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车碌碌停在了乾清宫正殿外。
康熙手里握着昭嫆的手,轻声对依偎在自己肩头的昭嫆道:“嫆儿,先别回钟粹宫,在朕这儿睡一觉吧。”
然而肩头的人却没有应声。
康熙扭头一瞧,才晓得昭嫆竟已经睡去了,鸭蛋脸上满是斑驳干涸的泪痕,衣襟上白花花一片盐的结晶。
康熙仰头叹息了一声,眼中蓦然有些湿润。上一次,安定侯去世的时候,嫆儿也是如此吧?整个人哭得好似失了魂魄一般,而他当时却在江宁纵情声色,怪不得嫆儿不肯原谅他……
康熙低低道:“对不起,上一次,没有陪在你身边。”
康熙小心翼翼抱起了昭嫆,下了马车,一路将她抱进了乾清宫寝殿。将沉睡的昭嫆轻轻搁在了龙床上,盖好被子,他执着昭嫆的手方到嘴边亲了一口,“好好睡一觉吧。”
康熙轻手轻脚落下了那厚厚明黄色的闱帐,那填漆雕云龙的拔步床内便是一片光线昏昏,睡得也舒坦些。
康熙低声叮嘱李德全:“好生看顾皇贵妃,不许任何叨扰。”又叮嘱点上一炉上好的安息香。
康熙这才换了朝服,匆匆去上早朝了。
乾清宫后罩殿住着的一干答应们,听说昭嫆这个皇贵妃回来了,而且就在前殿,一个个心中焦躁不安了起来。
于是在陈嫣和高如薰二人鼓动之下,五六个年轻漂亮的小答应,便一股脑都来到前殿。一个个穿上娇艳的衣裳,扑得小脸粉腮盈盈、娇媚可人。
陈嫣笑语嫣然对李德全道:“听说皇贵妃娘娘在里头,故而我们姐妹们特意前来请安。”
李德全板着脸道:“皇贵妃娘娘正在里头安睡,各位答应小主还是请回吧!”
“安睡?”陈嫣俏脸一僵,“公公玩笑了,这可都日上三竿了呢。”说着,她眼角一睨,扫了扫东边红灿灿的日头。
李德全哼了一声,“安定侯老夫人昨夜去世了,皇贵妃娘娘昨儿哭了一夜,这会儿才刚刚睡下呢!”
陈嫣一怔,安定侯老夫人……不就是因为名字与她有一字相同,皇贵妃便生生给她去掉那个“莞”字,后来她跟皇上哭诉,皇上也没理会!现在这个安定侯老夫人居然死了,陈嫣心中不禁一阵快意。
但是陈答应可不敢表露出来,反倒是娇怯怯挤出了一滴眼泪:“皇贵妃丧母,真是太可怜了!”说着,陈答应便呜呜咽咽要哭出来。
李德全心中暗啐:猫哭耗子假慈悲!他甩了甩拂尘,毫不客气地道:“答应还是省省吧!留着眼泪还不如哭给皇上瞧呢!”
陈答应俏脸一僵,有些恼羞成怒,她声音有些尖锐地道:“公公这是什么意思?!”
李德全冷哼:“答应只管闹吧!皇上可是下了口谕,谁都不许吵扰皇贵妃安歇!您要是把皇贵妃给吵醒了,哼哼……”李德全只哼哼了两声,意思却是足够明显的了。
陈答应俏脸生寒,又娇滴滴道:“我如何敢叨扰皇贵妃娘娘?只是平日里难得见皇贵妃一次,若是不请个安,实在是失了规矩。”
李德全笑了:“答应讲究规矩是吧?那也成!”李德全指了指旁边的空地,“几位答应就在这儿,朝里头跪着磕了头,就算是请过安了!”
陈答应瞪大了眼睛,“皇贵妃又不是皇后!我们纵然位份地位,也用不着行跪拜大礼吧?!”
李德全冷笑:“跪拜大礼又如何?这宫里嫔位以上的嫔妃,可都朝拜过皇贵妃,行的那可是三跪九叩大礼!”
陈答应惊得无以复加,还有这事儿?!
杨答应、穆答应、双答应三人胆小,见状连忙跪了过去,恭恭敬敬朝着里头磕个了头。
高答应见状,一咬牙,扯了扯陈答应的袖子道:“不就是磕个头吗?磕就磕吧!”说着,便拽着满不情愿的陈答应一起,也跪上前草草磕个头。
磕完了头,答应们再也无话可说,都滴溜溜回后罩殿去了。
李德全得意得直哼哼,皇贵妃复宠了,咱家可以出了力了,头顶着副总管这个“副”想必这回可以去掉了!
康熙下朝后,李德全忙不迭上去请安邀功:“后头几位答应方才来了,非朝着要请安,奴才不敢叫答应小主们叨扰了皇贵妃,叫几个小主在外头磕了头便退下了。”
康熙淡淡“嗯”了一声,“做得不错。”
李德全心中大喜。
进了内寝殿,康熙小心翼翼掀开闱帐,发现昭嫆依旧酣睡,他不由露出了笑靥。
康熙打了个哈欠,嫆儿昨儿一夜未眠,他也陪着一夜没合眼,这会子也困了。叫人伺候着宽衣,康熙便轻手轻脚钻进了被窝补觉了。
怀里抱着恬静安睡的昭嫆,康熙感觉自己又回到从前,回到那几年跟昭嫆恩爱的日子。渐渐的,也安然熟睡了。
昭嫆这一觉倒是好睡,直到午后才悠悠醒来。
醒来之后,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明黄色的闱帐,昭嫆忍不住揉了揉眼睛,她这是出现幻觉了?虽然皇贵妃也可以用明黄,但她的寝殿的帐子可不是这个颜色的啊!
“嗯?醒了?”枕畔响起了一个颇有磁性的男人的声音。
昭嫆吓了一跳,扭头便看到康熙那张熟悉又叫人恨得牙根痒痒的臭脸,骤然眼睛一瞪,脱口道:“你怎么在我床上?!”
康熙无语:“这是朕的寝宫。”
昭嫆急忙挑开闱帐,跳下龙榻,打量着这个内寝殿,可不是康熙的乾清宫么!她怎么会在这儿?
对了,昨夜额娘去世,她哭了一夜,然后浑浑噩噩被康熙带回了宫,她最后的记忆是在马车里,是哭累了困极了才睡着的?所以,康熙把她直接带回乾清宫了?
昭嫆陡然一惊,也就是说她跟康熙睡在了一张床上?!
昭嫆急忙摸了摸自己的身子,还好,起码穿着寝衣!身子除了眼睛一点涨、喉咙有点干、肚子咕咕叫之外,没有别的不该有的感觉了。昭嫆这才松了一口气,没被占便宜。
昭嫆这番举动,看得康熙黑了脸,你才刚刚丧母,朕至于那么禽兽吗?!
康熙深吸了一口气,压下怒火,道:“你也饿了,用午膳吧。”
“午膳?!”昭嫆一惊,都晌午了?
康熙指了指西边的西洋座钟,那时针已经指向了一点!不是晌午,是午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