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一个老臣,颤颤巍巍的从地上爬了起来。
然后也不顾礼节,直接越众出班,踉踉跄跄的走到德王前面,死死盯着德王,浑身颤抖的问出了一句:“王爷,你,你,你说瞿国公,被,被,被……杀了?”
他的声音不大,战战兢兢、结结巴巴,表明着他此刻的惶恐与不安。
德王深吸口气,对着这位老臣点头,声音低沉道:“是,瞿国公确实已经遇害,死于京郊血案!”
“这不可能!”德王话到这里,又是一声愤怒而惶恐的声音响起:“绝不可能,昨日不是说了,瞿国公遇害是谣言吗?怎么今日,就,就……”
这位大臣说不下去了,也无需他再说下去了。
方才听闻明王谋刺君主、逼宫犯上,如此骇然之事,都始终没有立刻跳出来表态的群臣。
在这一刻,彻底沸腾了,数不清有多少朝臣,再也顾不上礼节,直接从地上腾的一下爬起身来,就冲着最前面跑去。
还没待老九回过神来,金殿就彻底乱了。
朝臣们呲目欲裂,将德王、胡庆言、张邦立全给围了起来,一声声愤怒的咆哮充斥整间殿宇。
“昨日不是说瞿国公只是病重休养,怎么可能今日就被杀了,德王,此事你必须给我们个交代。”
“阁老,昨日您可亲自当众保证瞿国公并未遇害,并未遇害啊!”
“京郊血案,是不是京郊血案……”
“谣言,阁老保证过,那只是谣言,还有于大人……”
“对,于大人、于大人呢,他和陆大人,昨日还亲自去见过国公府……”
“于大人、陆大人,到底怎么回事……”
“你们好大的胆子,如此大事你们竟敢隐瞒不报,你们就是明王的同党……”
乱了,金殿彻底乱了!
瞿系一派的官员,一个个如丧考妣,呲目欲裂。
他们没有先找上明王,反而冲着张邦立、胡庆言、甚至是德王发难。
胡庆言三人手下的官员,本也处于震惊之中,一时也是沸沸扬扬,没有第一时间上去护住三人。
直到看见他们被围住了,甚至德王和张邦立都直接被人拎住了衣领。
他们三人手下的官员反应过来,连忙冲上去,对着一众瞿系官员连拉带拽,要将胡庆言三人护住。
“让开,都让开!”
“别乱来,一切自有陛下做主!”
“你敢打本官?”
“保护阁老!”
质问变成了推搡,推搡变成了打斗,很快便是一片狼藉。
胡庆言他们三人这边还好,虽然愤怒,却都还有分寸。
可于正和陆裕同这两位曾去过瞿国公府,声称见过瞿国公的大人,就没那么幸运了。
根本容不得他们解释,不管什么理由,他们就是叛徒,瞿系的叛徒。
愤怒的瞿系官员早已将他们打倒在地,一阵群殴。
一个瞿国公的死,所带来的混乱是超乎想象的。
就仿佛一个瞿国公的生死,比此刻站在龙椅前,还有些发懵的老九,在群臣心中还要更重。
这时候似乎没人还记得这里是金銮宝殿,没人在乎皇帝就在他们眼前。
瞿国公的死,对瞿系官员带来的震动是难以想象的,能乱到如此地步,绝不仅仅只是悲伤,还有着难以想象的恐惧与不甘。
靠山倒了,所有瞿系官员都清楚,很快朝堂上就会迎来新一轮的洗牌。
不能平静,不能漠视,否则等待他们的是被清洗。
他们必须闹,必须团结往大了闹,这是为瞿国公抗争,也是为他们自己抗争。
站在最后面的楚若才,满眼震惊的看着于正和陆裕同二人,顷刻间就已鼻青脸肿,口鼻冒血,也看着就出气多,进气少了。
楚若才不由自主的浑身一个寒颤,他猛然意识到,今日他若敢玩花样,不配合老九,将凶手锁死在明王身上。
那么恐怕都不用老九出面,他就会直接被面前这群犹如疯了一样的臣子,给撕成碎片。
想到这里,楚若才面色难看,不由满是忌惮的抬头看了一眼那站在龙椅前面,亲手导演了这一切的新君。
原本他还想着玩点花样,让新君先和明王斗个你死我活,等新君吃点亏之后,再出面帮忙。
但现在,他心底却是不由自主的发寒,哪里还敢有半分玩花样的心思。
一直以来,无论是林华耀还是楚若才,都有些瞧不上这新君。
直到此刻,楚若才方才知道,他们恐怕小看了新君,从开始到现在,新君连他的面都没见,到了金殿之后,也未与他对过一个眼神,给他半点暗示,就已经能让他不得不听话。
新君的这种自信和筹谋,让楚若才心中忽然开始后悔,或许他帮助新君除掉明王,是错的,可事已至此,他已经没有反悔的余地。
楚若才轻轻摇了摇头,目光移到明王身上,当即便是皱眉。
只见明王依旧古井无波的站在殿前,平静的看着殿中乱局,没有半分动静。
“都这种局面了,他莫非还有底牌翻盘?”楚若才有些惊疑不定。
却就在这时,只见明王忽然回头看向了他,眼神明显已经有了凝重和惊疑不定,还有着深沉的警告与威胁。
楚若才顿时一愣,随即心中一动,反应过来:“原来他也知道危机已近,现在只是故作平静啊。也对,听了张邦立的指证,他肯定已经开始怀疑是我们出卖了他,所以现在才想着威胁我不要乱来。”
也对,或许在明王看来,只要我们南军站出来,否认瞿国公之死与明王府有关。
那张邦立的指责,就是根本没有证据的栽赃陷害。
相对明王来说,德王指责的串通禁卫谋逆,远远比不上杀瞿国公严重。
之前金殿上群臣的表现已经很清楚了,德王指证明王谋逆逼宫,群臣的反应远不如瞿国公被杀那么大。
楚若才也能理解,百官们在意的不是瞿国公的命,而是他们自己的命,若瞿国公被杀不大肆追究,那今后他们自己的安全也将无法保证。
只要明王府不背上杀瞿国公的罪名,那殿中群臣就不可能同仇敌忾,所谓的谋逆逼宫,明王也不会认,就算国朝准备好了证据,明王也不是省油的灯。
有南军,和胡刘张三位大帅,再加上道门站在明王这边,国朝也不得不顾忌三分,不是说栽赃他就能栽赃他的。
所以对明王真正致命的是,杀瞿国公的罪名。
其实在楚若才看来,明王真是想多了。
也或许是明王横行霸道惯了,太过自大,直到现在都还没看清形势。
新帝摆明了是铁了心,今日无论如何也要除了他的。
有罪要除,无罪也要除,明王还以为能凭借制衡之术保命,甚至到现在还将指望放在他们南军身上……
楚若才内心一阵古怪,且不说本就没准备帮明王,就只凭现在这些瞿系官员的疯狂,他也不可能再将瞿国公被杀的黑锅背在南军身上。
不过楚若才脸上自然不动声色,还悄悄对明王点了点头。
果然,墨白见他暗示之后,神色明显又镇定了一些。
收到楚若才的点头暗示之后,墨白同样不露声色,目光瞥了一眼玉清几人。
此刻几个人显然越发难以镇定了,目光不住往明王身上瞅,墨白也无需对他们说什么,只是镇定自若的和他们对视一眼,便移开了目光。
几人感觉到明王的镇定,不由得面面相觑,最后,也只能默然无语。
明王没有任何动静之前,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保持沉默,任凭心头发慌,面上还是强自镇定。
金殿上,不可能一直乱下去。
“够了!”伴随着已经反应过来的老九一声清喝,闹的疯狂的金殿就此平静下来。
可紧接着,所有官员便再次跪地,瞿系官员就好像是排练过的,伴随着老九的声音,直接一起跪地,异口同声,满脸悲愤道:“陛下,瞿国公身为当朝一品辅政大臣,如今却遭乱臣贼子谋杀,臣等叩请陛下严惩凶手,以正朝纲。”
老九却是不管其他人,只盯着德王,目光已重新化为冰冷。
他不是傻子,瞿国公怎么死的,他清楚,德王清楚,最关键的是明王也清楚,德王先是站在自己这边,让所有人都以为他是自己的人,现在忽然反戈一击,瞿国公之死的真相揭开,必然会让所有人都认为是自己在栽赃明王。
他并不在乎什么栽张不栽赃,也不在乎德王这种手段,反正无论如何他都要杀明王。
他只是愤怒,愤怒德王在这种时候还敢耍他。
可德王此时抬头与他对视,眼神却似乎是在让他放心。
老九是真的怒了,就在这时,他却看见胡庆言和张邦立两人,同样盯着德王发愣。
老九心中一动,转眸一扫明王,果然只见明王也是脸色一征,一直没开口的他,此刻竟看向德王问道:“你刚才说什么?说我杀了谁?”
老九原本满腔愤怒,此时却是被他们表情搞的有些疑惑不定,看起来,胡庆言、张邦立、甚至明王都一样被德王搞懵了。
这不像是提前串通好的。
老九心中起疑,微默后,决定看看德王究竟搞什么鬼,反正不管他是不是耍手段,也动摇不了老九杀明王的决心。
其实说白了,他最终还是希望德王不是耍他,是真有什么安排。
看着金殿上群情激奋,同仇敌忾,欲斩明王的场面,他当然是心动的。
毕竟若能有朝堂百官心甘情愿的拥护他斩杀明王,总要比一意孤行强杀明王好的多。
却只听德王对着老九一拱手道:“陛下,前夜京郊发生一起血案,案发现场发现瞿国公极其身边内卫共五人尸体,现场抓获南军十数人,经南军供认瞿国公死于明王府之手。臣请传南军楚若才上前来对证!“
“南军”老九眼中一闪,盯着德王,只见德王微微点头。
老九抬眸看向最后方站着的楚若才,却只见楚若才对他躬身一礼,眼神中似乎有一种古怪意味。
“这不可能!”这时,一边的张邦立忽然怒声喝道:“瞿国公怎么可能是明王杀的……”
他话没说完,却只听德王淡淡道:“张总长若不信,可以与南军对质嘛,又何必如此激动,连话都不让南军说?”
“此事根本就是荒谬,还有什么好说……”张邦立顿时大怒,可说到一半,他却忽然面色一白,陡然转身死死看向楚若才。
他的反应让得所有人一愣,不过随即,便似乎有人想到了什么,面色也开始变了。
殿中开始交头接耳。
隐隐有声音极低:“明王不妙了,即使南军指证不了他杀瞿国公,站出来就等于是公开表明了支持陛下杀明王,道门已经退缩了,南军和军阀若也不撑明王……”
老九其实也是极聪明的人,见找张邦立反应,再仔细琢磨德王方才那句“让南军说话”。
他立马反应了过来,眼神顿时亮了。
却在这时,只见一直平静的明王,此刻明显也神色变了。
他跨步而出,目光盯着老九,再盯着德王,最后看向楚若才,陡然间,身上一股杀气霍然爆发。
瞬间真人的身影出现在老九面前,目光落在墨白身上。
“你想干什么?”老九的声音传来。
真人微微侧开身影,然后和明王对视,墨白默然半晌,忽然又恢复平静,道:“陛下,好手段!只是让南军指认我杀了瞿国公,不可笑吗?什么时候判出国朝之逆臣,也能登堂入室,挑拨我君臣了?”
“是否挑拨,听他说完,不就知道了?”老九这时反而淡定下来了。
墨白微微低头,随后看向德王道:“也好,本王倒是听说过指鹿为马,却还从未见识过。今日便开开眼,看看你们究竟能玩出什么花样来。可你记住了,若不能把瞿国公的死栽到本王头上,那你的头颅本王要了。”
“放肆……”老九当然要替德王撑腰,只听他一声怒喝。
却不想一直冷静的明王,却是陡然杀气再涨,霍然回头,没对着老九,却是对着玉清六人,喝道:“玉清、太清、连方孟谷,你们真敢反本王?”
玉清六人陡然身形一震,六人中谷家主眼角余光扫了一眼坐在上面面色苍白的太后,终是牙一咬,对着明王躬身一礼:“谷家以明王尊!”
一见他动静,方孟也对视一眼:“连方孟以明王尊!”
四家表态了,玉清和太清还能如何,只能行礼:“玉清山、太清山以明王尊!”
道门一众宗师自只能齐声行礼:“道门以明王尊!”
老九眼中顿时杀机连闪,而满殿去群臣却是看着明王心头狂跳,仅仅一言而已,就让道门不得不再次俯首。
墨白转身冰冷的注视德王,德王脸色已经有点白。
墨白却只是冷笑一声,没再说,转而看向已经上前的楚若才,声音中的威胁也毫不掩饰:“楚若才,本王便再是落魄,也不是你这么个东西能欺的,有些事你最好考虑清楚了。”
到了此时,在他眼里,明王越是如此,反而说明他是终于怕了,才强撑威风想要震慑诸臣。
老九的目光也同时看向楚若才,深恐他被明王震慑,也连忙道:“在这金殿之上,朕让你说话,就没人能阻止!”
“谢陛下!”楚若才闻言,顿时躬身,然后缓缓上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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