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娘多年来一直把续命灵药赠予其他魔修,将其作为保住乔颜筹码,致使灵力衰竭大半,已经没有多少时日可活。
再加上今日与同族爆发一场恶战,本就所剩不多灵力更是油尽灯枯,无法再支撑太久。
宁宁脑海里无端想起曾经与琴娘那些对话,也不晓得当她说出“只愿小颜能活下去”时,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夜风温柔,悄悄把沉闷血腥气一并吹散。宁宁只觉心头发闷,蹲下来与琴娘彼此平视,为后者擦去满脸血迹。
她终究只是个没经历过太大风浪小姑娘,纵使明白对方是魔族,却也无法在这种情况下多加指责,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低低地温声问道:“你还有什么心愿吗?”
琴娘似是没想到她会这样说,黑沉沉瞳孔里闪过几分柔色,在短暂怔愣后轻轻摇头。
“二位切记,魔君实力深不可测,以寻常之法很难将其打败……但若能破坏阵眼,以外力损毁阵法,必将令他元气大伤。”
她直到此刻终于没了力气,将身子恹恹靠在院落里树桩上,任由长发遮掩血痕遍布面庞:“灵狐一族受魔气侵染已久,过不了多少时日,便会彻底沦为不人不鬼邪物……若想救下他们,只能看你们了。”
宁宁用右手攥住裙摆,语气里带了些迟疑:“真不用告诉乔颜真相吗?你做这些,都是为了她吧?”
舍弃救命灵药、以这副残损身体苦苦支撑也是,与整个秘境里魔族为敌、耗尽所有灵力直至身死也是。
她心甘情愿为那女孩献出了一切,然而在乔颜视角里,这位虚假娘亲自始至终都只是个骗子,与其他魔修没什么不同。
实在是……不公平。
琴娘却只是摇头,强撑着笑了笑。明明她才是命不久矣那一方,口吻却像极长辈温柔安慰,听不出哀怮之意:“时间不多了,速速去寻找阵眼吧。”
这群魔修口里“祁寒魔君”不知何时会回来,若是二人被他撞见,想必很难逃脱。宁宁抬头与裴寂对视一眼,终是点了点头。
身旁其他魔修已被裴寂尽数诛杀,琴娘静静看着他们离开远去。等少年少女背影渐渐消失于视线之中,仿佛整个世界都沉寂了下来。
灵力如同枯涸泉水,周身尽是撕心裂肺疼痛。她轻轻吸了口气,透过越来越模糊视线,抬眸望向这处再熟悉不过院落。
这里是乔颜屋子。
四周被小女孩精心栽种了许许多多花花草草,其中不乏恢复灵力、治疗伤疾灵药。盛夏夜晚绿意如碧,连风里都带着香气,偶尔会有萤火虫成群结伴地飞过,惹得乔颜欢喜不已。
她在血淋淋泥潭里挣扎多年,那些关于杀伐与求生回忆远在天边,像是另一个人做过事情,然而双手之上血污永远都无法洗清,琴娘并不奢求能得到原谅。
迷途知返,回头是岸。这些词语说得多么好听,她却心知肚明,曾经犯下罪孽将一生如影随形。
——其实她不配待在乔颜身边,打从一开始便是如此。
夜空澄明如镜,映出女人孑然影子。琴娘心知命不久矣,眼底却溢出一抹极轻极淡笑。
这里是她和乔颜家啊。
她曾经居无定所、四处流浪,“家”是那样一个遥不可及词汇,如今能在属于她家中死去……似乎也不错。
宁宁离开院落后,一直没有怎么说话。
她很少见到生离死别,尤其琴娘离去又充斥着太多遗憾,恍惚之间想起当初浮屠塔里陈露白,心情便更加复杂。
修真界多是弱肉强食,生死皆无定数,她们死亡无人知晓,所做出牺牲与付出亦是悄无声息。
裴寂同样一言不发地走在她身边,冷不丁地突然出了声:“你还在想她?”
“在想很多事情。”
他极少主动开口讲话,宁宁似是被吓了一跳,匆匆抬头看一眼,又很快把目光挪开,再开口时隐隐带了些许犹豫:“裴寂,如果你亲近人其实心怀不轨,动机不纯地想要利用你,你会怎么办?”
终于问出来了。
宁宁心下紧张,放缓了呼吸。
琴娘与乔颜,似乎跟她与裴寂关系相差不大。
他们俩之间虽然越来越熟悉,但她毕竟担任着反派角色位置,不得不按照系统要求,做出许多身不由己事情。
要是某天被裴寂撞破——
宁宁心里百转千回,裴寂倒是答得毫不犹豫:“我没有亲近人。”
宁宁被哽了一下。
“那如果是我呢?”
她鼓起勇气与他对视,在浓郁夜色里,少年人漆黑瞳孔有如深渊:“如果我对你做了不好事情,你会怎么办?”
裴寂定定看着她,同样回答得很快:“你不会。”
宁宁愣了愣。
“什么叫‘我不会’呀?”
她被这三个字逗得轻笑一声,笑到半途,却又莫名觉得有几分酸涩,抿了抿唇继续说:“你就这么相信我?”
走在身旁黑衣少年身形一顿,抱着长剑修长手指下意识用力,别过脸去不看她。
他这回终于出现了好一段时间停顿,等裴寂再干涩开口,声音不知怎地僵硬了几分:“直觉而已。”
承影差点恨铁不成钢地当场暴毙,在他心里疯狂嘶吼:“什么叫‘直觉而已’!你说老实话会死吗!”
它气得翻来覆去地打滚,宁宁却低下头去,从嘴角勾出一个不易察觉细微弧度。
“这可说不准,我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欺负你哦。”
她心情似乎不再像之前那样糟糕,声线里悄悄地裹挟了一丝笑:“这里恐怕无法找到线索,不如我们去阵法另一面看看吧?”
裴寂“唔”了声。
然后闷闷应她:“别难过了。”
“嗯。”
“许道长,你到底要把我带去哪里?”
暮色空明,树木倒影如流水缓缓淌动,一股脑落在林中一男一女身上。
乔颜稀里糊涂地被许曳带出聚落,直到现在也没明白他用意,眼看距离瀑布越来越远,忍不住挣开他拉着自己袖子手,匆匆停下脚步:
“你口口声声说一样东西,可我们究竟要去往何处?那东西又是什么?你为什么如此支支吾吾?”
许曳被她三连问当场问住,一时不知所措地僵在原地。
贺知洲把魔君径直拉出大门后不久,聚落里魔族们便隐隐有了蠢蠢欲动之势。他们虽然体弱,但若是一拥而上,仅凭许曳一人之力也必然不敌。
更何况……乔颜对所有秘辛一无所知,若是撞见那些杀气腾腾魔修,恐怕同样凶多吉少。
许曳虽然一直生活在师门和师姐保护之下,平日里不大擅长与人相处,却也明白,自己应当尽全力保护她——
这其中不但包括乔颜性命安全,同样重要是,绝对不能让她知晓事情真相。
身处阵法之中其实是他们、水镜另一头镜鬼全是狐族所化,他身为一个局外人,在得知此事后都呆愣许久,更不用说乔颜。
——毕竟对于她来说,曾经发生过一切无异于亲手屠戮族胞、与拥有血海深仇死敌朝夕相处,无论放在谁身上,在得知真相瞬间都会瞬间崩溃。
许曳心知聚落里待不得,只能匆忙前往乔颜住所,随便胡诌了个理由将她带出。也许是他们俩运气不错,那些魔修一直没有追上来。
“我、我这不是——”
他不擅长骗人,上回与贺知洲团伙作案哄骗霓光岛柳萤,就已经承受了莫大心理压力,更不用说当下局势还如此紧急,事关他们两人生死存亡。
“我这不是在找宁宁他们吗!”
许曳被逼急了,脑袋里话不经思考就一并蹦出来:“他们说找到了和灼日弓有关线索,约咱们在这附近见面——怎么连一道人影都看不到?”
乔颜眉心一动:“灼日弓?”
这丫头似乎终于被缓下来了。
许曳如遇大赦,毫不犹豫地点头:“对对对!就是它!”
他原以为乔颜会就此安静下来,不成想她竟微微皱了眉头,低头思索片刻,忽然压低声音开口:“他们应该不会找到灼日弓……我大概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许曳笑容僵在脸上。
神智恍惚之间,他听见乔颜清澈声线。
“弓箭只可能被灵狐或是魔族拿走,我们可以以此为基础做出假设。”
她说得一本正经,毛茸茸雪白色耳朵随着思考悠悠晃动:“若是灵狐一族,没有理由不把它公开出来对付魔修,更何况我族人们身体虚弱,绝不会有能力战胜火凰。”
许曳:……
许曳呆呆地听她继续讲。
“这样一来,就可以把嫌疑全部锁定在那些魔修身上。他们如今虽然被困在水镜之中,却并不代表之前不能盗走灼日弓。”
乔颜越说越快,目光定定地望着他:“他们一定在大战之前就通过某种见不得光方法,偷得玉佩拿走了弓箭,本想利用它彻底消灭灵狐一脉,没想到被我们抢先一步动手,封印在阵法中。”
许曳:……啊?
“所以灼日弓一定在魔族手上,就在水镜另一边!”
这叫什么,推理全错,结果却是对,灼日弓确确在阵法那一头——
可那边并不是魔族啊!
许曳听得心情复杂如麻花,眼睁睁看着乔颜目光越来越坚定,甚至带了几分决然之意,很是认真地告诉他:“许道长,我早有计划,打算今晚前往水镜另一边,看看能不能把灼日弓拿回来。”
“不不不、不好吧!”
许曳没想到这姑娘会如此拼命,为了灼日弓和狐族连命都不要,闻言赶紧接话:“你势单力薄,一个人前去未免太过危险,不如先与我一同找到宁宁他们,大家再共做商议。”
乔颜正色看着他:“可你不是与他们失去联络,这么久了也找不到人么?”
许曳被噎住了。
偏生她还有话说,每个字都讲得义正言辞、不容反驳:“我娘为了支撑水镜阵法,已经快要撑不下去了……我必须尽快行动。更何况魔族之地凶险万分,这是灵狐族事,我不能让你们冒险,一个人去就够了。”
可你真真不能去啊!要是在那里见到了与你亲人相似的
未完,共2页/第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