗,因为我心里隐隐觉得他做的这个决定跟我有关,而这个决定很有可能是我心里一直所希望着的,这样的话,我自然是不敢反抗,做出让他反悔的事情。
我一言不发的坐在车子上,任由他开车,他大概是没有吃过早餐,路上他一边吃蒸饺,一边开车。视线则目不转睛的盯着前方。我坐在一侧,双手抱着包包,同样目不转睛,全神贯注的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这天,他还真带着我去了装饰城,从家具看到电器,再看电灯和窗帘,连床上用品都一并看了。我们从早上一直逛到了晚上,中间一刻不停,苏荆临什么都问我,让我选择,选完之后,他都是二话不说买下的。
只有在买床的时候,我们发生了分歧,同一款床,他非要买最大号的,可最大的放在房间里,会显得很挤,这样不利于行走。别墅是我一手管理下来的,我当然是比他了解的全面,结果我说的口干舌燥的,他却仅用一句话打的我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说:你晚上睡相太差,床不那么大的话,会被你踢下去。
这话说的分外暧昧,而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是正经而又认真的,我被他一句话呛着,只觉得双颊像是被火烧一样,心砰砰直跳。沉默了好一会之后,我用力的咳嗽了两声,说:孩子究竟在哪里?
这已经是我今天第N遍问他了。而他照旧还是淡淡然看我一眼,指了指最大号的床,对着站在另一侧偷笑的导购,道:这个我要了。然后从我身侧走开,看别的去了。
由此,我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双手捧住发烫的脸颊,深吸了好几口气,才算是稳定了这浮躁的心情。
等所有东西都看的差不多,天已经漆黑了,走出商场,回到车上,他要走了我的手机,关机后丢在了一旁。我对他此刻的举动有些莫名,想问,但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因为我知道很快我就会清楚了,现在,我就算问,他也不会告诉我的。
今天全程,他说的话并不多,但说出来的话,都有点让人受宠若惊的意思,怎么都想不到他会说这样的话,在神智清醒的时候,流露出一点感情。
车子驶到主干道,没多久就驶进了一个小区,这小区我来过一次,就是上次他生病的时候,我过来照顾他那一次。这小区并不是新式小区,看起来应该有点年份了,但因为小区比较好,外墙粉饰的比较好,倒也不掩盖它的档次。
我不知道苏荆临为什么要把我带回到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