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心草炼的丹,吃起来是个什么味道?”
贺知洲满眼好奇地斜倚在门板上,看宁宁把一颗圆滚滚的东西吞吃入腹。
她吃得一点儿仪式感都没有,好像手里拿的不是什么圣阶灵植,而是再普通不过的糖。
“薄荷糖。”
宁宁三个字刚说完就变了脸色,苦着脸补充道:“……还有点芥末味儿。”
“然后呢?”
贺知洲挠头:“难道就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比如小宇宙爆发、斗气化马,恨不得立马大喊一声三十年河西三十年河东,从今往后不想继续做人了?”
这都哪跟哪啊。
丹药入腹后,虽然让整个人都为之神清气爽,但似乎并没有多么特别的功效。
她体内的灵气有如一池清泉,这粒丹药下去,纵然激起了淡淡涟漪,却也不过是转瞬即逝的波动,涟漪轻轻荡开又无声褪去,从此以后便没了下文。
“可能要一点反应时间。”
宁宁低头看一看自己的手心,没察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她本想继续说话,不成想却听见一阵突兀的女声:“宁宁,在吗——!”
宁宁脸色一变。
自从大师兄告诉了郑薇绮她苦练金蛇剑法的事情,导致后者也理所当然地以为,自家师妹是个同样不折不扣的剑痴。
大师姐身为亲传里最富有的人,得到了钱,却失去了烦恼,从而明白人活着一定有得有失。
在将这句震撼全家的话传达给宁宁之后,郑薇绮意味深长地拍了拍她肩膀:“同样地,要想让剑术精进,必须牺牲大量时间和精力——来,跟我继续练。”
——没错。师兄师姐不知是商量好了还是怎么,居然变着花样地轮流来给她上课。
可怜宁宁年纪轻轻,就不得不亲身经历不间断的男女混合双打,现如今累如老狗,实在经不起接着折腾。
“就说我出去了!再见再见!”
宁宁说完就跑,完全不留给贺知洲反应的时间。她之所以这么火急火燎,除了要避免再度沦为人间挥剑机器,还有另一个重要原因。
系统发布了新的任务,让她去清虚谷找一找温鹤眠。
在原文里,裴寂占尽了小重山秘境的风头,原主得知后愤懑不已、妒恨难当,可偏生就天赋来看,又远远比不上他,左思右想之下,决定去清虚谷与温鹤眠见上一面。
——毕竟以先来后到的说法来看,若非生了场那么大的变故,多年前便在山下与她相遇的将星长老,其实才是宁宁真正的师尊。
原主企图利用这一点,假惺惺地接近讨好他,从而榨取后者身上仅存的剩余价值。没想到在相处过程中的鄙夷之情自然流露,纵使极力隐藏,也还是被温鹤眠察觉大半。
原著里是这样描写的。
[宁宁笑得温和,眼底却闪过一丝冷淡至极的厌恶之色,浑然不知被温鹤眠尽数看在眼中。
她讨好道:“宁宁一直没忘记,您才是第一个赏识我的人。不知还有没有那份福气,能唤您声师尊。”]
聊了没两句就原形毕露:
[宁宁毫不掩饰来意:“听闻将星长老剑术妙绝,若是能得到提点一二,我将不胜荣幸。”]
所以温鹤眠理所当然地更加讨厌她。
俗话说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这样想想,原主的形象实在有些过于凄惨。
背井离乡求学在外,结果落得个师兄鄙视、师姐厌恶、师弟只当她是个透明人的下场,尽心尽力在作死作妖,却没有一次成功过。
失败率之高,简直能够直接接任灰太狼,去青青草原里捉小羊,必备台词只有一句:我一定会回来的。
清虚谷和上次来时没太大变化,树影交映、花香叠翠,宁宁行至半途,就听见了熟悉的琴音。
虽然仍有郁结,比起上回毫无希望可言的绝望,却还是无形之中多出几分期盼的意味。
如同阳光坠入迷雾阵阵的丛林里,清浅的淡淡光线在雾气间弥漫滋生,染出片片亮莹莹的色泽,把空寂幽然的氛围陡然破开。
忽然琴声骤然停下。
温鹤眠看见了她。
昔日叱咤风云的将星长老如今成了病秧子,安静坐在树下时,苍白面庞被阳光照射得近乎透明。
他身着一件绣了雪白云纹的淡蓝长袍,长发不扎不束,如同上好的锦缎。鬓若刀裁,如墨眉眼冷冷清清,在与她四目相对的刹那,露出些许讶然的神色。
宁宁这回是为了特意求人家而来,自然不可能做出颐指气使的模样,因此礼貌性笑了笑:“将星长老。”
温鹤眠神色淡淡地望着她。
自从上次与宁宁偶遇,再收到她寄来的信件,他在一夜之中思考良多。
他如今虽然已修为尽失,脑子里却记着多不胜数的绝世功法。这姑娘出现得不明不白,如果一切靠近,都只是她为了骗取信任而设下的局——
这并非没有可能。
或是说,对于他这种无人愿意接近的废人而言,这种可能性要占绝大多数。
温鹤眠稳下心神,听她继续道:“宁宁一直没忘记,您才是第一个赏识我的人。不知还有没有那份福气,能唤您声师尊。”
师尊。
青年在心底自嘲一笑。
得知她名姓后,温鹤眠才总算知道,为什么会在宁宁身上感受到似曾相识的气息。
当年他下山除魔,无意间碰见个资质过人的小姑娘,出于爱才之心,便起了收徒的念头。只可惜她父母以女儿年纪太小为由出言拒绝,这件事也就暂且搁置。
没想到就是她。
自从宁宁知道他修为尽失,便再也没来探望过,反倒参加了玄虚剑派的弟子选拔,被他人一眼相中。
如今再说这个,未免有些太迟。
宁宁明白温鹤眠不傻,见他不为所动,就知道对方一定是看穿了自己的用途。
——这回她终于可以堂堂正正做一回反派角色,再也不用担心翻车了!温长老,还是你最靠谱!
这是反派们的一小步,宁宁的一大步。
她深吸一口气,一本正经地念出那句致命台词:“我——”
这个字一出来,宁宁就察觉了不对劲。
奇怪。
为什么身体里的灵力不受控制在四处冲撞……好像随时都会冲破血脉和皮肤。
不、不会吧。
天心草的药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这种时候来?!
温鹤眠敏感地察觉到一丝灵气波动。
紧接着波动越来越明显,外溢的灵气一圈圈荡开,纷乱无章、气势汹汹,颇有横冲直撞的虎狼之势,掀起阵阵清风。
罡气成风,吹落一瞬飘飘摇摇的花雨,尽数遮挡在他眼前。
花瓣落下,温鹤眠看见不远处的小姑娘不知何时变了神色,脸颊惨白地半跪在地。
这是……食用了过烈丹药后,身体无法承受体内暴涨的灵气。
莫非她来这里是为了这件事?
察觉到身体有异,却又不知应该如何应对,所以没做多想地……前来问他?
青年拂衣起身,扫落一簇落花,继而蹙眉上前,来到宁宁身边。
身体里翻江倒海,犹如夜半猛然涨了潮水,却不知道应该如何抵抗,只能眼睁睁看着洪水冲破堤坝,泛滥成灾。
翻涌的灵气搅动着血液,连五脏六腑都好像错了位,她难受得咬紧牙关,神志恍惚间,忽然听见一道清泠如冬雪的声线:“气沉丹田,催动识海,尝试将灵力聚拢。”
是温鹤眠。
真是倒霉死了!上次来见他被石头砸脚,没想到这回更惨,身体里像在玩扫雷似的,稍有不慎就砰地直接炸了。
虽然心里腹诽了几句,宁宁还是很乖地听从他的指示,垂下眼睛感受识海的存在。
那是一片无边际的空间,不同于平日里的平和幽寂,种种思绪横冲直撞,被动乱的灵气一搅和,就更加混乱不堪。
“不要急,缓慢地进行吐纳呼吸。想象身体里出现了诸多河道,将灵气一一容纳疏通。”
温鹤眠的声音悠然响彻耳畔,身体里的滔天巨浪一浪接一浪,让宁宁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勉强攥紧手掌,按照他的话尝试吸纳。
识海动荡,血液翻涌,随着缓慢的呼吸渐渐聚拢平复。身体里的每一处经脉都恍如一条河流,将四处冲撞的灵气一一容纳。
等一切风浪平息,宁宁已是满头冷汗。
“好些了?”
温鹤眠轻声道:“谁让你服下的丹药?”
宁宁的脑子里一片懵,下意识回答:“我师尊。”
顿了顿,好像有些委屈:“他之前还说,自己炼丹技术一流,曾经被拈春堂堂主看中当徒弟过。”
——结果怎么把好好的天心草做成这种样子了?
温鹤眠似乎很轻很轻地笑了声:“你可知,拈春堂堂主是个怎样的人?”
看她摇头,便不紧不慢地低声补充:“拈春堂医者仁心,唯独堂主独领风骚,别的一概不管,唯独中意炼毒。”
宁宁:……
好,不愧是你,师尊。
当初那个觉得你很帅的傻子已经死了,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钮祜禄宁宁。你选的嘛偶像。
“不过这味药虽则性烈,他也有诸多考量,既最大程度发挥了药物作用,又不至于让你爆体而亡——你师尊的确是炼丹的天才。”
温鹤眠说罢迟疑片刻,声音比之前更低:“以后再遇见类似的事情,不要……”
不用来找他。
他能力有限,恐怕帮不了她什么。
可后面这句话,他不知怎地难以出口。
独自居住在清虚谷多年,曾经赫赫有名的将星剑圣逐渐被人遗忘,退居于历史的幕布之后。他早就习惯了独自一人,不被旁人惦念,更不被任何人需要。
然而宁宁出了岔子,并未第一时间寻求师尊和师兄师姐帮忙,而是来到了他这里。
温鹤眠久违地感到了不知所措。
原来他仍被人记挂着,原来他……
还不算那么无用,能帮上她一些忙。
宁宁看他欲言又止,顺着温鹤眠没说完的话继续想。
遇见类似的事情,不要什么?
不要慌不要急,还是不要来这里找他?
温鹤眠不会以为,她发现自己身体不适,特意来清虚谷向他寻求帮助吧?
“你可别想多!”
宁宁腾地站起身来,死鸭子嘴硬:“我才不是专程来看你,更不是想找你帮忙!我来只是、只是想要——”
她说到一半就停了嘴。
无论如何,任谁都不至于傻到脱口而出“我来是为了刻意讨好你,从而骗取剑谱”。
啊啊啊可恶!这是个什么剧情!
温鹤眠垂眸,眼底悄然划过一丝极轻的笑。
她果然找不到别的借口。
他原以为世上不会有人在意自己,修为尽失的废人,活该孑然一身蹉跎在幽谷里。
可——
宁宁匿名给他的那些信里,虽然身份是假,但虚虚实实假假真真,有些话,或许是真的发自内心。
……他应该相信吗?
“嗯。”
他虽然顺着,语气却更像是某种显而易见的安慰与纵容:“你不是。”
宁宁知道他不信,又加重语气重复一遍:“我真的不是!”
温鹤眠:“嗯。”
宁宁:……
这种敷衍至极的语气是要做什么!所以她真的真的不是啊!你不是原文里公认的脑补帝吗快怀疑她啊温长老!
太难了,宁宁心力憔悴,她真的太难了。
原主那么费尽心机地编造谎言,试图把自己伪装成天真无邪小迷妹的模样。然而人话鬼话说尽,温鹤眠都始终对她冷眼相待。
可如今她都明明白白讲了真话,为什么人家反倒觉得她一往情深了?
宁宁满心复杂地回了小院,便收到来自不同人的三封信。
第一封的主人是温鹤眠,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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