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众人齐聚一堂,舒凫索性做戏做全套,一心一意扮演好姜若水的角色,将这潭水搅和得更浑一点。
这些人得意洋洋地炫耀自己如何谋害童瑶,又放话说要迎娶童瑶的女儿,将遗产据为己有。谋财害命两不误,就连杀妻骗保的渣男也要甘拜下风。
但他们怎么也想不到,“童瑶的女儿”竟然坐在房梁上,将他们的如意算盘听了个清清楚楚。
舒凫: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这一下不仅是齐三爷大惊失色,就连淡定自若的凌奚月也皱了眉头:“你是……姜家的大小姐,姜若水?”
“错了。”
舒凫竖起一根食指摇了摇,“姜家只有一位小姐,就是楚箫的女儿姜宝珠。这样一对天造地设、举世无双的父母,我福薄,实在消受不起。”
渣得天造地设,贱得举世无双。但愿他们举案齐眉,天长地久,千万不要再祸害旁人。
齐三爷目光游移,显然正在疯狂地寻找借口:“若水侄女,你可能对三叔有些误会。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舒凫淡淡瞥他一眼:“不是我想的那样,莫非是您说的那样?您方才亲口说,您奉凌霄城大公子之命,设计害死了我的母亲,还有童氏一族几十口人。童家落到如今地步,可都要拜您所赐啊。”
齐三爷脸色铁青,但碍于昙华真人在场,也不敢贸然反驳或者发难,额角冷汗涔涔:“侄女啊,三叔也是奉命行事。你是不知道,凌霄城的大公子素来说一不二,他说要给你母亲一个教训,就算不是我,也有旁人替他下手……”
“所以呢?”
舒凫故作诧异地瞪大眼睛,“他养了其他的狗,您就不是狗了吗?不见得吧。我看您咬人咬得挺欢实,做狗很开心嘛。”
这话委实说得不好听,齐三爷一口老血哽在喉头,不敢相信她就是那个怯生生的姜若水:“你,你……”
锵啷!
舒凫无心与他周旋,拇指抵在剑柄上轻轻一推,清亮的金铁摩擦之声响彻全场,连带着她的话音也带上了几分冷锐。
她沉声道:“侄女胸无大志,没什么旁的目的,不过是讨个‘公道’而已。孤光剑在我手上,三叔想要,尽管来取便是。”
齐三爷哪里敢要,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埋了,假装今晚的一切都不曾发生过。
但他不敢要,别人却不会轻易放过他。就在他盘算如何应付姜若水之际,只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来人还未到门口,一道洪钟般饱含怒气的声音已经传了进来:
“不错,是该有个公道!”
听见这道嗓音的一瞬间,齐三爷心神巨震,险些站立不稳——那不是别人,正是他嫡亲大哥,齐氏族长齐锋的声音!
齐锋醉心剑术,沉迷练功,一年闭关364天,又对自己的手足十分信任,便将族中事务都交由“能干的弟弟”打理。
齐三爷一手遮天太久,早已将齐家视为自己的囊中之物,将大哥视为一个充门面的花瓶,却从未想到花瓶也有爆发的一天。
齐三爷工于心计,疏于修为,要是真刀真枪地和大哥动起手来,还不被暴怒的大哥打断狗腿,打爆狗头?
另一边凌奚月见势不妙,掌心捏了个传送符,暗搓搓地准备跑路。
唯有崆峒长老一生无耻,脸皮厚得像坦克,镇定自若地冲齐三爷递了个眼色:怕什么?他们空口无凭,你抵死不认,你哥还能听信外人不成?
齐锋脾气火爆,也不等人应答,自己一阵风似的卷了进来,怒喝道:“老三,姜小姐说的可是实情?你当真与凌霄城同流合污,为了一己之私,罔顾人命,谋害童氏一门?!”
齐三爷颤巍巍道:“大哥,我……”
齐锋又是雷霆似的一声暴喝:“不要叫我大哥!我只问你,是或不是?”
“我……”
齐三爷头皮发麻,迎上崆峒长老阴恻恻的眼神,终究还是一咬牙道:“不是。我不知哪里得罪了姜小姐,她竟然与昙华真人一同,刻意构陷于我和凌霄城。崆峒长老与我是多年好友,今日我们只为叙旧,并未谈及其他,凌二公子也可以作证。”
崆峒长老配合地冷笑一声:“江昙狂妄无状,与老夫素有龃龉。如今他有意罗织罪名,构陷于我,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凌奚月皱了皱鼻子,仿佛很看不上他们这种做派,但出于立场原因,还是象征性地附和了一句:“凌霄城树大招风,树敌无数,遭人诬陷也是常有的事。这一次,是我们连累齐三爷了。”
齐三爷见两人都为自己撑腰,软塌的腰板逐渐挺直,越发振振有词起来,竟然真有几分据理力争的架势。
为了追求演技的真实性,他甚至还转向舒凫,痛心疾首地训斥道:“若水侄女,你究竟受了谁的指使,为何要这样陷害三叔?!”
舒凫知道,他是在刻意激怒自己,想要让自己悲愤、失态、歇斯底里,并将其归结为“陷害不成,恼羞成怒”,以此在大哥面前证明自己的无辜。
遗憾的是,这一次他注定要失望了。
舒凫心平气和地倚靠在椅背上,竖起指尖,向头顶遥遥一指:“朗朗乾坤是我主使,昭昭日月为我撑腰。三叔,您要与青天白日叫板吗?”
齐三爷:“……”
这话他真的没法接!
舒凫在装逼一道上颇有心得,这一句话说得疏朗大气,不仅齐锋赞许点头,就连心不在焉的凌奚月也微微一怔,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认真细致地端详起来。
崆峒长老却不吃这一套,一口咬定昙华真人挟私报复,又虚张声势地冷笑连连:“昙华真人有什么恩怨,冲着我来便是,何必牵连旁人?姜姑娘年少无知,你苦心哄骗于她,让她与未来的夫家反目成仇,莫不是存了旁的心思?”
舒凫暗自叹息,这长老满脑子黄色废料,就连泼脏水也离不开那一点桃色八卦,实在是low的一比。
面对他low的一比的指控,江雪声泰然处之,齐锋连连摇头,脸上浮起一丝苦笑:“老三,我看你是糊涂了。此地是你的别庄,我突然来访,你都不奇怪为什么吗?”
“这……”
齐三爷确实心存疑惑,但他方才惊慌失措、焦头烂额,哪里顾得上询问大哥的来意?
此时也不等他再问,门外又是一阵嘈杂的人声响起,齐玉轩一马当先冲了进来:“父亲,怎么回事?我看您与白宗主谈了一阵,就急匆匆地赶到这里……”
紧接着,他口中的“白宗主”也挑帘而入,而且不是一个人,他一手牵着白夫人,一手搂着自己的宝贝儿子——白恬。
在他们一家三口身后,还有好几个惊魂未定的少年,以及他们双眼通红的家长。
舒凫之所以一眼就认出白氏一家三口,不仅是因为他们长相肖似,更是因为这对夫妇和白恬一样,都穿着一身花团锦簇的宝蓝色衣袍,乍一看仿佛三只蓝孔雀组队开屏,风格极为独特。
“爹、娘,齐宗主,就是他!”
白少爷一张小脸涨得通红,整个人都在发抖,吐字却清晰有力,手指着齐三爷愤怒道:
“他女儿齐雨薇亲口承认,他杀了一个无辜的女孩子,抢了人家的灵兽,利用灵兽强掳百姓试药,还设计害死了童家好多人!那些百姓我们都救出来了,铁证如山,由不得他们推诿抵赖。”
“齐宗主,此人当杀!”
第二十一章 各有相报
我诸葛村夫今天就要全力输出
“铁证如山, 由不得他们推诿抵赖!”
白恬嗓音清亮,掷地有声,腰板像一株小白杨那样挺得笔直。在他十几年来的人生中,这一定是他当之无愧的高光时刻。
他的父母不像他一样锋芒毕露, 却也一直坚定地站在他身旁, 以行动表示对儿子的无条件支持。
白宗主是个颇有几分富态的中年男子, 慈眉善目, 手持一柄镶金玉如意, 像个喜气洋洋的财神爷。
儿子刚一说完, 他立刻紧跟着哈哈一笑, 打了个不卑不亢的圆场:“齐三爷, 犬子唐突了。说来惭愧, 我这傻儿子不懂事,大晚上不在家待着,竟然怂恿一帮朋友溜出家门, 跑去藏木林找什么‘穷奇’……”
他刚一说到此处,齐三爷的脸色就变了:“你们去了藏木林?”
“不错!”
白恬朗声道, “藏木林中有一处传送阵,直接通往齐家别庄。多亏田馨姑娘带路, 我们才得以发现真相, 救出那些被掳的百姓!”
白宗主手捋长须, 与儿子一唱一和:“齐三爷,藏木林中有一缕经年不散的冤魂, 她指认你豢养妖兽, 掳掠百姓, 谋害童氏一族,乃是当年‘穷奇’之祸的幕后黑手。对此, 你可有话说?”
“什么冤魂?无稽之谈!”
齐三爷一口否定,“白宗主,仅凭令郎一面之词,你就要闯入齐家兴师问罪吗?恕我直言,白家一味溺爱子女,不分青红皂白,这样的家教怕是不妥。”
“家教?”
白宗主尚未答话,一旁的白夫人已是柳眉倒竖,冷声道:“齐三爷不提还好,既然提了,那我少不得要与您说道说道。”
“想当初,我请人为恬儿说亲,您那是一个推三阻四,恬儿配你们雨薇是‘高攀’,配新蕾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不错,你们齐家的家教,自然是顶好的!与您的女儿一比,我这心尖上的宝贝儿子,那可真是连地上的烂泥都不如啊!”
她口中说着恭维之词,语气却极尽尖酸讽刺之能事。齐三爷听出她话头不对,刚要追问,就只见白夫人侧转头去,面带轻蔑地一挑下巴:“把人带上来。请齐三爷好好瞧瞧,他教出了怎样一双惊才绝艳的好女儿!”
人群应声分开一条道路,几名身穿宝蓝色衣袍的白氏弟子上前,将两名鬓发散乱、灰头土脸、被捆仙索绑在一处的少女推了出来。
这两名少女,自然就是在石室中被擒的齐新蕾和齐雨薇。
此时两人都已清醒,恨不得将对方生吞活剥,却又被捆仙索牢牢绑在一起,连体婴儿似的难解难分。
齐新蕾一向娇蛮,哪里受过这种委屈,当场就朝齐雨薇啐了一口唾沫:“贱人!我待你不好吗,你要这样害我?!”
“好?在姐姐心里,什么算是好?”
既然已经撕破脸,齐雨薇也懒得在她面前虚与委蛇,冷笑着反唇相讥,“你穿腻烦的衣服、戴腻烦的首饰,像打发叫花子一样施舍给我,这算是‘对我好’么?同样是齐家女儿,凭什么我只能跟在你后面,捡你剩下的、不要的,做你齐大小姐的一条狗?”
“那都是你的命!”
齐新蕾尖声叫道,“你娘不过是个无法修炼的凡人,还是一介村妇,你凭什么与我相比?我娘亲宽宏,把你接到身边照顾,想不到你是这样一条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齐雨薇被她说中痛处,眉间有戾气一闪而过:“不错,论投胎的本事,我比不过姐姐。除此之外,姐姐又有哪一点比得过我?”
齐新蕾恼羞成怒:“比不过又如何?爹爹说了,我将来要与凌霄城公子结侣,只要打扮得漂漂亮亮,讨公子开心就好。你呢?再好不过是嫁入白家,做一枚爹爹巩固势力的棋子罢了!你根本……啊!!!齐雨薇,你这个疯子!你居然敢咬我!!!”
……
众目睽睽之下,姐妹俩就这样旁若无人地撕了个爽,吃瓜群众也津津有味地看了个爽。
齐雨薇怒极恨极,万念俱灰,自然不会再为父亲掩饰,竹筒倒豆子一样将他的谋划透了个干净;齐新蕾脑袋空空,一口一个“我爹说”,更是齐家教女无方的最佳佐证,画面堪称公开处刑。
原本舒凫是为寻仇,白家是为伸张正义,她俩这么一撕,就连修罗场的格调都被拉低了好几档,直接变成了小区门口的家庭情感大戏。
更有甚者,江雪声还变出一把茶壶,给自己、舒凫和柳如漪各倒了一杯,招呼柳如漪一起坐下看戏。
白恬难得扬眉吐气一回,一听齐新蕾口口声声说“齐雨薇要嫁到白家”,吓得浑身一个激灵,抓着白夫人胳膊震声道:“娘,不可啊!我宁可孤独终老,也不要和一条毒蛇做道侣。”
白夫人拍着他手背安抚道:“傻孩子,都怪娘过去识人不清。你放心,我们这一次不是来相亲……”她柳眉一挑,眼皮底下流露出一痕冷光,“是来砸场子的。”
“……”
同样被圈了一发的“凌霄城公子”凌奚月手按眉心,脸色也有些发绿。
要知道,凌霄城一共三位公子,大公子凌凤卿眼高于顶,约过的红颜知己足够排一个合唱团,家中姬妾却寥寥无几,想必不会对一个小家族的女儿另眼相待;小公子凌凤鸣年纪尚幼,是个毁天灭地的熊孩子,需要的不是老婆,而是奶妈。
如果凌霄城有意拉拢齐家,把齐新蕾接回来,怕不是要落到他这个二公子床……头上。
凌奚月低头冲满地打滚的齐新蕾扫了一眼,感觉眼睛被辣得不轻,急忙把头偏向一边。
不可以,这个真的不可以。
就算是忍辱负重,这也太沉重了。
为了避免这种情况,还是尽快把大哥杀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