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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8章

第588章

时间一天天过去,终不见白雪乱了人间。

暖冬一直在持续,天上整日无云,寒风呼呼,空气干燥得让人烦闷,地里随便捡起一块土颗粒都能轻易捏成粉尘。

如此反常的季节,是个人都感觉到不对劲,预示着什么不言而喻。

尤其对于地里刨食的农人来说,这样反常的季节让他们心生大恐怖,哪怕是小溪村这偏僻地方,村民们还没有上税的重担,依旧是人心惶惶。

整个村子上空笼罩着一层无形的阴霾,气氛压抑得险些让人喘不过气来。

到底是见识浅薄的底层农民,村民们六神无主,知道云景在家,便跑去问他会不会发生大事儿,他们不敢提大旱两个字,是真的不敢,因为只要想到那两個字就有些绝望。

对于村民们的询问,云景总算云淡风轻的告诉他们没事儿的,无需担心,不会发生他们担心的事情。

人的情绪是会被感染的,云景越是轻松,村民们就越是有底气,因为云景是读书人啊,是村里最有本事和见识的一个,他都说没事儿,那就一定没事。

没见识的自己笨,听聪明人的一准没错。

安抚村民们的情绪,已经成为云景这段时间以来的日常了,他表面上平静,可内心一点都不比村民们来得轻松。

虽说哪怕大旱到来地里颗粒无收也对他云景没什么影响,饿不了他,但大环境如此,那种铺天盖地的压抑席卷而来,纵使他也无法无动于衷。

小溪村这个地方有云景安抚,人们的情绪倒还稳定,可其他地方已经有不好的情况发生了。

很多农户跑去镇守县里,他们去官府询问,会不会有大旱灾到来,如果真的发生了该怎么办,对于最底层的人民来说,若是遇到大灾,能指望的只有官府了。

官府自然是以稳为主,安抚民众情绪,告诉他们不会发生那样的事情,想尽办法,劝了一波又一波,可依旧源源不断的有民众跑去咨询,整日里官府为了应付民众忙得焦头烂额。

官府如今也怕啊,万一真有大旱那该如何是好?尤其是作为官府人员了解的比底层民众更多,得知整个国家乃至周边几个王朝今天降雪降水都少得可怜,甚至几近于无!

这已经不是一州一地的事情了,若真发生大旱,举国受难,很可能是全天下都大旱……

那种沉甸甸的压力让人头皮发麻神魂颠倒,仿佛面对天塌地陷一样,无形的恐怖之处无法用言语描述。

据云景了解,最近一段时间市场上的粮价悄然暴涨,最新情况,粮价已经比往年正常时候高了一倍,还有持续下去的趋势。

每个人都怕啊,遇到这样的反常季节,竞相抢购囤积粮食,毕竟手中有粮心中不慌。

这股势头已经止不住了,大势所趋之下,哪怕官府开发一部分仓储平息粮价也无济于事,用杯水车薪来形容都不为过。

世间总少不了冷血之人,尤其一些商贾,看到了挣钱的机会,见粮价暴涨,纷纷大肆敛财,要么提高粮价,要么少出货观望等待粮价继续上涨,有的则直接关门打烊,粮食堆仓库里等着粮价巅峰之时发财,如今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看出,粮价上涨只是开始……

对于这种恶心人的商贾,官府自然不可能坐视不管,出了一系列条令应对,可效果不大,人人都这么干,想在粮食上发财,总不能全抓了杀了吧?

而这一切,仅仅只是开始罢了,毕竟大旱仅仅展露出了一点苗头,还未真正到来,无法想象真正大旱到来,人们没有吃的之后将会变成什么样的局面。

在粮价上涨到比往年正常情况下高出五成的时候,云景就已经吩咐宋岩停止购粮了,再继续下去已经没有意义,整个世界都仿佛陷入了恐慌之中,他那点粮食又算的了什么?

人力有限,他云景也只能尽量做一些该做的事情,再多他也无能为力了。

有时候想想,其实想要做更多,可能力有限,那种滋味真心不好受。

生在人间,谁不想达者兼济天下?可天下太大了,一个人太过渺小了啊……

整日里,云景大多都待在村里,陪着家人,平时看书,更多的则是在纸上写写画画,偶尔抬头看天,眼中忧虑渐深,可面对家人的时候,他永远都带着平静的笑。

这个家,有他,便是波澜不惊。

作为一个男人,能扛起一个家,那种成就感无法用言语来表述,可小家能扛,大家呢?便只能尽力而为了,没有小家,哪儿来的大家?

时间就在这越发压抑的气氛中一点点流逝。

云景从林星语那里了解到,新林县境内的三个门派最终还是合并在了一起,成为了一股全新的势力,以当初的柳叶剑派为主导,算是整个江湖里毫不起眼的一条小鱼吧。

每个人的生活不同,要面对的事情和经历的也不一样,仅仅新林县三个江湖势力的变化,对于世间来说一点浪花都翻不起,可在很多身处其间的人来讲,却是人生无比重要的一环。

这天,云景在家里看书,爹娘双双从外面回来,云山肩上挑着水桶,江素素腰间端着一个木盆。

他们回来后脸上没有了往日里的笑容,看了一眼凉亭里看书的云景欲言又止,最终却是没有说什么,云山去把挑回来的井水倒水缸里,有些出神的站在那里,江素素则安静的晾晒洗好的衣物。

家人的反应云景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当即放下书卷问:“爹,娘,你们怎么了?”

“没事,小景,看你的书”,江素素回头勉强笑道,脸上露出了愁容。

云山则想了想说:“小景,村里那条小河快干断流了,水井也没多少水了,你娘去洗衣服都快找不到地儿清洗,我去挑水都得和其他人排队,再继续这样下去可怎么办啊,很快就没水吃了……”

江素素闻言回头瞪了云山一眼埋怨道:“你和小景说这些做什么,别耽误了小景看书,若是耽误了我儿学业我可不依”

在江素素看来,这些事情和云景说了有什么用?没水了那是老天爷的事情,云景还能变出水来啊,在她朴实的观念里,云景读书做学问才是最重要的。

“……当我没说”,云山张了张嘴摇摇头道,看着只有半缸水的水缸眼中有些发愁。

云景家里是有装‘自来水’的,可问题是如今溪流都快干断流了,哪儿还有水顺着竹管来?不得已家人只能重拾水桶去挑水。

几个月来不下雪不下雨,各种问题已经很严重了,干旱啊,影响的不仅仅只是来年能不能种庄稼的问题,连人们日常吃水用水的影响也已经凸显出来了。

水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不吃饭还能顶个七八天,可不喝水,人活三天都难!

听到爹娘如此说,云景眼中闪过一丝凝重,但却抬头笑道:“爹娘,我当什么事儿呢,别担心,兴许明天就有水了呢”

“你这话说的,水还能从天上掉下来啊,额,貌似真是从天上掉下来的,算了,我挑水去了,水缸不满总觉得不踏实”,云山嘟囔了一句,旋即挑着水桶又出门去了。

大冬天的没什么事儿做,一辈子农民的他,不找点活儿干总觉得浑身不得劲。

江素素回头笑道:“小景你看你的书吧,家里的事情别担心,水的事情有不是咱家这样”

云景心说大家都这样才让人揪心啊,不过嘴上却说:“只是暂时的,目前又不是没水用了,兴许哪天水就自己出现了呢”

江素素也没放在心上,继续晾晒衣物。

水啊,已经迫在眉睫了么,可天上不下雨不下雪……

沉吟片刻,云景继续看书,脑海中闪过各种念头。

下午时分,爷爷云山牵着大黑回来了,随行的还有云冬云夕,他们爷孙三人去放了一天的牛,这样季节野外已经没什么东西给牛吃的了,但这并不妨碍把牛牵出去遛弯。

回来后云冬云夕兄妹俩没心没肺的玩耍,爷爷云林眼中却没有丝毫笑容,一辈子农民的他,近来眼中时常闪过惊恐之色。

他与其说是去放牛,不如说是去看看田地,田里已经干出裂口,牛脚都能陷进去,土里干得风一吹就尘土四起,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不敢言,不敢说,想想都觉得害怕,哪怕他家已经早就不靠田地过活,但一辈子刻在灵魂深处的东西怎会因为家庭条件的变化轻易改变?

晚上,一家人都睡下了,云景无声无息的离开家。

或许是玄之又玄的血脉感应吧,当云景离开家的时候,江素素下意识醒来睁眼,喃喃道:“大家的日子都一样过,别逞强啊……”

“念叨什么呢,睡觉”,睡梦中的云山嘟囔了一句。

夜晚的月色很美,但云景脸上没有丝毫笑容,他离开家之后,先去看了看村民们日常用水的水井。

水井里面还是有水的,但没有了往常那么汹涌,虽然还有水出来,但看样子死气沉沉的,随时都有可能干涸。

在这里驻留片刻,云景又去看了看村里那条小溪,正如父亲云山所说,快断流了,河道里的岩石在月光下泛白,让人心头发冷发寒。

溪流中偶有积水处也是死气沉沉的,夜间清寒,边缘已经有冰霜凝结……

沿着溪流,云景往上游看去,沉思片刻,又沿着溪流朝着上游飞去,直到最上游数十里外的山中。

上游已经没水了……

站在溪流源头处,云景停留了一段时间,心头有了计较,没急着回家,而是去了其他一些地方,在郡内多个地方观察,一番下来,情况不容乐观。

整个郡里,大小溪流河道都缺水,很多地方已经彻底断流了,这样的情况让云景心头无比压抑。

最后他甚至还跑去漓江边看了一眼,内心更加凝重,数十里宽的漓江,原本浩浩荡荡,如今居然有些暮气沉沉,仿佛迟暮的老人,水位下降了两三米,须知这可是宽达数十里的漓江啊,水位下降两三米那是什么概念?航运以及两岸都将受到巨大影响!

小河无水大河干,没有活水源头来,纵使漓江又怎能维持往昔的浩瀚?

要出大事儿!

站在漓江边上,云景驻留半晚,思绪万千烦闷无比,最终还是回家去了,他能有什么办法?

日子又过了两天,两天后,云山挑着水桶兴高采烈的回来,说村里的河道再度有水了,和往常差不多,水井里面的水也满溢,村民们再也不用担心没水了。

他高兴之余也纳闷,原本都快干断了的小溪和水井,怎么就突然有水了呢,百思不得其解。

对此,云景开玩笑说指定是日前老天爷给大家开了个玩笑吓唬人们呢。

总归来说,有水了,而且看样子短时间不会出现之前的情况,村民们压抑的心情也放松了不少。

村里再度有水,当然是云景悄悄干的,他打通了地下水脉,地水涌出,自然就解决了村里没水的问题。

他仔细观察过,地下水脉水源充沛,短时间小溪村不会担心没水的问题,甚至明年开春后耕种都不受影响,村民的担忧自然就解决了。

可问题是,如果干旱一直持续下去,地下水又能坚持多久?几个月?半年或是一年?总有枯竭的时候啊……

只希望地下水枯竭之前老天开眼吧。

小溪村的问题是解决了,可其他地方呢?

云景很忙,每天都抽时间奔走各地,从最近的地方开始,帮那些严重缺水的村镇打通地下水,力所能及,他并不介意帮一把那些需要帮助的人。

可问题是他一个人又能帮助多少?需要帮助的人和地方太多太多了,他只能是尽力而为。

而且地下水也不是打通就完事了的,要考虑很多问题,比如地下水的充沛程度,打通什么样的流量才能最大限度的维持水源,比如地下水若是到了一定程度会不会造成地陷,所以选择打通的地方就很有讲究了……

还是那句话,他云景一个人又能做多少呢?能做多少做多少吧……

作为读书人的担当云景还是有的,哪怕未曾入仕为官,但他终究享受了国家福利,当下局面,云景亦是拿出了读书人的态度。

他认真的写了一封谏言书,以读书人的身份呈上去,建议王朝派出奇人异事帮民众解决缺水问题,他本想在其中建议王朝发动民众修筑河道的,想想没写,因为这样一来涉及到徭役问题,那恐将发生很多人间惨剧,现在人民生活已经日渐艰难了,何必再给他们雪上加霜?

世间奇人异事无数,多的是寻山看脉之人,他们若是出动,打开地脉,亦或者开山引流自然是能做到的,反正尽量的减小灾情,尽量的延长世间盼着老天开眼。

不知是王朝有作为,还是因为云景本身的原因,他谏言书不算石沉大海,官府有所行动,反正不久后云景在夜间出去会偶然遇到先天期甚至真意境在大地上活动……

许是大灾将至,须得上下一心众志成城,若什么都不做那才可怕。

然而一切仅仅只是开始罢,后续将会演变成什么样?

忙碌的日子总是过的很快,忙碌之余,各种消息也汇聚而来,很多地方缺水严重,已经影响道民众吃水困难的程度,甚至开始出现了因为没水而背井离乡的情况!

此外溪边那股造反的家伙三皇子不但没能镇压下去,反倒是损兵折将让其越发壮大了,甚至有尾大不留之势,朝堂震动,增兵前往。

各地匪患也日益增多了,人心惶惶,各路江湖势力也在蠢蠢欲动,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抑感充斥世间……

如此大环境下,某天江素素做了一桌丰盛的饭菜,一家人聚在一起,云景这才意识到,自己十八岁的生日悄然到来。

十八岁,对于一个人的一生来说,这是一个很重要的时候,某种意义上说,这才是真正成年了,担当和责任都将接踵而至。

可云景以往的表现让人忽略了这点。

这个十八岁的生日云景过得很平淡,和家人在一起,算得上是其乐融融吧。

本来以他的身份,大操大办都不为过,至少也要和三五好友庆祝一下,但那些都省了。

不知不觉,来此人间已十八载……

爷爷云山给了云景一个大红包,嘱咐他长大了,以后这个家你要担当起来,爷爷老了,将来这个家就靠你们了,欣慰而惆怅难以言说。

云山喝了一些酒,情绪复杂,儿子长大,意味着他老了。

娘亲江素素很开心,因为儿子云景永远都是她的骄傲,可笑着笑着就红了眼,因为儿子长大了啊,长大了是不是就不要娘了呢?那种感受很难表达。

云冬给云景写了一首诗,虽然狗屁不通,打油诗都勉强,可云景很开心,好吧,他们哥俩就不是作诗那块料,反正高兴就完事儿了。

云夕给云景画了一幅画,云景很宝贝的收下,说那是他收到最好的礼物之一。

同一天,云景收到了苏小叶寄来的礼物,还有白芷的,还有林星语的,还有王柏林他们的,更有师父师娘的,他们都没忘记,甚至远在万里之外的叶天都在同一天寄来了礼物。

其中师父李秋的礼物只有两个字,是一副字画,上面只写了‘守心’两个字。

那两个字,云景看了很久,心中对远方的师父说,这两个字他一直不曾辜负……

收到师父的字画礼物,云景给师父回了一封很长的信,师徒两人没什么不能说的,在信中,云景着重分析了当下的旱情以及对来年的影响,他希望师父能通过自身影响力加大王朝的重视程度。

在信中,云景提出,漓江虽然水位下降,但依旧沛不可挡,所以漓江之水应该大家利用,提醒师父动用王朝力量,在两岸搭建巨大的水车,然后开沟引渠,最大限度的把漓江之水引到远处泽被大地,最大可能的让漓江两岸的春耕不受影响。

这样的建议并非云景幻想,毕竟世间能人异士無數,就拿開沟引渠来说,一位真意境起到的作用不比一堆他前世的重型器械来得差,劈山断岳对他们来说不难,只要行动起来,多的不敢说,短时间里把漓江之水引到方圆数百里还是能做到的。

漓江多长?几乎贯穿大离,沿岸数百里大地耕种不受影响,那将能保证难以估量的粮食产量。

除却漓江,各处河道也可这样做,只要有水,尽量的利用起来。

水车,虹吸这样办法云景都告诉师父了,反正云景在尽最大办法去帮助更多的人。

他一个人能力有限啊,累死也是杯水车薪,只能发动更多力量了。

有时候云景也在茫然,自己做的这些,对于大环境来说到底有没有意义,意义肯定是有的,但以如今反常的季节情况,将来发展到什么程度就不得而知了。

信写好,云景没用寄的方式,而是直接飞着给师父送去,师徒俩见了面,短暂接触后又分开。

作为封疆大吏的李秋,如今的情况他要处理的事情远比云景想象的多,和云景见面都是百忙之中抽出来的。

认真看了云景写的东西,他拍了拍云景的肩膀,很欣慰,拒绝了云景好意送消息建议,动用了双生花直接和京城沟通。

他和云景,以及很多人,都在想方设法的出力。

而今的情况,旱情大概已經是不可避免的了,而且还是波及举国上下那种大旱,大旱一来,届时涉及的问题就多了,三言两语难以言说。

云景回来后,已然在琢磨大灾之中有可能会出现的各种问题了,其中最不可避免的一点,大疫不得不防,然后匪患刀兵以及赈灾救灾,这些云景一个人能力有限,但他能尽可能的想办法提意见和建议。

不知不觉,这一年就将过去,年祭将至,而年祭过后便是春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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