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动迷迷糊糊的睁开了双目。
耳边村民们的轰然欢呼不绝于耳,这声响让他恍若隔世。
昏昏沉沉的大脑好容易平静下来,但视线里光线却依旧阴阴沉沉的传递到他的面前。
“嗯?”王动眯着眼睛,看了看四周的环境。
猛然间,他突然警醒自己似乎是被什么吃进了肚子里,完完全全被包裹起来悬空的半立着。
手脚上尽是些麻绳死死的捆着。
“我不是应该被人救下了吗?怎么会被困在这儿了……”
王动尝试着动了动手脚。
只是为他捆扎的人并未留半分余力,那藤蔓似的麻绳死死的贴在他的皮肤上,两腕间也不留半分的空隙。
王动稍稍有些烦躁,只是耳边欢歌载舞的声响离得非常近,所有声音的发出点却都在王动的脚下,这让王动猜测起了自己目前所处的位置究竟在什么地方。
天上?
毕竟自己是悬空的,这么说倒也没什么不对。
只是为什么自己被猎人救下来以后会以这样的姿势醒过来?
悬空……难道自己被吊起来了?这些手脚上的绳索是谁给我绑上的?他们又想做些什么?
正当王动的心念百转千回的时候,那被布袋遮掩的外面的世界突然开始慢慢的安静了下来。
听上去有人在嘈杂的会场上高呼着,想要在场的人们安静下来,锣鼓一震,在场所有人接二连三的停止了自己的欢呼雀跃,王动也忍不住侧耳过去,想要知道将要发生什么。
“咳咳咳……”老人的咳嗽声。
“村长!村长大人!”
“村长大人万岁!”
“有您的领导才有我们今天!”
人群中时不时的有人高呼着类似口号一样的话语,这样的话语一开始还只是单个的几个人在喊,可过了没多久,便是一阵接一阵此起彼伏开来。
“咳咳咳……好了,今天是狩猎季,大家也别把视线放在我这个老骨头身上了。”
村长似乎是好容易才调整好自己的喉咙,稍稍清了清喉咙后压制住了在场村民们的呼喊,在所有人再次安静下来后,老村长开始了自己的庆典讲演。
“大家,晚上好。”
他严肃的声音可以穿透王动身下的布袋。
“今年的狩猎季,就在今天下午结束了,我想在场大多数的孩子、还有孩子的父母们都能看到自己的孩子在这场狩猎季中优秀的表现,我作为这个村子的村长,也是倍感欣慰。”
老村长顿了顿,继续说道:“是啊!今年的孩子们表现都很不错,甚至有的孩子超出了往年狩猎季打下猎物数量的两到三倍,这个数字可喜可贺,甚至!孩子们,你们可以自豪的说!接下来的一整年,村里的老人们、村里的大人们都是靠你们养活的!我们这把老骨头是应该谢谢你们这些孩子。”
“嘿嘿,父亲你看,就连村长都和我们道谢了呢!”
“好好好,我的孩子是最厉害的!”
“母亲,今年我可是捕到了四十头猎物呢!”
“嗯,孩子你真棒!”
“可是!”在众人沉浸在这场“胜利”的喜悦中,那讲演台上的老村长却是突然加重了语气。
这声转折来的太过突然,突然到让在场所有人都为之一颤,随后,整个会场安静的掉根针都能听到。
“可是……今年的狩猎季也发生了一些大家不愿看到的事,接下来,我不得不向大家宣布一个沉痛的消息。”
“大家有没有发现,这会场上少了几个孩子的身影?”
“对,没错,就是村子里出了名的那个最有活力的小子——库塔,我想大家今天都没有看到他。”村长继续说道。
“我知道,大家都心存疑惑,但有些事我不得不说,库塔他其实昨晚已经回到了村子里,只不过,一个小伙子身体健硕的走出村子,回来的时候,却成了这副模样!”
“哗”
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掀开了,王动无法看清脚下的一切,只能听到那些村民们猛然的惊呼声。
几乎没人能够避免这样的声响,几乎全村上下所有人都发出了这样震惊的声音。
王动的胸口不知为何堵了起来,他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他为何会孤零零的处在高处的可能,但这样的想象太过可怕,可怕到他立刻打消了这样的念头。
“不可能!不可能!我的孩子怎么会变成这样!”
高台上突然冲出了一个装扮精美的妇人,只是此时此刻她却什么都顾不得了,满脑子全是高台上那具烧焦了的尸体的模样。
“村长!怎么会这样!究竟出了什么事了?库塔他走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
不少村民都出声质疑,以为村长只是和他们开了一个不怎么好笑的玩笑。
可老村长那肃穆的模样让所有人都闭上了嘴,就连那哭喊着的妇人都不敢置信的看着村长。
“哎,大家,看看这会场上还那个参加了狩猎的人不在这儿。”
村长叹了口气,将话继续说了下去,只是他此言一出,在场所有村民都开始寻找这个“不存在的人”。
“谁?嘶……这次参加狩猎的人大部分都在这吧,露丝、卡密、多朗……”
“对啊,要说要有谁家的没在这……好像,那个叫什么斯卡拉的不在这?”
“不对,他叫王动.那个外乡人!”
“对!那个外乡人不在这!村长!那个外乡人不在这!”
所有人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立刻高举着手回答村长的问题,而正在台前抱着一具焦黑尸体的妇人却是猛然惊醒。
她脸上精致的妆容被焦尸的碎屑沾染,本来水粉的肌肤染上了一片焦黑不说,就连身上用来庆祝的长裙都肮脏起来。
只是她此刻在意的不是这些,任谁都看得出这个母亲此刻怕是已经陷入疯狂。
“王动!我就知道是那个外乡人!村长!是不是?是不是啊!是不是他对我的儿子下的毒手!你告诉我!你告诉我啊!”
声嘶力竭的惨叫,妇人抱着村长被华服遮掩的双腿,一双眼睛充了血的望着村长。
“丽莎,起来,你起来说话。”村长弯下腰想要扶起丽莎。
“不!你告诉我!村长你告诉我!这都不是真的、这都不是真的!”
“丽莎,库塔他死了、我不能隐瞒事实,这件事你迟早是要知道的。”村长面露为难,语气哀悼般的说道。
“他和玛卡为了救那个外乡人,舍弃了自己年轻的生命,他是个勇士,只可惜被人陷害,但他是光荣的,丽莎,你起来,我会给你和库塔一个最公平的审判。”
“是他!一定是他!是他害死了库塔!王动!那个该死的外乡人!他在哪儿!他在哪儿!村长你告诉我!我要他为库塔偿命!我要他为我的宝贝儿子陪葬!”
“对!让他为库塔陪葬!”
“他该死!害死了库塔!”
“他不配活在这个世上!一个垃圾!一个奴隶!”
群情激愤,这一刻几乎是在场所有人都在呼喊着这两个名字,一个好似遗罪千古的罪人,一个好似流芳百世的英雄。
“斯卡拉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的!”
坐在后台、衣着华服的伊思脸色一片惨白,就算最好的胭脂,在这一刻也失去了色彩。
“王动哥哥才不会做这种事!”
维娜向前几步,她想要登上高台,手腕却被自己父亲死死摁住。
“村长……”巴赫握紧了手中的箭,箭头锐利发亮。
“真是有趣啊……”黑暗处,人影一晃便消失不见。
在所有人的矛头都指向了那个卑鄙的外乡人的时候,村长终于举起了自己那双枯枝般的手,这村民们像是接到了旨意的臣子,所有人在那一刻全然安静下来,只有一个痛心的母亲扔在啜泣。
“大家,说的没错,是那个外乡人,他凭借着一些小聪明欺骗库塔以此打败了库塔,而后库塔不计前嫌,在一场意外中,本来安全的库塔准备拯救陷入危难中的他的时候,这个卑鄙的外乡人竟然抛下了库塔使得库塔死于非命,而这个外乡人!现在就在那儿!就在那个被高高吊起的布袋中!”
在狭隘空间里的王动只觉这一刻自己周身的空气都似下降了几度,本来被篝火炙烤的夜空在这一刻彻底冰冷了下来。
“呵。”甚至不知自己在想什么,王动没来由的出了一口气,气流卷动,震动着他的喉结,轻微而不屑的冲击了他的嘴角微微一翘。
冷笑,苦笑,哭笑不得。
“烧死他。”
“烧死他!”
“烧死他!烧死他!”
“村长快下令!烧死这个该死的外乡人!”
所有人举起了自己的双臂,支撑着村长那枯槁的身体发出这犹如神明一般的指令,头顶的天空无比黑暗,就好似昨日的阴云依旧积聚不散。
“你们这些人,真是够了!”
只是,在所有人振臂高呼的时候,这高台上突然出现了一道不合群的影子。
那是一个身穿如娇艳玫瑰般长裙的女人。
那是一个让村里所有猎人们都神魂颠倒的女人。
那是一个本该在今晚篝火中脱颖而出、被千百人喜爱的女人。
只是,在这个时候突然站在这样的地方,一脸怒容的面向着这些正陷入疯狂当中的村民们,这个女人,却不再像往常那样令人着迷了。
“斯卡拉他是绝不会做出这种事!你们难道都忘记了吗?斯卡拉在村子里为你们做的事!他为你们做出的每一次奉献!每一无偿的帮助!难道你们都忘记了吗?卢卡!你的妻子生病的几个月里是谁不用你还的借给你钱?利西斯!还有你这个老酒鬼!你不愿意到酒馆里喝酒是谁每天从村东跑到村西给你送酒?还有你!迪拉鲁!你在村子外摔坏了腿,因为没有药还不是斯卡拉想出了办法帮你固定腿骨!你们难道都忘了吗?”
“斯卡拉从没有做过对不起你们的事!难道你们都忘了吗?”
伊思执拗的嗔叫着,只是在场的村民没有一个人露出哪怕是同情她的神色。
在愤怒的遮掩下,所有人的脸上连一丝丝的愧疚都没有流露出来。
“下去!你难道想要保护一个杀人犯吗?”
“伊思!快下去!难道你和那个外乡人是一伙的吗?”
“哼!说到底你也是个外乡人!外乡人保护外乡人,你们这两个同流合污的家伙!谁知道那个外乡人是不是想套取我们的信任!然后对我们都做出这种事来?”
“你们—!”伊思还想说些什么,一旁的两个猎人突然上千架住了她的胳膊,将她整个人直接按住推推搡搡的向着一旁推了下去,伊思受制于两人,柔弱的身子根本无法反抗二人强硬的力量,她很快就被带了下去。
“诸位,伊思她平日里和王动一起生活,被这个外乡人迷惑也不是没有可能,希望各位不要把火气发在不相干的人身上。”村长开口。
“对!库塔是王动害死的!我们要报仇就要找王动这一个外乡人!”
“村长!你快下令吧!只要你下令烧死他我们绝不犹豫!”
“对啊村长!这种人犯下的罪行就该用火刑烧死他让他也尝尝那样的痛苦!”
所有人再次将矛头对准了王动,只是村长却打断了这群群情激愤的村民的话语,若有所思片刻后,说道:“是这样的,库塔的尸体昨晚被抬回来,我们这些老东西商量了很久,决定到城里请城主大人前来为这位勇士的葬礼做主持,另外,烧死王动的仪式也将在城主明日到来的时候举行!以此,来安慰丽莎、以此来见证库塔的勇士之举!不知,这样的决定各位觉得如何?”
“城主大人?村长竟然能请得动城主大人亲自到这里来参加库塔的葬礼?”
“村长爷爷真的好厉害呢!就连城主大人都能请得动。”
“我相信村长不会骗我们!各位!我支持村长的决定!”
“对!我也支持!”“大家不要犹豫!让村长和城主看看我们村里人对勇士精神的支持!”
“好!那我也支持村长的决定!”
所有人又赞同起了村长的决定,但当这样的决定出现的那一刻,人群中突然有人拿起了手头朝着半挂在高空中的布袋砸去。
这只是个开头,在所有人群情激愤的状态下,有了这么第一个尝试发泄的人出现,接二连三的在场所有的村民几乎都在自己身下找起了石头。
“卑鄙的外乡人!去死吧!”
“让你多活一天!明天就有你好果子吃!”
“我早就说过外乡人靠不住!现在好了吧!”
“砸死他!为我们的小勇士库塔报仇!”
事态越来越严重了,石头砸不到,有的人就开始拿起身边的酒罐子朝着空中的布袋砸去。
摇摇晃晃的布袋被他们来回摆弄,几乎一刻都不曾停下,到后来,布袋上甚至出现了一道道裂痕,光芒从裂痕中穿透而出,碎裂而锋利的杂物朝着布袋的裂缝里钻着,酒水早就使得整个袋子都蒙上了一层阴云,但所有人不曾停下,一场庆祝的篝火大会演变成了如今使得众人不住发泄的场面,没人出现阻止这场闹剧。
维娜一早就被老铁匠锁在了家里,勒令她不能出家门一步。
巴赫一直站在旅馆的边缘望着这一切的发生,只是他手中的弓箭攥的越来越紧,最终不堪重负的发出了一声“啪嗒”脆响断成两截。
冒险团的成员也早早回去,今天的所见实在让他们觉得不可思议,怕是要花上一段时间才能消化了。
伊思穿着有些破碎的长裙孤零零的坐在酒馆的大厅里。
王动,呆呆的躺在满是疮痍的布袋子里,他身上有些瘀伤、也有些淌出些血的伤口,裸露在外的皮肤几乎都被这不规则的伤势填满,就连他的额头上都有被飞纵而来的石头击中的痕迹,只是此时此刻的王动根本不想那些事,他只是呆呆的躺在袋子里。
“为什么?”王动的脸颊上满是浆液,一股难闻的酒味填满了他的鼻腔。
“我做错什么了吗?”
“为什么要隐瞒真相?”
“为什么你们连话里的真假都不愿质疑?”
“为什么,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我…”
“为什么……为什么……”
深夜,没人为他解答心中的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