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
墨白入宫前养母所生之女,是他儿时一起长大的妹妹。
虽然当时年纪还小,但毕竟整个童年都生活在一起,这个妹妹在墨白记忆中的印象很深刻,便是京中那些真正的血脉兄妹亦比不了青青在他心头亲近。
甚至他之所以愿意救宁儿,并接她回府,让她跟随在自己身边,其实说到底,还是因为他心里对青青的牵挂。
当初离京赴明珠时,他的确是准备立刻寻到她,将她寻到接回身边生活,但最终寻到了人,他却犹豫了,考虑再三,最终放弃了接她回身边。
一来是他当时的情况并不好,二来也是当时青青的境遇并不算差,至少比跟在自己身边躲躲藏藏要好的多。
而且他心中也担忧,会有人将目光盯着他这个妹妹,就等着销声匿迹的他自投罗网!
所以最终他做了决定,安排人在暗中看顾她,并没有立刻相认,想着待将来自己的情况好转,再做打算。
时光悠悠,转眼经年,墨白的处境仍旧没有摆脱困境,当年的小女孩却已经彻底长大成人。
说实话,墨白从没想过,他们此次相认,竟会是如此这般景况。
此时此刻,两者距离如此之近,心却离得万般之远,墨白才清晰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大错。
虽然自己从没忘记过她,但在她成长过程之中,最重要的那段时光,实际上根本就没有自己的存在。
船在远行,墨白闭目打坐,心中却还是难免有些低落。
并非青青心里那些冷漠的猜忌让他伤感,而是心底浮起了清晰的亏欠与自责。
虽然他并非当年曾与这女孩一起长大的墨白,但多年来,心底那段始终不忘的记忆,却早已让他难分彼此。
在这世界上,原先那个墨白的情感羁绊并不多,可或许正因为稀少,反而更为深刻。
这个女孩,他始终视之为在这个世上难得的亲近家人,即便已是多年过去,这种深埋骨子里的亲情,却并未褪去。
也或许是因为墨白本来便是孤独的吧,所以他不会忘记这个妹妹,也不愿淡漠这段亲情。
一口浊气吐出,墨白睁眼,青青已经重新将自己藏进被子里。
虽然不愿跟墨白走,但她却并未大闹,或许内心中无论如何怨责,可不管怎样,她也还是不见墨白出事,只是不愿妥协而已。
墨白眸中深邃,最终摇头,解释不是三言两语的事,此刻也不是解释的时候,不管她愿不愿意,他也必须做主带她离开。
……
天下战乱,早已难寻一处安宁之地。
地处明珠周边的苏北,情况更是比明珠好不了几分,连绵的战乱让这里的百姓也同样难以在年节之时展露笑颜。
不过半日多的光景,船舶便已停靠在苏北地界。
在这里,船舶会短暂停留,自有客来客走。
包厢里,墨白亦是早已睁眼,他凝眸望着低头不语的青青:“走吧!”
青青半晌不语,最终抬头看向他:“我有家,不去京城!”
“待太平了,你可以回来,现在,必须听我的!”墨白站起身来,背对着她看向窗外。
“你别逼我!”青青看着他的背影,眼中发红。
墨白没有回头,只是转身,率先走出了包厢。
青青望着他背影离去,握紧了拳头,咬着嘴唇半晌,最终却还是走出了包厢。
“小姐!”门口不知何时,已经站了两个青年,见她出来行礼道。
“你们……”青青微征,凝眸望去,确定了这两人的确是在叫她,很快,她便反应过来,这是墨白带来的人,她抬头四望,却不见了墨白身影:“墨……他人呢?”、
“小爷要事在身,已经先走一步,小姐这边请,接下来的行程,我们会护送小姐!”青年道。
“走了?”青青顿时一慌,连忙快走两步,抛出走廊,向着四周望去……
……
墨白的确下船了,却并没有第一时间离去。
一直到他眼望着青青坐上了早已安排好的马车,顺着京城的方向远去之后,他才轻叹一声,回望了一眼那依然停留在码头上的客船,转身消失在人潮之中,就此不见了踪影。
他的船票的确是去粤州,但他却不可能当真让自己始终在这条船上。
不是害怕青青当真会泄露他的行踪,而是于他而言,这茫茫天地,比那漂浮在海上的狭小空间要安全的多。
苏北本乃历朝繁华之地,不但盛产豪富之家,亦多生名人墨客,故而此地原本乃是最为富足安宁之地,但很不幸,这里因为粮资丰富,亦是兵家必争之地。
所以,明珠罹难后,这里最先成为此场国战的主战场。
历经数月馨战,这座曾人烟鼎盛的繁华古城,终于还是只剩下满目疮痍。
黄昏时分,墨白乘坐一辆马车,行走在前往主战场的路上。
望着这被战火覆盖过的城市悲哀,墨白眼底闪过重重阴霾。
“客家,前面又封道了,怕是又有大战在即,看样子短时间内怕是过不去了,这眼看着天色已晚,咱们还是先回城吧,再耽搁下去,怕是就来不及赶回去了。”车夫去前边看过情况,回来对墨白道。
墨白眸光朝前远望,果然道路两边已被兵马守住,轻声问了一句:“不知此地可是已经到了方有群方大人镇守的辖区?”
“正是,您瞧,前面那兵马就是方大人的常胜军!”说起方大人,那车夫立刻敬意深沉:“要是没有方大人在咱们这儿镇守,咱们恐怕早就没了活路啊!这杀千刀的蛮子,都过年了也不消停……”
墨白眼里光芒一闪,不再多言,却是下了马车,掏出一枚银币递给车夫:“就到这里吧,有劳了!”
客家一见墨白递过来的是银币,顿时哈腰道:“多了,多了,我这身上也没有找零,还是等回了城,客家再会账吧!”
墨白微笑摇头:“我不回去了,前面军中我有熟人,待过两日,我从军中回来,说不得还要去雇您的车,这已是年节了,车马也不好找,这钱您先收着,只望到时我再要用车,还得麻烦您帮帮忙,可否?”
“这使得,使得!客家放心,小老儿就住在城西胡同第三家,您随时来都行……”听墨白这么说,老汉才笑容满面的接过钱,这年头日子艰难,能赚到钱养家活口,哪里还过年不过年。
打发走了车夫,墨白抬了抬帽檐,眸光看向了前方,还见不到军营所在,但已觉血气滚滚。
微顿,抬头望了望天色,虽已黄昏,但终究还未黑,观那前方兵马,皆尽心职守,墨白想了想还是压低帽檐,嘴里轻声念叨了一句“方有群”后转身缓步离去。
……
苏北的风,虽不如明珠那般酷烈,但在这血腥战场上,墨白还是心中不自禁悲戚。
夜风中,那浓烈的血腥味,墨白感受的太过清晰。
黑暗中,他已置身这片战场中心地带,站在高处,眼望着前方远处一片浓烟四起之地,墨白沉默无声。
烟雾随风飘散,但那特有的焦灼味道,却足以让墨白明白,这是在焚烧战死的兵士遗体。
这便是英雄,驰骋沙场后,最终的归宿……
熊熊火焰,仿若也在烧灼男儿热血,便是心境已至墨白这般,他的眸光也还是不由远眺远方敌人营帐!
不过,再难忍的冲动,最终也还是得忍。
杀三五敌,溅一身血,无法改变大局!
墨白闭眼,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身形一闪,消失在了原地。
……
夜色下,灯光仍亮,将军还未卸甲!
巨大沙盘前,约莫五十上下,一身戎装,身形笔挺的男子手扶腰间佩刀,凝视着沙盘半晌不语。
他身边立着数名将领,亦是皆面露凝重之态,有一人正手指着沙盘,语调沉重出声道:“将军,如今东面,胡帅已连失西江、云寿、山城三镇,如今只剩下苏河屏障还在坚守,若再失,不但我等将会面临蛮子双面夹击,届时我等危矣,我等只能出兵驰援!”
话音方落,又有一将摇头立刻开口:“如何出兵?近几日蛮子兵马异动频繁,明显已扎好口袋,针对我等围点打援,好一口吃掉咱们援军,如今我兵力本就不足,若再失一大部,那蛮子也无需再等东西合围,便是强攻咱们恐怕也将凶多吉少。援兵绝不能出,胡帅此败已成定局,不能再将咱们也搭进去。”
“可若不救,胡帅必定要将所败之责推于我部……”又有人开口。
却在这时,那佩刀将军,突然抬手,顿时所有人收声,全部看向将军。
“蛮子野心太大了,连胡番都还没能入嘴,就想着要吞下老子了!”将军终于开口,眼眸中不怒自威,话语略显粗俗,却杀气四溢:“老子倒要看看,他们有没有这么好的胃口!众将都有!”
“属下在!”一众将领闻言,立刻拱手待命。
“明日清晨,全军整兵,西进六十里,于日落之前,我要看见蛮军崔武部的旗帜!”将军抬起头看向西方,眼中有血气燃烧。
众将大惊:“西进?将军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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