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在殿中喋喋不休,却再也激不起一丝回音。
梅云清早已说不出话,冲玄满脸惊骇,眸光最后一扫黄深,再无半点兴致开口,一声长叹,身形一转,背对诸人。
而满殿各山诸人,无论宗师弟子,无不心神皆骇,再无人去管黄深是疯是傻,只觉一阵天摇地晃!
“当啷!”一声脆响打破了宁静。
当众人抬起头来,却只见那站在门口的秦泰之手中长剑已经落到了地上,他双眸之中,再无一丝人色。
诸人望着他,耳边仿佛又回荡起,方才秦泰之那一番豪言壮语,如果没记错,他是……要去杀明王!
所有人的目光下,秦泰之大口踹着粗气,头上冷汗如雨,脚步如灌铅,再难行一步。
他只要一个转身,便可出门去赴那壮行,但此时此刻,便是在这么多目光下如何羞辱,他也不敢转身,仿佛门外有巨兽,已张开嘴,只待他出门便会将他吞噬在无尽黑暗之中。
人,当真有不怕死的吗?
或许有,但秦泰之却绝对不是,道门中人追求的便是长生,岂会不惜性命。
他之前敢,是因形势所逼,是因心中有恨,但最关键的原因是他不信自己对付不了明王,他不信一个二十几许的年轻小子,真是铜墙铁壁,在他心底,他很自信,他坚信所有传言皆是谣言,他可以对付明王。
他冒险要得到的是无上威名与荣耀,要得到的是为后辈子孙开疆辟土,然而此时此刻,一切的一切,只剩下无尽的恐惧。
“哈哈!”不知过去多久,黄深的笑声开始在大殿中回荡,越来越疯狂,最后只听他长剑锵的出鞘,随即一步步走出座位,他望向了秦泰之:“秦宗师,走吧,咱们出发!”
“踏踏!”秦泰之陡然退步,身形靠在了门板之上,头上冷汗越发急速下流。
“我……”嘴唇哆嗦着,似想说什么,又说不出什么,眼神急剧变幻之中。
在场诸人看着这一幕,却无一人出声替他解围,这一刻,大家没这个心情,也无胆再开口在事关明王之上,再张嘴多说一句。
这时候,大家已经无心再待在此处,只是脚步发软而已。
“走啊,你不一直叫嚣着要去明珠杀明王吗?你不是一直折辱本座吗?怎么脚软了?走,老夫陪你去!”黄深面无表情,那古怪的腔调在大家耳边响起。
上首,冲玄回身,终于开口了:“慢!”
黄深却充耳不闻,依然盯着秦泰之,面无表情。
“秦兄,竹叶门一事太过突然,如今诸位最紧要之事,怕是要立即将此事传回宗门,以待门中掌事定夺应对!”冲玄深吸一口气,再次开言。
“不错!”秦泰之闻言,陡然浑身一震,身形一挺,当即便大喝一声:“正当如此,诸位,在下先行一步!”
说罢,直接转身,飞也般离去。
独留背后黄深脸色阴沉盯着他的背影,冲玄望着黄深站在门口不动的背影,嘴角连抽,他方才只言秦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此时此刻的黄深,已经没了什么价值。
到了这个地步,场面话都没什么意义了,再谈什么对付明王,那就真的是最后一点脸皮都不要了。
诸山人等,皆只是简短告辞,便鱼贯离去。
每一个人都经过黄深,但却没人与他招呼一句。
不是无情,而是竹叶门已经灭了,灭在明王手上,谁知道他会不会赶尽杀绝,虽然黄深是宗师,若是平常,任何一个山门都巴不得有他这种实力的人投靠,可现在,谁敢收留他,惹上明王?
眼见着人很快走光,黄深与竹叶门一众弟子却仍然留在这里。
黄深真的傻了吗?
不,他没傻!
修道之人,重山门,但同样,更惜己身。
他逼秦泰之去杀明王,非是真的气急攻心,而是他知道冲玄不会让秦泰之再去,这时候,就是上清山也绝不敢再贸然挑动明王的神经。
不做足准备之前,这天下道门,再无一家敢冲动。
所以他才做出了与宗门共存亡,誓死为宗门报仇的忠烈假象。
但即便如此,此刻与整个山门仅剩的寥寥无几的弟子站在上清山驻地,心底却是一片死灰。
他回头与那赵师对视一眼,从知道这个消息一向火爆的赵师便再无当初的火爆,甚至黄深表现忠烈时,他都未曾跟随,只是一双眼竟是惶恐的待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黄深再扫过一众早已没有精气神,甚至在哭着的弟子,他闭了闭眼:“竹叶门,真的没了!”
最后,他不得不看向冲玄和梅云清,然而,冲玄低着头,梅云清苍白着脸,坐在那儿一言不发。
黄深这时心里是清明的,他知道冲玄希望他自己走出去。
但他知道不能走,天下之大,以再无他立足之地。
他没有趁先前大家都在,便逼迫上清山收留他,他知道若如此做,上清山碍于情面,必无法推辞。但同样,他也怀疑,即便收留了他,怕也会不经意间一个意外,自己就会死的悄无声息。
脑海中飞速转动,最后他忍住了,待人都走光了,他脚下一软,噗通一声朝着梅云清跪下,直接磕头:“梅道师,我竹叶门满门遭灭,此冤六月飞雪,黄深不过一无用老儿,今便是只剩一条残命,却无力为宗门复仇。唯有恳请上宗门看在我竹叶门多年来鞍前马后,没有功劳亦有苦劳的份上,请真人阁下出山,降雷霆手段除魔!若能复我冤仇,黄深愿携竹叶门剩余弟子,永世当牛做马报效上清山大恩!”
闻言,呆滞了好久的梅云清终于回过神来,带着几分茫然的看着黄深,脑海中渐渐响起一个声音:“对,真人阁下,还有真人阁下……”
她苍白的脸渐渐恢复血色,她的心已然彻底明白,那曾经不屑一顾,可随意翻手杀之的小畜生,已不是她所能揣度的存在了。
竹叶门满门……
休说满门,便只黄深一人,她梅云清都不敢说能力敌,更何况那数十宗师外加真人阁下都曾赞赏的铁掌常坤齐力。
不过,没关系,还有真人阁下,梅云清默默念叨,这世间无人是真人阁下之敌,便是四大家的无敌宗师,也不是真人之敌,那小畜生也定然不是父亲的对手。
只要父亲出山,定能斩那小畜生!
“黄宗师!”梅云清还在心底思绪万千时,冲玄却是怕梅道师当真答应了,连连开口。
然黄深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又是一声哀唱:“梅道师,魔头凶悍,世间诸人恐都惧其邪魔手段矣,唯有真人阁下能复我冤仇,梅道师,您乃真人阁下嫡女,黄某坚信,那魔头纵是万千手段,也定不敢在道师面前放肆,也唯有道师方能助我竹叶门。否则,黄某怕是有今朝没明日,真要为那魔头再添淫威,还请梅道师念在同道之谊,为黄深主持公道!”
梅云清陡然站起身来:“我且问你,你是否愿为宗门尽忠!”
“黄深万死不辞!”黄深叩首。
“你可敢出头,向天下指证那魔头!”梅云清又问。
看得出,她也不是没有头脑之辈,显然存着利用竹叶门残余之人的心思,毕竟他们才是苦主,想师出有名,拿他们做名头最为合适不过。
黄深跪伏的身影陡然又是一颤,但转瞬便知,自己已无路可走,唯有应下,方才或有活命的机会。
“只要能报得血仇,黄某何惜残身!”黄深大声答道。
“好,你且起身,这便随我回山面呈真人阁下!”梅云清大手一挥,振奋道:“墨白胆敢屠我道门一派,如此凶残成性,此恶天地共诛,我上清山执道门之牛耳,岂能任他猖狂!”
“师妹……”冲玄见他三言两语就决定了,不由一顿,连忙欲阻。
却只听黄深又是叩首:“多谢梅道师大恩,黄深立誓,将从此追随道师,死而后已!”
冲玄眼见于此,终是重重一叹,摇头不语,毕竟他也不知这一次,上清山究竟如何处置这惊天变故。
然,望着这空空荡荡的大殿,想起方才那些慷慨激昂,走时却如落荒而逃的人等,他再望向门外,却只觉乌云盖空,满是阴霾。
……
震撼人心的消息以光速向天下传去,这个中午,道门一百零八山,无不闻之而惊,久久不得平静。
便是那古今为世人所推崇的三大名山之上,也在今日炸开了锅,不复往日那神仙般悠远意境。
住在几座山下的人等,都曾听到,那山上有幽幽钟声回响,很多人这一辈子甚至是第一次听到山上响钟。
还不止是道门,天下各方势力,无论是名震朝纲的重臣,还是手握一方权威的军阀,甚至那正在大夏土地上纵横的旗蛮,亦都被这午间传来的消息所慑,各方掌权人物,无不紧急招来部将幕僚,于惊骇中商议这件事将带来的影响,以及应对之策。
一时间,天下风声雷动,但凡能在这天下风云中插一脚的存在,在这一日,嘴上都不离“明王”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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