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圣手
一个人都没吓到,十三精神萎顿,手一缩就把小蛇收入竹篓中。
施绵问:“你捉蛇做什么啊?”
“蛇胆入药,笨蛋!”十三很不耐烦。
戏耍人的招数展现完,他就恢复先前不理人的孤僻状态,想远离这俩人,结果施绵指使着严梦舟跟紧了他。
穿过一片枫树林,再跃过一条溪流,三人停下歇脚。
严梦舟把施绵放在大石头上,见她仍偷看十三,迷惑起来:“你是想找骂?”
施绵支支吾吾,严梦舟思绪一转,道:“我没他骂的难听,但你真想听,我也是可以满足你的。”
施绵横眉竖眼,喊道:“你不能骂我!”
“那你老盯他做什么?”
“我就是想……”施绵把声音放低,“我想摸摸那条小蛇。”
严梦舟眉头一皱,怀疑地看着她。
十三坐在离他们不远的溪水边,怕他俩说小话骂自己,竖着耳朵偷听,听见这话,霍的一下扔掉手中树枝,蹦起来叫嚷着道:“我说的吧,她就会在别人面前装乖,其实比我皮实多了!别的小姑娘看见蛇要吓哭了,她还想着摸一摸!”
施绵脸一红,奋力争辩道:“我没摸过……”
十三:“没摸过你就想摸一摸试试,没吃过的你怎么不吃一口尝尝?去尝断肠草啊!那味道好极了,保管你吃了一口,这辈子不会吃第二口!”
“我又不傻……”
“你纯大傻子!”十三妙语连珠,堵得施绵说不出话。
施绵眉头皱得跟远处起伏的山峰似的,气道:“不摸就是了,你怎的又骂人!”
十三:“爷小嘴抹了蜜不行吗!”
严梦舟一晃神的空当,施绵已在十三手底下连连败退,跺着脚生起闷气。他为施绵的大胆要求惊讶,却不像十三那么大的反应,好奇心嘛,谁都有。
再说十三骂也太难听了。
严梦舟开口:“东林大夫年纪大了,脑袋是不是也糊涂了?要我说,防身的药给个小丫头有什么用处,就该留给十三你。”
施绵眼角一耷拉,恼怒的神情就甩了过来。
严梦舟这话把十三都给弄迷糊了,对他投来疑惑的视线。
严梦舟接道:“小九鲜少见外人,几乎不会碰见危险。你就不一样了,时常外出,嘴巴这样甜,碰见一个人就想砍杀了你,可不得带点东西防身吗。”
一顿明嘲暗讽下来,施绵高兴了,十三脸沉下,恶狠狠道:“爷现在只是小嘴抹蜜,等哪天淬了毒,第一个咬死你。”
要十三说,最气人的法子就是骂人,骂得对方回不了嘴,晚上做梦都是后悔没骂回来才好。最爽快的法子则是打架,拳拳到肉,打得对方满地找牙,这才舒爽。
可惜论武力值,他与严梦舟差距太大,打了这么久,一次都没赢过,只能在口头上逞威风。逞过头,严梦舟动起拳头,他就又成了落水狗。
权衡利弊后,十三往竹篓一掏,抓出被摔晕了的小蛇朝施绵走去。
施绵怕他突然把蛇扔过来,严梦舟也以为他是要吓唬施绵,当即将她挡在身后。
十三抓着蛇递到严梦舟眼皮子底下,喊道:“摸!今儿让你摸个够,你活生生啃一口都成!”
严梦舟觉得他得重新评估施绵的胆量了,回头看躲在自己身后的人,煞有其事问:“你要啃哪里?”
“谁要啃啊!”施绵揪着他衣裳露头,指指小蛇,道,“我就摸一下尾巴。”
等十三转了个方向将蛇尾巴朝向她,她依旧躲在严梦舟身后,只伸出一根手指头,缓缓向前递去。
施绵眼睛一眨不眨地盯在那细细的蛇尾上,小心地摸过去,大气不敢喘,生怕惊动了那条蛇,惹得它反口咬上来。
这时候她全神贯注,想要吓她不能太简单,只要大喊一声,或者将小蛇突然递进就行。施绵不被吓死,也得被吓哭。
严梦舟看着施绵递近的细白食指,暗中提防着十三。
他看见十三目光轻扫,在施绵脸上停顿后,看了他一眼,接着落回拿着的小蛇上。视线碰撞的瞬间,严梦舟看见他眯起眼,眸中闪着似有若无的恶意。
严梦舟心道,倘若他在这时故意吓唬施绵,对他动手就再也不需要留情。
施绵的手指在三道视线下,继续缓慢靠近,距离缩短,五寸、三寸……
时间仿佛凝固,只闻得施绵紧张的呼吸声。
两寸、一寸……
施绵极轻且迅速地在红黑交杂的蛇尾上蹭了一下,又极速收回。
做完这动作后,她抬起头,将两人各看了一眼,再低头看自己的手指,回忆了下那短暂的一瞬的触碰,湿冷黏腻和光滑的触感迟缓地被她感知到。
施绵忍了忍,没忍住皱起脸,举着手指头,嫌弃地“噫——”了一声。
十三抓着蛇的手收回,脸上露出幸灾乐祸的笑。
危机散去,严梦舟绷紧的四肢放松,回看施绵:“你自己非要摸的。”
施绵使劲把食指往草叶上抹,试图把那恶心的触觉擦掉,哭丧着脸,痛苦极了。
用草叶擦拭后,再去溪水边清洗,完了放在鼻尖嗅了下,脸一皱,差点哭出来。那种触感烙印在指腹上一样,怎么也去不掉。
回程时被严梦舟背起,施绵右手食指全程竖着,僵直了似的,绝不让它碰到自己或者严梦舟。
十三哈哈大笑,跟在一边说道:“施小九你胆子这样大,不如这条蛇给你拿着吧。”
施绵不敢抬头,躲在严梦舟背上瑟缩道:“我……我身体不好的,拿不动……”
十三:“身体不好到这几两的东西都拿不动?”
严梦舟:“身体不好到一丈的路都走不了,非要别人背?”
“这都拿不动,还想抱我的小狗?”
“身体不好就该静养,镇子上绝对去不得。”
两人一句接一句,把施绵奚落得面红耳赤,她勒紧严梦舟脖子,在他耳边小声道:“你与我是同伙!不能与他一起笑话我!”
“什么?”严梦舟装作听不清楚,大声问,“你说要下来自己走?”
施绵在他身上捶了一下,闭上眼装起睡来。
在约定好的地方等到贵叔,几人一道下山。
回到住处,该习武的习武,该处理草药的处理草药。施绵反复洗手,用了五遍皂角,再泡了香露,手上快腌出香味了才勉强消去那股恶心味。
在山里绕了一大圈,她没怎么下地走,精神劲却消耗不少,能吃能睡,歇了整整一日才缓和过来。
这一日,严梦舟过来找她兑换承诺。
施绵不急着给他展示迷药,而是神神秘秘道:“我才不想摸蛇呢,又腥又臭,我是假装要摸蛇,试试十三会不会恶意吓我。”
严梦舟脑子停滞了下。
“送上门的吓人机会,他吓我的话,那就是真坏,我提早做了准备,不害怕的。但是以后一定千防万防,再也不敢与他独处,还要菁娘与贵叔防备着他。”施绵碎碎念道,“还好他没吓我,他只是说话难听,心不坏。”
“看不出来……”严梦舟哪能想到她小小年纪有这心眼,问,“谁教你的?”
施绵笑眯眯道:“自己想的,我看了许多书,可机灵啦!”
她让严梦舟等着,咚咚咚上了竹楼,没一会儿抓着瓷瓶下来,对着严梦舟扬了扬,道:“你真的要试?”
严梦舟见过许多种迷药,并不将之放在眼中,从施绵手中接过,闭息打开了瓶塞。
迷药都是通过口鼻发挥作用的,只要暂时屏息,就不会有问题……
“噗通——”
严梦舟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
.
严梦舟梦见了疯道士。
当初落入流寇之中,他四肢全废,被关押起来作为人质。五日后辰王伏诛、燕王登基的消息传遍天下,他这人质就没了用。
贼首知道必死无疑,命手下备上了美酒,叫嚣着要宰了他这真龙天子的崽子做下酒菜。
皇室血脉,多高贵啊,他们沾上一两口,不说长命百岁,尝个新鲜总行吧?到了阴曹地府,说不定身上有龙气护体,下辈子投胎到富贵人家。
流寇里有个疯癫道士,能掐会算,求雨的本事都有,为贼首掐算了个良辰吉日,说在那一日煮了龙崽子,下辈子能做帝王将相。
贼首抱着宁可信其有的心思,让七岁的小皇子多活了一日。
当晚,疯道士在酒水里下了蒙汗药,趁夜带着严梦舟逃了。
蒙汗药和迷药,是严梦舟最先接触到的下三滥的药物。这种药也好防备,捂住口鼻就行。
严梦舟不明白,打开瓷瓶时他口鼻紧闭,怎么还是中招了?
他脑子里晕沉沉的,朦胧中听见东林大夫的声音。
“……这富贵老爷的小妾与管家有私,给他灌了毒,陷害给正室……老大夫把人救了回来,老爷处置了贼人,保住了家业,可不得感谢老大夫?”
“这正室被欺压了十多年,一朝复宠,把老大夫吹捧成神医圣手……”
“后来这两口子把老大夫引荐给个王爷,王爷被宣入京,他不敢去,干脆装病……老大夫配合他演了几日,帮他渡过难关,他就也开始吹捧‘圣手’……”
严梦舟听得断断续续,心道,这不会就是“东林圣手”的由来吧?和街头骗子有什么区别?
他又听见施绵傻呵呵的笑声。
“可见传言不可信,什么鬼神之说、天神指引、灾星降世,都是人为了利益编造出来的。”
“我知道,那都是假的。”施绵乖乖应和着,“都是遮掩私心的借口。”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密谋
严梦舟醒来后,发现自己躺在床上,东林大夫与施绵均已不见,他脑袋和四肢津了水一样沉重,下床后活动了会儿才恢复正常。
“二狗。”他喊护卫,无人应声。
护卫对他的忠心有几分是未知的,护他周全是首要任务,不该没有声息。
桌上放着温水,严梦舟润过喉,推门出去,猝然便被外面的漫天银白刺痛双目。他下意识闭眼,感觉面上发凉,用指腹抹了一把,发现是片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