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是说话的这一会儿功夫,阿福一个人就吃掉了一盘核桃酥、半盒茶果、半盘桂花糕、三个鸳鸯奶卷,顾氏眉头微蹙,附耳悄声问阿福:“阿福你这个月的那个可来了?”
含着酸酸甜甜的乌梅,阿福眨巴着眼睛想了想,摇头道:“没有。”她一向不准,有时候晚了十天半个月也是寻常。
阿福上一次癸水在大婚之前,但是她年纪还小,癸水的日子并不稳固,顾氏是知道的,然而听到阿福这个回答,她还是免不得担心起来,“你和圣上可还和谐?晚上……”
顾氏问得含糊,阿福却听懂了,红着脸撒娇:“娘,你怎么问这个!”昨晚又在浴池里胡闹了一回,池子里没个支撑,她背靠在池壁上,单靠一条腿撑着,导致她现在腿还软着呢。
看阿福这个表情,顾氏就知道很和谐了,往往新婚燕尔是最容易怀上孩子的,她伸手探了探阿福软融融的肚子,现在即便是有了,也摸不出什么来。
“娘,好痒,”阿福扭了扭身子,她也知道自己胖了,晚上的时候狗皇帝就很喜欢伸手摸她长胖的肉,让她假装自己没有长肉都不行,可讨嫌了。
这个傻丫头,自己都还是个大娃娃呢,怎么就怀了小娃娃了?没有把握的事,顾氏就没有明说,只道:“你最近是不是有些太能吃了,回去叫太医好好诊诊脉。”
阿福含着一颗糖渍梅子焉巴巴地点了头,唉,她太能吃了,连亲娘都嫌弃她了。
皇后归宁,阖府上下都热闹非凡,只除了太夫人的荣禧堂,当值的侍女们都不敢高声大气,就怕触了太夫人的霉头。
见到周老太太带着颇得太夫人欢心的表小姐回来了,大家脸上才带了几分真切的笑意,打帘子的小丫头殷勤地给两人打起了帘子。
太夫人是真的气不顺,躺在床上叫侍女揉背。她越想胸口越堵,就算那个灾星命硬做了皇后,也该来拜一拜祖母,完全不把她放在眼里,简直是大不孝!
林若薇一进来就代替侍女坐在了床沿为太夫人揉背顺气,她手法老道,三两下就让太夫人一口恶气吐出来,顿时觉得胸口顺畅了,“还是若薇孝顺,人美心善,不像有的人,从不知孝字怎么写……”
“你就少说两句罢,”周老太太即使贪财怕事,也比太夫人拎得清,她忙打断了太夫人明显是针对皇后的非议,把话往林若薇身上扯,“你也说若薇人美心善了,她娘命苦,嫁的丈夫是个混账,好不容易那个烂赌鬼死了,她娘自己也熬不过去了,只剩了她一个孤零零的,我这把老骨头也不知道还能护着她多久,若是能定下一门好亲,我也就能瞑目了。”
“祖母,”林若薇泪盈于睫,清秀的面容越发楚楚。
这祖孙两个相对而望,屋子里的气氛顿时多了几分凄楚。
太夫人眼珠一转,忽然开口道:“若薇这么好,我怎么舍得叫她嫁给别人,我那个不成器的孙子正好还未娶妻,若薇就留在我家做媳妇好了。”
他们不孝,就休怪她不客气。太夫人这么说倒也不是真心想要林若薇做孙媳妇,就林若薇的身份,她也嫌弃,但是不做正妻,最后当个妾还是可以的。太夫人就是想要恶心人。
“这如何使得?”周老太太还保持着清醒。
“怎么使不得,就这么说定了。”太夫人当即拍板,立刻就叫侍女去给顾氏递话。
被委以重任的就是太夫人最为倚重的柳芸了,她是一脸为难,这大好的日子,做什么要去触皇后娘娘和夫人的霉头,太夫人倒是不怕,她怕死啊!自从见识过夫人治理内宅的手段,柳芸什么心思都不敢有了。她本来想叫个替死鬼代她去,然而她平日里趾高气扬,这会儿谁都躲得远远的,毕竟太夫人点名的是她柳芸不是?
等到柳芸磨磨蹭蹭到了萱草堂,日头都偏西了。
阿福和顾氏说了好些私密话儿,顾氏还把自己认识昭平公主的事告诉了阿福。婚前顾氏担心皇帝避讳自己的身世,就瞒着没有对阿福说起过,等到现在,顾氏确定了皇帝是真心的孺慕生母,她就把当年昭平公主在西北给她写的几封信拿了出来。
“这些信是孝武皇后怀着圣上的时候给我寄的,”顾氏把自己珍藏的信件装在一个盒子里递给了阿福。她年纪比昭平公主小三岁,两个人却格外的要好,昭平公主嫁去西北以后,她们还保持了很久的通信,直到公主去世。
阿福看到盒子里保存完好,墨香犹存的书信,知道这信件十分的宝贵,亲自拿在了手里。
眼看到了该回宫的时候了,阿福依依不舍地站起来,她坤宁宫的一个小太监忽然欢喜地进来禀报:“娘娘,圣上来接您回宫了!”这是多大的荣宠啊,圣上竟然亲自来接。
顾氏颇为意外地看了阿福一眼,就见她那个傻女儿已经露出了傻乎乎的笑。
“我交代你的一定要记住,最近这段时间,隔三差五就叫太医诊诊!”顾氏叹气,女儿这么傻,简直不能放心!
“嗯嗯,”阿福猛点头。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翠眉心思一转,已经想到了长兴伯夫人反复交代娘娘宣太医是为了什么了。接下来翠眉就全程盯着阿福的肚子看,像要盯出花儿来。
燕王来得比较低调,然而皇帝嘛,再怎么低调也是劳师动众的,就连气不顺的太夫人都爬起来要去门口给皇帝磕头了。结果到了门口一看,只赶上了圣驾走过的灰尘气。
她心气儿越发不顺,就在大门口把林若薇一拉,往苏景明一推。林若薇顺势扑过去,谁知苏景明很没有怜香惜玉精神地往旁边一闪,林若薇直接扑地得了一身灰。
太夫人看也没有看摔倒的林若薇一眼,大大咧咧地对顾氏道:“我看若薇很好,景明不是还没有订亲么,他两人正是天造地设一对。”
顾氏就冷笑了,半分眼神也没有分给发疯的太夫人,“来人,门口风大,还不扶太夫人回去养病。”
如今长兴伯府上下被顾氏治得服服帖帖,当即就有一群仆妇一拥而上,把犯病的太夫人抬走了。
谁也没有把太夫人口里的婚约当作一回事。当年林若薇的母亲王秀英是怎么嫁出去的,苏治嘉和顾氏可还记着呢,若非这个表小姐挑拨,太夫人怎么会深信不疑阿福是灾星。他们不跟王秀英的女儿计较,不代表他们是圣人不记仇。
燕王出宫是真的十分低调,所以回宫的时候就蹭了皇后娘娘的凤辇坐。
两个人都有惊喜要给对方,阿福慢了些,先被燕王拿出来的一对瓷娃娃塞了满手。
“这是什么?”阿福抱着沉甸甸的一对胖娃娃,觉着这娃娃胖嘟嘟穿着红肚兜,抱着大锦鲤,很是可爱。
“这是阿福啊,”燕王笑了,捏捏阿福圆润的脸蛋,语气是难得的轻快调侃,“你是阿福,他们也是阿福,都是一样的胖阿福。”
他出宫来接阿福,不小心出来得有些早,他就去街上逛了逛,意外看见这种瓷娃娃,居然也叫阿福,当即兴致勃勃的买了一对来给他的阿福玩。
谁胖了!
她跟这两个阿福娃娃比起来就是筷子好吗!
阿福气成胖河豚!
第97章
对女孩子都不能说胖, 即使她真的胖, 也只能说可爱!
拒不承认自己跟大阿福娃娃长得像的阿福决定跟狗皇帝冷战一个时辰,嗯, 半个时辰,不能更少了!
“真生气了?”燕王好笑地摸摸她气鼓鼓的脸,故意道, “是我的错, 这个娃娃就扔了罢。”说罢作势要从阿福怀里把瓷娃娃拿走。
生气归生气,礼物还是要保护好的,阿福一把抱住两个娃娃, “给了我的就是我的了, 要扔也是我自己扔。”
“嗯, 确实, ”燕王点头, 抱手看阿福,似乎在等她扔娃娃。
好气哦, 阿福深吸一口气, 抱住娃娃不撒手。她觉得这狗皇帝越来越喜欢逗她玩了,倒有点像初见时候的风流浪子, 哪有一国之君的成熟稳重。
她胆大包天地对着皇帝陛下翻了一个白眼,惹得燕王一阵低笑, 展臂把她揽进了怀里。阿福还记得要冷战, 奋力挣扎, 被他一个轻柔的吻落在额上, 她就成了一只被顺毛的猫咪,乖乖地靠在了燕王怀里,就差呼噜呼噜叫了。
翠眉在车外,听见里头传来圣上低沉的笑声,想起皇后和圣上日常相处的甜蜜,她唇边也带了笑,若是娘娘再诊出好消息,就更是锦上添花了。
皇后的凤辇畅通无阻地入了宫,却没有往坤宁宫去,而是直接停在了养心殿前。
阿福下车时候一愣,阿黄已经汪汪叫着扑上来蹭着她的裙子摇尾巴了。
阿黄怎么在养心殿?阿福很快就想起来了,燕王要从坤宁宫搬走了,阿黄可不就跟着搬了么。
按规矩,帝后新婚,皇帝要在坤宁宫住满一个月,如今一个月的婚期已过,一国之君万没有继续住在后宫的道理,阿福想到这里,心里就不快活了。坤宁宫和养心殿隔着可远,还不如燕王府住的蒹葭院呢。
她默不作声地随着燕王进了养心殿,看到伺候自己的几个贴身宫女都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燕王已拉着她的手往内殿走了,“养心殿比起坤宁宫是小了点,我们一起住也够用了。”
那个坤宁宫被废后钱氏住了几年,燕王心里膈应,若非大婚需要,他是不会让阿福住那里的。还是养心殿住着好,他空闲了,走几步就能看到阿福。
“我们一起住?”惊喜来得太快,阿福急忙抓住了燕王的手,连声儿问,“真的一起住吗?我也住这里,会不会不合规矩?”
“自然是一起住,”燕王好笑地摸了摸她的头,故意道,“难道你不愿意?”
“我当然是愿意的,”阿福的心思一贯简单直接,在一起住这样的大事上头,她才不会扭捏呢。
就知道她会是这个反应,燕王很满意地带着她巡视两人的起居之处。
养心殿的东五间被精致的雕花槅扇隔开,明间摆放了一水的紫檀家具,中堂挂着一副秋景山川图,满山红叶如霞似锦。阿福认出来那画是燕王的手笔,还是以前不曾见过的画,也不知道他什么抽空画了这么一幅画。
燕王见阿福留意到了那幅画,他捏着阿福柔软的手道:“今年不能带你去香山,只好照着印象中的香山给你画了一幅画,也不知你喜欢不喜欢。”
阿福这才记起来自己偶然一次闲聊,说起来听闻香山红叶甚美,可惜没有机会去游玩一番。她当时只是随口一说,竟被他记在了心里。这样不经意的贴心之举,让阿福感动得一颗心软得化成了蜜糖水,目光盈盈地看着燕王。
她眼波似水,妩媚含情,燕王心中一动,附耳低声道:“你若要谢我,不如晚上自己卖力些。”
阿福的脸一下子红透了,想起来《道德经》上各种需要女方卖力的姿势。
晚上,阿福沐浴的时候还在想怎么卖力的事,翠眉屏退左右,悄声把自己的猜测说了。
原来娘亲叫她召太医问诊是这个原因?阿福眼睛都瞪圆了,马上把手放到了肚子上摸摸。尽管太医还没有找来,阿福已经假设自己有了,手放在微微凸起的小腹上都不敢用力,她就要当娘了!
翠眉看着皇后娘娘傻乎乎的样子有点想笑,她忍住了,微微红着脸道:“若是真的有了,此时月份还浅,娘娘晚上可不能由着圣上了。”
阿福听明白了翠眉的意思,小脸被浴池的热气熏得粉扑扑。
以为自己能吃上一顿大餐的燕王好不容易等来了香喷喷白嫩嫩的小羊羔,他迫不及待地把小羊羔压在身下,正准备开吃,小羊却攥紧了衣裳,坚决不给吃。
“不是说好了要报答我?”燕王的手不安分地从阿福宽松的寝衣袖子钻进去,摩挲着她嫩如豆腐的手臂,低声问。小羊羔这么不乖,一会儿就不要怪他不客气。
然而小羊羔有恃无恐,阿福甜甜地笑了笑,软糯糯地开口了,“我可能要当娘亲了。”
阿福说着把被燕王扯开了一点的衣襟捂紧了,眼神期待地看着燕王。
燕王微微一愣,随即他就跳了起来,离开了床榻。
阿福被他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眼神一黯,还以为他是不喜欢她有了孩子,却见他急急地在屋子里转了几圈,忽而像个大傻子似的大笑两声。阿福就知道他不是不喜欢,而是欢喜得傻了。
燕王确实是意外的,瞬间的欢喜让他保持不了一贯的冷静,在屋子里绕了几圈才是稳住了心情,忙坐到床沿,低头看躺在床上的阿福,他伸手想要摸摸阿福的肚子,却又不敢,迟疑道:“我刚才没有压到它罢?”
见他这么欢喜,阿福有点心虚了,还只是猜测要是猜错了怎么办,他该多失望呀,她急忙解释:“还没有请太医,作不得准呢。”
哦,还作不得准啊。燕王深吸一口气,心里还是不能平静,这回没有,下回总是会有的。他终于试探地伸出手放在阿福的小腹上,他提着百八十斤的**都不会颤抖的手,落在阿福温软的小腹上却微微发颤,或许真是血脉之间的奇妙感应,燕王肯定道:“我觉得这里面已经有了我们的孩子。
阿福也是这样的觉得,但为了以防万一,她还是提醒道:“还是等太医来看了才知道。”
“唔,”燕王点了点头,“这就宣太医看看。”他的手舍不得离开阿福的小腹,一下一下轻轻柔柔地抚摸着,目光专注地看着阿福,“真好,我们有孩子了。”
阿福被他温柔的目光看得脸热,害羞道:“哎呀,你怎么这么高兴,就跟头回有孩子似的。”
她是口不过心,只是随口一提,燕王一怔,觉得必须要给阿福解释一番,低声道:“慧姐儿是我三哥的孩子。”
“嗯?”阿福不解地看着他,慧姐儿不是先王妃的女儿么?
“钱氏一直喜欢的是三哥,嫁给我后郁郁寡欢,见她如此,我也就很少去打扰她了。”燕王说起这件事,神情很平淡,并没有什么意难平的,“后来我时常随着父皇在外征战,并不常在家中,钱氏有孕的时候,我已经有一年没有碰过她了。”
因为对不能救下二哥三哥心中有愧,燕王知道钱氏怀了三哥的遗腹子,就忍了下来没有声张,哪知钱氏恨他入骨,视他为仇寇,竟不顾身孕刺杀他,导致慧姐儿早产体弱。
燕王说着看了阿福一眼,她这么爱吃醋,听了他解释,应当会高兴罢?哪知一低头就看见阿福泪眼汪汪的。
他哭笑不得,“你这个小醋坛子,怎么还哭了呢?”
她才不是吃醋哭的,阿福抽抽鼻子,拉起燕王的大手,用她两只小手才捧在了掌心里,“你太委屈自己了。”明明是别人那么坏,他却还把慧姐儿当作亲生的女儿一样疼爱。
她热乎乎的小手捂得燕王心中一暖,从不曾有人为了他的委屈落泪,他以为自己早就如钢铁一般无坚不摧,结果还是轻而易举就被她触碰到了心中的柔软之处。
“还好,你还有我,我会对你很好很好的,”阿福认真承诺,“还有我肚子里的小宝宝,它也会孝顺你的。”
“是,幸好我还有你。”燕王笑了起来,幸好有阿福,让他不至于一人茕茕孑立,踽踽独行。
第98章
当天值夜的太医都被召到了养心殿。
最后一个老太医小心翼翼地给皇后娘娘把了脉, 几个太医院资深太医头碰头低声交流了一下意见,太医令黄太医才是在皇帝陛下关切的目光下,斟酌着道:“娘娘脉象尚浅,但依臣等诊脉情况来看,应是滑脉无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