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阳光,让周围的一切都笼罩在一层暖黄色的光晕中,不远处的人工湖面波光粼粼,微风拂过,钻进脖子里,凉飕飕的,倒是让我的脑子清醒了几分。将双手插进口袋里,缩了缩脖子,微微的笑了笑,将视线落在贺嫣的身上,道:脐带血?我相信像你们这样的家庭,当初小宇出生的时候,不可能不保留脐带血吧,我想你们并不缺这几块钱,对吧?你就不要同我开玩笑了,我既然会选择这样默默的离开,就充分说明,我不会破坏你们任何一个人。
刚才。如果不是你,我已经离开B市,并且永远都不会回来了。其实你根本就不用多此一举的带我来看小宇,孩子确实很可怜,我也很同情他小小年纪就生这样的病。所以,你真的那么爱你的孩子,就赶紧给他做手术吧,别用孩子来博取别人的同情。
话音还未落下,贺嫣的笑声就响了起来,仿若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张嘴大笑,笑的前俯后仰,眼角甚至还笑出了眼泪,所幸这里人少,偶尔路过的人,也只是暗暗的看了我们一眼,就走开了。贺嫣笑着,轻轻的摇了摇头。乔曼,你现在也算是当妈妈的人了,如果换做是你,你会拿自己孩子的病开玩笑吗?如果不是实在没有办法,你觉得我会来找你吗?你认为关于骨髓移植的事情,我会比你了解的少吗?
我告诉你,我比任何一个人都希望快点做手术,赶紧找到匹配的骨髓,来救我可怜的孩子。他才六岁啊。我多么希望能够替他承受病痛的折磨,可我没有办法,全国各地到处找,找不到。他现在的情况还能够用药物控制住,可越是往下拖,就越危险。你不明白,看着他做化疗的时候,我心里有多么难受。
她忽然就停住了,顿了好一会之后,才听到她轻轻的吸了一口气,说:小宇四岁的时候做过一次手术,当时就是用她自己的脐带血,手术挺成功的。只是没想到两年后,竟然又复发了,这有点遗传,当初江城的母亲也有这个毛病,而且还是因为这个毛病去世的。
我就那么一个孩子,无论如何,就算你肚子里的孩子,只有百分之二十五的几率配对吻合,我也必须尝试。她说完,就用一种异常坚定的目光看着我,并往前走了一步,伸手牢牢的握住了我的手腕。
一时之间,我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说孩子不是陆江城的,她显然是不相信的,我不知道她为什么那么笃定我这肚子里的孩子就是陆江城,但有一点可以明确,贺嫣肯定会想方设法的保住我肚子里的孩子。
而现在苏荆临是想方设法的想要弄掉我的肚子里的孩子,那么是不是就说明,如果我愿意,苏荆临想要弄掉我的孩子,就会变得十分困难?可是这肚子里的孩子终究不是陆江城的,瞒的了一时,也瞒不了一世,再者我也不想耽误小宇的治疗。
让所有人把希望都寄托到我的身上。
我一抬头,迎上的便是贺嫣那双坚定的目光,她皱了皱眉头,问:你还犹豫什么?你原本的决定不就是要把孩子生下来吗?远走他乡的目的,不就是为了脱离苏家,躲避我,能够平平安安的将孩子生下来吗?现在我贺嫣亲自保你肚子里这个孩子,反正我们的目的都是希望你肚子里的孩子能够顺利生下来,你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她默了片刻。仿佛像是想明白了什么,原本紧着的眉头慢慢的松开,脸上的表情也跟着恢复了淡定,微微扬了扬下巴,口气冷淡了许多,说:当然,你现在人都到了这里,其实并没有选择余地。我会叫人安排好地方,让你用来安胎,至于苏家那边,我觉得你还是有必要交代一下,万一他们派人找你,这事儿就不怎么好办了。
你也应该知道苏关锋的原配,是道上势力最大社团的义妹,你那哥哥苏荆临跟这位舅舅的关系非常好,以他们的能力,要找个人非常容易,你明白吗?我相信苏家的人,不会有人同意你把这个孩子生下来的,想要保住这个孩子,该怎么做,我想你心里很清楚,不需要我再多说,苏家的做事方式,你应该比我清楚很多。
是的,贺嫣说的一点错都没有,就是因为苏荆临有社团背景,所以即便我逃出了B市,我也不一定能够安然无恙。他说过的,他说:乔曼,你跑不掉的。
他之前对于林悦忽然到访的从容和了然,也许他从头到尾就知道我在打什么主意,而他就是想让我知道,无论我怎么努力,都是徒劳的。
我紧紧抿着唇,皱着眉头。如今,我心里唯一的疑问就是,贺嫣究竟是怎么知道,我怀孕了,并认定孩子是陆江城的,甚至还知道我为了生下这个孩子决定离开的事情。
知道这些事的,除了我自己,就是苏荆临和林悦了,但苏荆临认定我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而林悦是以为我肚子里的孩子是陆江城的。而且也只有她知道我要做火车离开……
想到这里,我心里不由咯噔了一下,我记得林悦跟贺嫣好像是认识的。我慢慢抬眸看向了贺嫣,稍稍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你说,你是怎么知道我怀孕的?
贺嫣显然是没有想到我还会问这个问题,眼神稍稍飘忽了一下,但很快又淡定了下来,淡淡的说:我觉得这并不重要,反正不管我是怎么知道的,我现在已经知道了。就算你问出来我知道这件事的前因后果,我也还是知道了,所以就不要多此一问,浪费大家时间了。
我微微挑动了一下眉头,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那你又为什么那么笃定的认为我肚子里的孩子就是陆江城的?也许是后来我跟别人一夜情才有的呢?
她哼哼的笑了两声,仿佛知道我的用意一般,推了我一下,继续往前走,道:不用在我这里套话,也许你心里现在已经有一个答案了,但我只想告诉你,这个世上没有密不透风的墙,你自己做事不小心,怪不得别人。再者,这件事被我知道,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你只需要记住这一点就够了,其他无需在意。
之后,我没再追问她,只同她一块在园子里散步,等时间差不多了,又上去陪着小宇,看护士给他打针,喂他吃药。怎么说呢,虽然我不喜欢贺嫣。但小宇确实讨人喜欢,他只有六岁,但我觉得他特别懂事,打针的时候,其实很疼,而他眼眶里都含泪水了,还笑的特别开心。
打完针之后,就迅速的把袖子放下来,遮蔽掉那些细细小小的针眼。我想他这是不想让贺嫣难过。
晚上,我陪着这母子一块吃饭,中途小宇想要喝汤,这时候看护也去餐厅吃饭了,我想了一下,就主动去了餐厅,贺嫣倒是很放心我,也不怕我就这么跑了。站在收银台前,我点了一份鸡蛋汤,又多弄了两个菜,再给自己点了一份饮料。
这里的餐厅也挺高档的,所有的菜都是现做的,确保每个病人和家属都能吃上热腾腾的饭菜,我拿了餐牌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喝着热牛奶。
苏荆临坐在我对面的时候,我几乎没有多大的意外,他显得很淡然,拉开了椅子。坐了下来,还翘起了二郎腿,一副谈判的模样。我看了他一眼,这会餐厅里也就零星几个人,基本都是餐厅的员工。
我喝了一口牛奶,笑了笑,道:速度还挺快的。
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我。
苏荆临,你知不知道自己现在像什么?
我看着他好一会,他一直抿着唇,似乎不打算说话,僵持了一会之后,还是我主动的笑呵呵的回答:像狗皮膏药。
他依旧不为所动,似乎是不想跟我多费口舌。我深深的吸了口气,脸上的笑容终于是维持不住了,拿起了牛奶,起身走到了另一张餐桌前坐下来,然后拿后脑勺对着他。
没一会餐厅的服务员就叫了餐牌号。东西都是打包的,我取了东西,付了钱后,就从他身前走了过去,这种有人在的地方,他应该不会跟我纠缠。从他面前走过去的刹那,就听到他冷冰冰的吐出几个字眼,道:明天早上十点,手术前六小时别吃东西。是让我亲自过来接你,还是你自己主动去找医生?
我的步子稍稍顿了一下,侧头看了一眼,冷冷的哼笑了一声,大步的离开了餐厅。乘坐电梯的时候,他依旧阴魂不散。
不打掉孩子,你会后悔的。
我忍不住轻笑了一声,侧目看了他一眼,道:那就等我后悔了再说。
我不会让你把孩子生下来的。
我咬了咬牙,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没有说话。电梯很快在六楼停了下来,我快步的走了出去,转身看向依旧站在里面的人,道:这个孩子,我一定会生下来的,他是我的,他的去留,只能由我自己来决定。要不然,你现在在我肚子踹一脚?我说着,把肚子往外挺了挺。
苏荆临的脸在白炽灯下显得十分森冷,他的目光深邃,看的我心里发毛,站了数秒之后,我趁着他还没有任何动作之前,迅速的跑开了,我简直不要命了,竟然会说这样的话,苏荆临有多狠。万一他刚刚真的一脚踹过来,我简直不敢想象。
我拍了拍胸口,长长的舒了口气,拐弯的时候,正好看到贺嫣背对着这边似乎在打电话,声音不是特别响,但由着医院里十分安静,倒是也能够听到她在说什么。原本我还想叫她的,今天看到她对着小宇那种温柔妈妈的模样。我对她还有些改观了,以为她也是一个心肠柔软的女人。
之前的种种也不过是为了维护自己的家庭,再加上陆江城还对我纠缠不清,丧失理智,做事偏激,倒是也能够理解。然而听她口气不佳,我便稍稍顿了一下步子,往后退了两步,掩藏在了墙壁后面。
其实也不算是刻意偷听。只不过谁能想到,这些人的心肠会那么坏。
也不知道她在跟谁说话,语气听起来十分懊恼,说:我也是没有办法,我知道这个孩子要是生下来,将来会有多么麻烦。陆江城现在的样子,要是让他知道乔曼怀了他的孩子,呵……他肯定开心疯了。上次喝醉酒,抱着我喊乔曼名字……我跟他这么多年。竟然都比不上他跟乔曼这虚假的两年!
你说的这些我都懂,可为了小宇,乔曼的孩子必须生下来,就算只有百分之二十五的概率,我也得赌一赌。呵,我要的只是脐带血,只要我的小宇健康,我的家庭和谐美满。其实有时候,孩子若是胎位不正,在生产的过程中很容易出事的……现在,她就跟我在一起,既然把她弄来了,我就没打算让她走。
这一句话幽幽的飘进我的耳朵里,什么叫做最毒妇人心,我算是领教到了。我将背脊紧紧的贴着墙壁,双手不由紧握成拳,牢牢闭着嘴巴。这一刻,我忽然有一种前有狼后有虎的感觉,无论我走哪一步,都只有被他们一口吞掉的份。
没有人可以帮我,谁都不希望我肚子里的孩子好好活着。
我整个人止不住的颤抖起来,心里头是满腔的无名之火,我究竟是招谁惹谁了,他们一个个都要这么对我,把我赶尽杀绝,连肚子里这个没有成型的孩子,都残忍的不愿放过。我不去同他们争,不去同他们斗,安安稳稳的过自己的日子,我就是想留着我自己想要的东西,为什么他们非要那么逼我呢!
你站在这里干什么?正当我兀自沉浸在愤怒中时,一个低沉悦耳的声音忽然响起,吓了我一跳。
猛地一回头,便看到贺正扬站在我的身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