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西言与顾悟尘及暨阳县官吏站在北城门楼上观看远处的激战。
看到林缚将带出去的骑兵分成三拨,先以小股游骑不断的扰袭迷惑东海寇,等将登岸的东海寇阵形拉开,才亲率缉骑主力势如雷霆的骤然压上去,顿时将最先在河滩城登岸的东海寇阵列撕裂得粉碎,陈西言这才明白为何曲家勾结的千余湖盗在河口一战中会那么轻易的给击溃。
林缚一骑当先刺穿敌阵,不待距离拉开,便大声吆喝着使缉骑下马来。之前有过详细的战术交待,杨朴与众缉骑皆弃马步战,只留少数人约束马匹牵往远处。敖沧海率披甲武卒就近下马,返身厮杀。
之前是将登岸的东海寇阵形拉散,以便缉骑突冲;此时则要将登岸的东海寇往狭窄的河滩地压制,使其混乱的阵形越发混乱,得不到调整的机会,也使后续的东海寇无法登岸支援。
看着河滩上营火照耀下、交错而厮杀的密集人影,奢飞熊一脸严峻,他未料到暨阳城会分兵城外,趁这边半渡之时,将河滩杀得一片混乱。
最先登岸的那一波人有半数是奢飞熊直接从晋安带出来的奢家精锐,但是在暨阳守军如此凌厉而毫不拖延的穿插及折身围杀下,一旦给打乱阵脚,无力组织有力的反击,陷入各自为战的困境,即使再精锐的战力也难有大作为。
看着一张张熟悉的脸孔在火光映照下扭曲着给暨阳守军围杀,奢飞熊眼皮颤抖,却又无良策,一面使船将河滩上的人马尽可能都接上船,解轻河滩地的拥挤程度,一面使船上弓箭手往暨阳守军阵尾抛射箭羽,一面派遣精锐从其他地方抢滩登岸,从侧面支援,减轻河滩地的压力。
敖沧海率诸武卒往林缚靠拢,林缚带着他们往河滩纵深里厮杀,直杀到水边,给一阵急箭射退。林缚身上连中数箭,箭穿不透他身上的铠甲,襟甲遮不到的小腿却冷不防中了两箭,箭头钻进肉里也不觉得疼,他将刀咬在嘴里,弯腰将箭杆子折断,给诸武卒簇拥着再往横侧里穿插厮杀。
林缚能肯定眼前皆是东海寇在嵊泗诸岛会盟十三家里的骨干,甚至能肯定最先抢滩登岸的必有奢家直接控制的精锐在内,头阵挫其锐气,不仅能赢得更多的时间,尽可能多杀伤敌寇,也能为将来的长山岛、西沙岛减轻压力。直到越来越的东海寇从侧翼抢滩登岸,杨朴率诸缉骑在两翼承受压力渐大、渐感不支时,林缚才率众徐徐往暨阳北城退去,依城挨着护城河结阵休息。
登岸的东海寇给打乱的阵脚,伤亡惨重,自然不敢仓促逼到城下来追击,只是沿湖堤外围构造更紧密的防御,也将分散于暨阳湖别处的人马都聚集这边来,打算全力对付北门之暨阳守军。
林缚坐在泥堤,使随军郎中将留在他小腿里的两支箭头拿铁钳子生拔出来,初时没有感觉,此时痛得直吸气。
杨朴坐在林缚身边的泥地上,他虽然没有受什么重伤,但是体力透支得厉害,浑身上下都汗透,冲杀时不觉得什么,退下来休息,就觉得岁月真是不饶人。年纪一接近五十,武艺再高强,体力还是退得厉害。
杨朴没想到林缚身边四五十个护卫武卒还有专门的医官带着,看着林缚将医官打发走给其他受伤的人治疗去,他挨近些,问道:“接下来怎么打?”
“天亮之前,东海寇不会轻易妄动。天亮之后,他们会努力将我们从北城与暨阳湖的狭长区域驱赶出去,”林缚给小腿上铜钱大的伤口浇了半瓶药粉,拿绷带绑结实,招呼敖沧海以及缉骑里的副尉、小校等中低级武官也一起过来坐下说话,说道,“接下来会是恶战,我们不能退出东边的石桥外,在北城与暨阳湖之间的狭长地带,骑兵能发挥的优势很有限……”
杨朴抬头看了看东边不远处石桥的暗影,一旦他们给逐到石桥以东,东海寇只需要少许的兵力在狭窄的石桥上建设防御,并在桥下拿战船封锁,就能将他们挡在北城门区域之外,届时东海寇将可以不受干扰的攻击暨阳城北门。
要在石桥以西、暨阳湖以南、北门以北的狭窄区域与数倍于己的东海寇周旋,当真是要打一场恶战,也幸亏头战打了如此顺畅,使并无大战、恶战经验的缉骑队伍的士气都给激发出来。
士气有时候很虚,有时候又很实在,杨朴知道这些缉骑是什么底子,东海寇里混有奢家的老卒,要是捉对厮杀,缉骑里难有人是奢家老卒的对手,但是一旦为首者能身先士卒、奋勇杀敌,便软弱如绵羊者也能激出几分浑不在意生死的凶悍性子来。杨朴年纪大了,体力透支得厉害,一般说来二三十的青年如此剧烈的厮杀,体力也不应该剩下多少,然后诸缉骑环立左右结阵,精神抖擞,面对不断从河滩时登岸结阵的数倍于己的东海寇并无惧意。
林缚与杨朴、敖沧海讨论接下来的战术以及周边地形的防守要点,缉骑少有长兵器,在马上作战优势不大,再说地域太狭窄,没有精湛的骑术与默契的配合,骑兵对战步卒受到的限制太多,林缚使三分之二的缉骑都下马做步战的准备,虽说从暨阳湖拿来的弓多为软弓,所幸众人皆披甲在身,士气可用,未必不能坚持到援军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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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司狱当真是顾大人座前的一员虎将啊……”暨阳知县孟心史看着林缚率武卒、缉骑在晦暗不明的夜色里将差不多人数的登岸海盗杀了落花流水,紧张得手心都捏出汗来,他甚至都忘记了林缚也是文臣的身份。这北城门楼子上的守军也看得势血沸腾,恨不得打开城门,跟着林缚一道厮杀个痛快。
顾悟尘笑了笑,没有说什么,他看出东海寇毫无退意,一旦失去掩袭的突然性,接下来的战斗就要比刚才艰难十倍、百倍。
陈西言不吭声,心里却也不得不承认林缚的悍勇以及带兵作战的卓越能力,心想此人以心计、以经世致用的才能论,也要远远超过常人,当真是智勇双全、允文允武,顾悟尘偏能捞到这样的宝贝。
他心里一边盼望着林缚给东海寇击杀于城下,一面又担心林缚若给击杀了,此时暨阳将失去最坚固的一道屏障,心思也是矛盾得很。
东海寇在湖堤外站稳脚跟之后,不急着攻击依城结阵的缉骑,而是先将河滩上的伤亡者抬上船,有序的收拾战场,做攻击前的准备。
不用顾悟尘吩咐,暨阳北城城门楼子上有专门的人员在计数,好日后给林缚及诸缉骑请功。林缚刚才一番掩袭以及随后坚决的压制围杀,将最先一批登岸的东海寇完全打残,给抬着上船的东海寇伤亡者竟达三百余人,也难怪东海寇不敢再趁夜色发动抢攻。
城门楼子这边,也拿绳索系着大竹篮子放下去,城下拿长钩枪将竹篮子拉到护城河边,将重伤者置入其中,让城上守军将重伤者拉回城去救治。
这样一直僵持到天蒙蒙亮,集结于暨阳湖西南滩的东海寇完全看清暨阳城的防守形势。在晨光里,一拨拨东海寇陆续从湖堤阵地走出,利用人数上的优势,分批控制周边的有利地形,限制城下守军的活动区域,就开始对这批昨夜给他们造成惨重伤亡的城下守军发动强攻,誓要将这些人消灭掉重拾士气。
第23章 暨阳磐石
夕阳下,林缚坐在石头上,也顾不上惜刀,直接将刀尖拄在地里,没有看在更近处结阵的海盗,眼睛望了望远处的湖光。
在夕阳下,暨阳湖变幻着迷人的色彩,青色垂柳夹榆杨等杂树,原木色的船舶在金色的波光粼粼摇晃,更远的水面倒映着绯红色的晚霞,淡淡的笼着一层雾霭,抽穗的稻田也泛出浅金色的色彩来,若不是近处刺目的黑色的凝固的血流,这片山河当真是美好。
林缚身上所穿的青甲,已看不到原来的青色,覆盖着暗沉的血。刀是好刀,刀脊没有一点变形,只是刀刃绷了好多个口子。趁着激战的间隙,林缚从腰间拿出剔骨小刀,将陌刀长柄上所缠、已经给血浸烂的暗红色细麻绳三下两下的割下来,手边没有多余的细麻绳了,他便将襟甲下给割烂的布衫下摆小心的撕成长布条缠住。
“要缠结实,不然刀柄浸了血滑手,”林缚一边缠布条子,一边跟身边随地而坐的士卒打岔,“记得你说过有了对象还没有成亲是不是?杀几个海盗了,攒足赏银回老家娶媳妇不?”
“杀了三个,还要多杀两个……”身旁脸上带着稚气的青年腼腆的回答林缚的问题,在林缚面前说话紧张,两句话费了好些力气,心里也异常的兴奋,旁人也多跃跃欲试的凑近来,听他们说些什么。
“杀了三个不错了,”林缚笑着说道,“你成亲我怕是不能过去喝酒,我给你两个首级算是随礼,我也杀死了不少,”吩咐旁边记军功的书吏,说道,“你将我名下的首级划掉两个,给他添上……”
青年既然紧张又是兴奋,性子老实木讷的他不知道说什么好,抱着兵器坐在旁边泥地里的人羡慕的捶着他的肩膀,说道:“狗/娘的,让你捡了大人的便宜,还不快给大人叩头?”
“叩什么头?等将海盗打退了,我要给你们行大礼,暨阳父老都应该给你们行大礼……”林缚拦住跪下的青年不让他叩头。
初时东海寇想消灭林缚所率移驻城外的守军,意图给挫败后,双方则抢夺西石桥要点。东海寇想将移驻城外的守军要么限制在北门区域,要么从北门区域驱逐出,林缚为赢得战略上的主动,势必不能让进入北门区域的要点给东海寇掌握,四日来就西石桥争夺不计其数。得而复失、失而复得,四日来浴血奋战,林缚身边护卫武卒剩下不到三分之一,缉骑伤亡更为惨重,战死者的尸首以及重伤者都用吊篮拉回城去,身中数箭还持续作战得精疲力竭的杨朴也让林缚强行绑上吊篮拉回城疗伤去了,敖沧海所率十余精锐武卒还坚守在林缚的身边,已无人身上不裹伤、不挂彩,尚留在城外作战的缉骑也不足百人,马匹也折损大半,但是林缚身边有着更多是自告奋勇出城而战的暨阳守军以及在城中招募的民勇。
在三天时间里,林缚不仅使数倍于己的东海寇一次都没有能组织起对暨阳县城的直接攻势,也始终使东海寇没能够在西石桥战略要点上建立起坚固的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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奢飞熊脸色铁青,神色阴郁得挤一把能挤出水来,刀鞘给他紧握着几乎要裂开来,他一双鹰一般锐利却布满血丝的眼睛恶狠狠的盯住西石桥与暨阳城北门护城河桥中间的地带。
暨阳初战失利,折损三百余精锐,奢飞熊尚可以解释说是暨阳守军大胆部署远出人之意料,但是接下来的苦战,令他领略到何为磐石意志,便是与李卓所属的陈芝虎部精锐作战,奢飞熊也没有觉得骨头有如此难啃。
峙守暨阳城外那片区域的守军此时或坐或躺,除了守哨者,在简易得似乎给一推就倒的拒马、木栅栏后已经没有几人还有力气规规矩矩的拿兵器站在那里,土地上血流就像凝固的痛。然而他这边发动攻击,这些疲惫得几乎像随时会跌倒的守军个个就像神鬼上身时的精神抖擞起来。
隔着三百余步的距离,奢飞熊能看到守军中间坐在一块齐膝高湖石的青年。他就是林缚,就是秦子檀在自己耳根子边说了无数次的林缚,或许真应该如秦子檀所说,应以西沙岛为优先攻打目标。湖石旁坚立着一支三丈余高的旗杆,旗杆也是两截给砍断后拿绳子绑成一起的,“按察使司兵备道筹粮使林”的旗帜,迎风招展,也只有“司兵备…使林”等五个字完整给人看到。
奢飞熊放眼望去,三百步的距离能让他清楚的看到林缚身上的铠甲已经从最初的青色变成黑色,在夕阳的照耀下,折射着紫红的光晕,那该浸染了多少东海寇跟他自己的鲜血?
那块湖石仿佛就是暨阳城外守军的定海神石,当他这边的攻势将守军压近湖石,林缚便会亲自拾刀而战,任何的凌势扑到那里都会随即瓦解,仿佛磐石将扑过来的海浪击得粉身碎骨。
最初时,奢飞熊为击杀林缚等暨阳城外守军将领开出一颗首级百两官银的悬赏,身边争先恐后的东海寇无数,此时单战场击杀林缚的悬赏已经开到千两官银,东海寇十三家里已经没有几人还有跃跃欲试的心思了。
太湖北滨一战,击溃宁海镇水师主力后,奢飞熊亲率奔袭暨阳的十三家东海寇还有超过三千人的完备战力,暨阳城守军即使加上顾悟尘的护卫队伍,也远不足超过千人。
无论是攻下暨阳城、俘获或击毙顾悟尘、陈西言等大佬,或者是围住暨阳城将平江府内仓促赶来的援军各个击破,都能将江东郡的局势彻底破坏掉。
在如此势态下,奢飞熊发动暨阳战事可以说是占尽优势,谁能想到林缚亲率移驻城外的暨阳守军会如此的难啃?奢飞熊甚至连封死守军骑兵进出的西石桥都不能,他都不能分兵去洗掠暨阳乡野,更不要说分兵去迎头痛击从别处赶来的援军了。
会盟的十三家东海寇轮番上阵,也许说其他东海寇还有保存实力的心思,不肯死战,但是奢家直接控制的三家东海寇里半数人马都是奢飞熊直接从晋安带来的老卒,他们所施加的凌厉攻势也都悉数给瓦解,伤亡异常的惨重,即使是杀红眼的奢飞熊都也心痛不已。
奢飞熊亲眼看到他所组织这么多波攻势也给林缚亲率移驻城外的暨阳守军以沉重的打击与伤亡,但是令他最感到意外的,在过去两个月里软弱如绵羊、任给东海寇肆意糟蹋洗掠的平江府军民却给城外守军的死战激发出昂扬斗志来。
在过去四天时间里,不管战事有多激烈、有多艰难,城里都不断有守军或民勇出城来补充到林缚的旗下,加入城外守军的队伍,致使林缚麾下能奋起而战、浑忘生死的士卒始终没有低于三百人。
“鹞爷,该退了,”奢飞熊的亲信在外人面前都以“鹞爷”唤他,他在东海是威风凛凛的东海鹞袁庭栋,“宁海镇水师残军在外江重新集结,随时都会进入东莱河;江宁水营也有四十五艘船靠近白沙县境,抵近东莱河口只需要半天的时间,平江府驻军以及附近的乡勇更是大规模的集结,再不退,迟则生变啊……”
奢飞熊虽说杀红了,但是理智还在,只是他心里不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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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大人、陈尚书、孟知县,海盗要退了……”暨阳县尉姚古冲进来城门楼子里来,给门槛绊了一下,差点跌倒,手里的刀摔出去,差点砸到陈西言的脚,他也不顾惊着陈西言,又是惊喜又是迟疑、不肯定的说道,“海盗看上去是要退了。”
顾悟尘、陈西言、孟心史都忙不迭的走出去,扶着城头女墙望过去,虽说还有大群的海寇集结在河滩外的阵地上,但是海寇船舶不再沿河停泊,陆续有船舶驶往暨阳湖与东莱河相接的湖口,即使尚集结在河难外阵地的东海寇也开始设置更多的障碍物以防止从河滩后撤上船上受到守军的冲击。
这时候其他三门的守卫也都派人来通报,封堵其他三门的东海寇开始后撤了,东海寇是要退了。
县尉询问道:“要不要出城追击?”
“不能便宜他们,顾大人,你可命令林大人率城外守军缠住东海寇使其不能顺利登船,”暨阳知县孟心史说道,“平江府其他县的援军已然集结,再需半日就能赶过来相援……”
“孟知县,你看看城下守军还有几人有力气站起来追击敌军的?”杨朴向来不会主动干扰顾悟尘的决断,他这时却在顾悟尘表态前毫不客气的质疑孟心史,不管敌人在撤退时有无做好打反击的准备,林缚率领着移驻城外的守军已经承受绝大的伤亡,林缚身上的伤势也异常的严重,能否站起来还是个问题,要他们强行将东海寇拖住等待援军赶来剿灭这些东海寇,未必太残酷了,也太贪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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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战后米酒香
暨阳之战到尾声,东海寇见暨阳已无攻下可能,各处援军聚集众多,逐撤围而去。
对于追不追击的问题,顾悟尘要林缚自行斟酌视之。
没有水师精锐战力的配合,根本无法全歼敌寇,林缚与移驻城外的守军都已经筋疲力尽,不想再添伤亡,便回城休整,顾悟尘使最先赶至暨阳的宁海镇援军沿东莱河追击敌人。
由于林缚将东海寇拖延在暨阳城外达五日之久,宁海镇副将、六营水师统领、骑都尉萧涛远遂能够将军山水寨水军调来,又从容收拾在太湖北滨给击溃的宁海镇水师残部,在东莱河口集结两千余水军与仓促撤至的东海寇相战。
东海寇于暨阳一战伤亡惨重,撤围而走士气低落,也无心在江上恋战,让萧涛远捡得不小战果,相当程度上弥补了他在太湖北滨水战失利的责任。
暨阳守战与随后在东莱河口及以沿江追逐发生的系列水战,不仅挽回了太湖北滨水战的失利局面,也一定程度上削弱近两个月来东海寇患所带给江东郡的恶劣影响。
此战光林缚在暨阳城北门外就斩获首级三百余颗,平江府地方与宁海镇以及江东郡提督府、宣抚使司及按察使司对外、对朝廷宣称此战毙敌四千余人。
林缚回城足足睡了两天两夜才醒过来。
最后的东莱河口水战以及虚报功绩给萧涛远捞去不少实惠,提督府以及按察使司也决定不再追究他太湖北滨水战失利的责任,这个确实让人恼恨。量比起打击萧涛远来,林缚更关心宁海镇水师此战后能保全建制,这关系到沿海诸府县的形势不至于完全崩溃,也更关系到长山岛、西沙岛无需独力的去承受东海寇的威胁。
虽说毙敌四千余人夸张了一些,林缚估计前后能杀死千人就相当满足了,当然受伤人数会更多,也算是不少的战果。
要是在安吉县被袭后能立即取得这么大的战果,随后的太湖沿岸就不可能给糟蹋得这么厉害。
虽说盘距太湖西山岛的太湖盗在暨阳一战后见势不妙撤出海去,但是奢家所直接控制以及影响力最深的嵊泗会盟十三家东海寇遭受重挫是无法抹灭的事实,林缚至少能肯定东海寇在年前无法再对西沙岛形成致命的威胁,长山岛所承受的压力也将得到缓解,这才是林缚在暨阳城外死战的最主要目的。
此战使顾悟尘在江东郡的声望提升到前所未有的高度,顾悟尘的卫队是取得此番战果最直接的中坚力量,战后顾悟尘便在暨阳城里召集平江府及诸县官绅及宁海镇主要将领商议地方编练乡勇与驻军共同防御海盗之事,进展甚为顺利。
陈西言在此战后就深居简出,极少露面,至少没有公开的对顾悟尘在平江府的作为施加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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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唯九月,林缚斜躺在厢楼软榻之上,望着窗外绯红与晚霞相映的枫林,秋色已深了。
林缚腿伤很重,只能静心躺在床上休养,顾悟尘找他谈事情,也都是用轿椅抬过去。
小蛮坐在窗前,支着下颔,小巧的身子依着林缚一起观赏着窗外的秋景。
海寇湖盗从太湖撤出之后,平江府也恢复难得的平静,林缚在暨阳养伤也需要人贴身照顾,小蛮便与柳月儿赶到暨阳来。
由于东海寇的威胁暂时得到缓解,林缚使驻守西沙岛的林家乡勇由赵青山率领直接回江宁河口去;缉骑的伤亡太多,林缚使赵虎率百余名守狱武卒直接到暨阳来加强顾悟尘的护卫力量,这几天也在暨阳县里。暨阳县安排来给顾悟尘、林缚等人居住的宅子,也都由赵虎率领武卒侍卫。
柳月儿此时不知去踪,小蛮留在屋里,除了照顾之外,也是防止旁人动不动就拿公务来干扰他静心养伤。
这会儿楼下院子里传来一阵喧哗,吵得院中枝头的黄鹂鸟惊飞走,小蛮站起来探头看向窗外,跟林缚说道:“好些人在院子门口不知道说些什么,敖大叔正过去呢?”
过了片刻,敖沧海领了三人上楼来,林缚见三人都是暨阳一战中出城助战的暨阳民勇,想来外面人都是,敖沧海只领了三个代表上厢楼来,跟敖沧海说道:“我的脚行走不方便,你让大家都上来坐,大家同生共死一场,我总不能拿架子让大家在院子里干等……”
“过来打扰大人养伤已经是万万不应该了,都是粗贱人,又不会说话,身上脏得很……”三人忙说道,“我们就是念着大人的伤情,过来看看你。”
林缚要敖沧海将所有人都请上来,端来长条凳,二十多人挤挤挨挨的在厢楼里拘束的坐下,柳月儿赶过来与小蛮一起给他们沏了茶。
顾悟尘明天要回江宁去,西沙岛那边暂时没有什么大威胁,林缚也将跟着回江宁养伤去,也许以后跟这些人再没有相见的机会了,难得他们有心来探望,林缚要他柳月儿去准备几桌晚宴,他要将大家留下吃晚饭。
随意的跟大家唠起家常,问起战后暨阳县对伤亡者的抚恤以及赏银发放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