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帮”之一字,何其有限?每个人,都只能修得自己的尘缘罢了。段青茗力所能及,已经尽数做到,剩下的事情,就要靠段正和杜青鸾自己把握了。
稍时,屋后,只听到一声凌厉的女叱之声,叱声未毕,又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春桃一听,心里一急,起身就要往外冲,然而,段青茗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春桃:“春桃姑姑,你要去做什么?”
春桃伸指一指后院,急道:“主人咳嗽得厉害,怕是又要犯病了,不得,我得去看看。”
段青茗用力地拉住了春桃的手臂,摇头提醒道:“有我爹爹在那里,定不会叫姨娘有事的,姑姑若是现在去,怕要越帮越忙了。”
春桃一听,恍然大悟,她迟疑了一下,重新坐了回来,点头道:“还是青茗想得周到。”
段青茗的心里,这才松了口气,爹爹,剩下的,就要看您怎么做了……
两人才坐了片刻,就只见后院有一个人影,猛地冲了出来,转眼间,已经到了段青茗的屋外,段正抱着已经昏迷的杜青鸾疾步而出,他一边朝外走,一边朝着铁峰叫道:“快去请大夫,杜大小姐晕过去了。”
春桃心里一紧,再也顾不得段青茗的阻拦,她身子一动,已经当空拦住了段正,往屋内一指,急声说道:“快,快把主子抱到屋里来。”
段正一手抱着杜青鸾,跟着春桃进了屋,将她平放在屋内的床榻之上,整个人,都仍然象呆了一般。
而春桃则根本不理段正,她将门内的帘子一掀开,赶快为自己的主子救治去了。
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段青茗根本就来不及有任何反应。她顿了顿,斟了杯茶,又试了试温度,小心地递到有些失魂落魄的段正手里,低声说道:“爹爹,您怎么和姨妈在一起呢?”
段正一口气将段青茗杯子里的茶喝干,这才重重地在一侧的椅子上坐下,重重地叹了口气:“我是在后院遇到她的。看她的脸色很不好,就忍不住上前问候了一句,可没想到的是……她突然晕了。”
段正满脸都是忧色。
他已经十年没有见过杜青鸾的。当年的花龄少女,神采飞扬,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此时再见,却已经形如枯槁。
段正望着帘内,眸子里有一种叫做痛楚的光彩,开始隐隐流动——杜青鸾有今日,怕大半都是因为他吧?
段青茗在一旁点头道:“是的,上次在九华山上见面,姨妈的身体就一直不太好,女儿听春桃姑姑说过,这每年一入冬啊,姨妈简直就是要过关一样的。”
段正一听段青茗的话,只觉得心一里一紧,他连忙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怎么没听你说起过呢?”
段青茗,偷偷地看了一眼段正的神色,微微叹了口气说道:“听春桃姑姑说,这杜姨娘是因为郁结在心,又加上早年受过重创,所以,身体一直不太好,一到了冬天,就非常的难捱。”
段正听了,握紧了手心,不说话。
杜青鸾早年受伤,段正也是最近才知道的。可是,杜青鸾的郁结在心,又是怎么回事呢?不用想,也是和自己、还有丁柔有关的了。
春桃的医术,实在是不差,约摸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杜青鸾就已经醒了过来,屋内,传来杜青鸾低低的说话声,片刻这宾,春桃掀帘而出,看到段正,她只是淡淡地说道:“主子醒了,不过,她不愿意见你,还请你马上离开。”
段正听了,心里微微一怔,却听话地点了点头:“请你代我问候你的主子。”
春桃垂下眸子,不说话。
段正带了段青茗就朝外走,段青茗想说什么,却始终没有开口,谁知,春桃却又再一次拦住了。她垂下眼眸,低声说道:“青茗,主子想见你。”
段青茗也跟着呆了一下,却将探询的眸光,望向了段正,段正点了点头:“茗儿,你去吧,我和誉儿在马车里等你。”
段青茗点了点头,望着段正走出屋门,她自己则随着春桃朝屋内走去。
屋内的软榻上,杜青鸾已经醒了。只是,脸色有些惨白,眸光也是怔怔的,有些呆滞,今日的杜青鸾,和当日在九华山上看到的那个意气风发的锐利女子,判若两人。
段青茗看着,只觉得心里的疼,她走上前去,很自然地握着杜青鸾的手,轻声地说道:“姨妈,你瘦了。叫青茗看得好心疼。”
杜青鸾微微地怔了一下,她似乎没有想到段青茗会如此说一般。
春桃搬了一张椅子过来,让段青茗坐下。段青茗朝春桃道了谢,转过眸子,轻声地问道:“姨妈,你现在怎么样了?”
杜青鸾望着眼前的段青茗,宛然是少女丁柔的样子,可仿佛一个转眼间,物是人非,阴阳两隔。
此前,她一直是恨着丁柔的,可而今,人都已经死了,她即便是恨,也无从恨起了。
杜青鸾望着段青茗,尽量放淡语气,说道:“青茗,今日之事,是你安排的,是不是?”
段青茗点点头,又摇摇头:“青茗纵然有心,也定然无力,今日之事,青茗只是推波助澜,而安排,却是谈不上的。”
杜青鸾点了点头。她最喜欢的,就是段青茗的坦诚,这个孩子,自从第一次初见,就一直给她惊喜,自然了,是惊多过喜。
杜青鸾微微地闭了闭眸子,然后,低声说道:“青茗,你一向是个有心的孩子,现在,不妨坦诚地告诉姨娘,你究竟想做什么?”
段青茗握紧了杜青鸾的手,神态极其认真地说道:“青茗只不过想将爹爹还给姨娘,想让姨娘来照顾青茗姐弟。”
杜青鸾的眼睛蓦地睁开了,只是一瞬间,那个病弱女子眼中的光芒,就生生地刺痛了站在一侧的两人。
段青茗丝毫都不畏惧地和杜青鸾对视——一个能得爹爹敬畏的女子,一个杜大小姐,那声名,自然不是妄得的。段青茗也早就准备了这一刻。
杜青鸾望着段青茗清澈的眼神,似乎想看到她的心里去。此时,她忽然摇了摇头,收回了原先凌厉的眸光,淡淡地说道:“青茗,覆水难收的这个道理,你自然是知道。”
段青茗望着杜青鸾,诚恳地说道:“这个道理,青茗自然是明白的。可是,姨娘想必更加明白,娘亲早已经去了,姨妈和青茗和一般孤苦无依。当年,姨妈既然已经承诺过娘亲,要照顾青茗姐弟,可而今,我姐弟二人几番生死,日日如履薄冰。前几日,青茗遇险,弟弟被掳,险些丧命,难道说,这就是姨妈想看到的么?”
要知道,杜青鸾十年心绪,此时若和她谈和爱和人性,都是惘然,可唯有承诺,是杜大小姐信守不渝的。
听了段青茗的话,杜青鸾的眸光微微地动摇了一下,可是,她很快说道:“青茗你放心好了,以前是姨妈忽略了你和誉儿,从此以后,我定保你姐弟周全。”
段青茗流露出失望的光芒。她握紧杜青鸾的手也渐渐松开了:“姨妈的决定,青茗自然不敢置喙,可是,鞭长莫及的道理,姨妈自然清楚。眼下,刘蓉持家,段府尽在手中,虽然青茗尽力周旋,可也只是权宜之计,所以,这段府之中,是必须有一位女主人的,既然姨妈不愿意担起照顾青茗姐弟的责任,那么,青茗只好另寻他法了。”
说完,青茗站起身来,优雅十分地朝杜青鸾告别,然后,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