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美,你不要成亲,好不好?”他慢慢开口,难得温柔的声音,带着几分期盼。
然——
银光一闪,一柄锋利的匕首落到了白月川的脖颈之上。
“别动。”叶静美从他怀中抬头。
白月川维持着原本的姿势,当真没动,他的眼眸之中,那些没来得及褪去的温柔,尽数化成了冰冷,“怎么,你想杀我?”
叶静美呼吸不稳,握着匕首的动作虽然十分的坚决,但那素白纤细的手,却忍不住轻颤,额上细汗满布,脸颊之上,云雨之后的潮红还未褪去。
她慢慢从锦被之中坐起,也顾不得因为起身,被子滑落,露出大片白皙的肌肤。
叶静美喘息着说,“我之所以这样,也是逼不得已。”
白月川冷冷瞧着她,“你想做什么?”
“我要你放了我。”
白月川的眉梢微微挑动了一下,却没有开口说话,等着她继续。
叶静美道:“我不是你后宫中的女人,任你想如何便如何,我马上要成亲了。”她一字字强调。
自从那日之后,他几乎天天都乘着夜色到这绣楼之中来,来了之后不做别的,直接拉着她耳鬓厮磨,共赴云雨。
她也曾拒绝过,可她的言辞拒绝的了他,她的身体,她的心却无法拒绝他,再如何的挣扎,最后还是败在他柔情攻势之下,竟然如此不知羞耻的和他……
她脸色潮红,此时却多是羞愤,“我这样……和个娼妇有什么区别……你我之间,本就不可能,这十年的纠缠,我已经累了,你是九五之尊,这天下的女子,还不是任你采颉,你……你放了我吧……”
“若……”他抬眸,冰冷的视线扫过叶静美衣衫单薄的身子,叶静美只觉得身子下意识的一颤,便听到他开口:“我不放呢?你就要杀了我吗?”
“我——”叶静美死死咬着唇瓣,“我不想……不想伤害你,但我也不想如同这样下去,婚期马上就要到了,封先生这些年对我恩义无比,我不能一再对不起他——”
“是吗?”他忽然笑了一下,脖颈竟然向前两寸,直接擦到了那匕首上面。
匕首锋利,登时破皮流血。
嫣红的血迹,在白刃之上显得有些触目惊心。
叶静美微惊,下意识便要退缩,却强迫自己硬下心肠,握着匕首的手分毫未动。
白月川眸中冷芒一闪,笑意却是越发的深沉起来,“看来,我如果不答应你,你真的会杀了我。”
他笑的魅惑,邪气十足,但眼眸的深处,却无半分暖意,全是冷芒。
他握住了叶静美执刀的手,声线阴翳:“你听过那句话吗?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嗯?”
他握着叶静美的手,朝着自己的脖颈划去,那动作那力道,分毫没有玩笑的意思。
叶静美大惊失色,本就岌岌可危的心防直接崩溃,用力的想抽回自己的手,脸色也由红转白。
这个男人,真的是疯了。
白月川是习武之人,叶静美力道不敌他,眼见那匕首差点划破他的动脉,她失声惊呼道:“你疯了!”
“你不是想杀我吗?”白月川笑问,停下动作。
叶静美下意识的松了口气,她看着白月川唇瓣开合,吐出了一句话。
“你舍不得。”
叶静美身子一僵,如坠冰窖。
这个男人,太过了解她,太过了解自己在她心中的地位,太过了解她对他的感情,也太过明白她的不舍。
即便到了这个份上,她又如何真的舍得亲手要了他的性命?
她在他的眼眸之中看到了志在必得,看到了自己的可笑。
她到底又算个什么?
一股强烈的冲动之下,她乘他不备夺下他手中匕首,直接抵在了自己的心窝处。
白月川面色微变。
叶静美自嘲的笑笑,“是啊,我是舍不得杀你,我也不敢杀你……你是皇帝,你若死在我这里,叶家必定满门抄斩,我想要的自由,永远得不到,还要害死我最亲爱的爷爷……你不愿放我自由,无所谓,我下不去手杀你,但我可以终结自己的性命,你身份尊贵,可以勉强任何人,但你却无法强迫一个死人。”
那笑容,还是白月川第一次在叶静美的脸上看到,仿佛生无可恋了一般,他不知道,自己的痴缠对她来说竟然这样的痛苦难当。
“你真要与我这样决绝?”白月川一字字问道。
“我有的选吗?”叶静美神情凄楚。
“你可以选,是你不愿——”
“我怎么选?!”叶静美忽然低叱一声,“面对一个害死我父母暗算我弟弟的杀人凶手我能选什么!?”
白月川浑身一僵,“你……你在说什么?”
“难道我说错了吗?”叶静美冷笑,“还是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道?!”
白月川眸带意外,却只能沉默。
“很小的时候,我也是父慈母爱之下成长的孩子,可渐渐的,总有一些厄运加注在我身上,爹娘先后惨死,弟弟也因为意外成了痴傻,周围,凡事接触过我的叶家人,全部莫名遭了厄运,我成了别人眼中的天煞孤星,人人避之唯恐不及,还好有爷爷,一直呵护我,照顾我,培养我,让我一步步掌握叶家,在家中,在京城,在大周立稳了脚跟,可爷爷却恶疾缠身,多年卧病在床……”
叶静美苦涩一笑:“我一直以为,上天对我如此不公,真的就是因为我命中带煞,克死父母,克死家人,克傻了弟弟,克病了爷爷……”她抬眸,看着白月川,眸中带着几分湿气,但却倔强的永远不会变成眼泪流下。
“是靖国公和太后,他们觊觎叶家的财富,先是以利益引诱,爹爹不从,他们便狠下杀手,周围那些死去的叔伯,也皆因为此,我却傻傻以为,是因为我才害得叶家如此……若非爷爷目光如炬,关键时刻偃旗息鼓,暗中护住弟弟和我,若非我……”她紧咬下唇,白的近乎没有血色的唇瓣扯出一个艰涩的笑意,“若非我……意外得了你的青眼,只怕我也早已去阴间和父母团聚了……”
“你告诉我。”她抬眸,眸中全是痛苦,“我怎么选?”
白月川看着她的眼眸,忽然之间明白了方才在她眼中看到的那些东西,她是真的想杀他,她也是真的舍不得杀他。
沉默,在二人之间蔓延。
良久,白月川开口道:“你爷爷告诉你的。”
“是啊。”叶静美轻笑,冰冷而讽刺,“你知道的吧……”因为一直知道太后和靖国公对叶家财富的觊觎,对叶家人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所以这么多年,他用自己的行动告诉太后和靖国公,他到底有多在乎叶静美,让他们不敢将主意打到叶静美的身上来。
可。
她应该感激吗?
靖国公和太后觊觎那些财富,最终却都是为了他那把龙椅,他等于踩着她父母的血泪白骨,才坐到了如今的位子,她要感激吗?
握着匕首的手,从未松开过分毫。
叶静美深深的吸了口气,她看着白月川,眼中此时只有冷静,“皇上,你放过我吧。”他护她多年,若说复仇,她也只会冲着太后和靖国公去,对他,她始终狠不下心,但这样的关系,她却一分一刻也不想继续维持。
夜风吹过,牙床边上唯一泣泪的红烛熄灭,室内归于一片黑暗。
她看不清他的脸,不知他的神情,只觉得那双黑暗之中的眼眸,让自己觉得压抑,觉得窒息。
“朕不会放你,你若敢死,你知道后果。”
他起身离开,衣袖带起一阵风,明明应该轻似拂柳,却又像是寒冬最凌冽的冷风,打在叶静美的脸上,周身,撕心裂肺的疼。
……
屋内,不知何时亮起了烛火。
叶静美双手抱膝,眼眸无神,靠在床柱之上,匕首还握在手中,那白刃之上的红,刺目而惊心。
竹星只看了一眼,便惊呼出声。
“小姐——”
“嘘!”
竹月却连忙阻止她,并以眼神是以她出去,自己则将烛台放在桌上,轻轻上前,蹲在叶静美身边,仔细检查,她身上并无伤处,这才暗暗松了口气,然后,起身,打算慢慢将里间的灯全部点亮。
“别点灯。”沉默的叶静美,却忽然出声。
竹月的手滞了滞,果真不再继续。
她将大开的窗户关上,让屋内稍微和暖几分,吩咐竹星和嬷嬷准备了暖炉搬进来,然后侯在叶静美的身边,沉默的等待着。
室内和牙床上的凌乱,这一段时间她习以为常,视若无睹,可心中,却终究忍不住叹息了一声。
自家小姐,这样的孽缘,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叶静美就这样坐了一整夜,东边发白的时候,她依旧无声的坐着。
有人敲门。
竹月前去瞧了,很快回转,“小姐,封先生来了……”
叶静美没有反应。
竹月略略抬高声音,“小姐……封先生来了,他刚去看过老太爷。”
叶静美的神色终于有所动静。
她抬眸,看向竹月。
竹月重复了一遍。
叶静美垂眸,一会儿,放下手中匕首:“来帮我更衣。”起身的时候,因为做的太久,脚下一个踉跄,竹月连忙上前扶着,不敢多说什么。
梳洗,更衣。
一应的事情,如同往常一般,很快便收拾停当,除了有些苍白和虚弱之外,她依旧是叶家大小姐。
竹星请了封少泽进来。
叶静美先开口:“封先生,爷爷的身子——”
“经过这一段时间的调理,总算过了病情稳固了一些。”
叶静美一喜:“那……是要好了吗?”
封少泽摇了摇头。
叶静美衣袖下的手微微蜷缩。
封少泽道:“我会尽力。”
“我知道,多谢封先生这么多年来一直帮我看顾爷爷。”
“你救过我,我早说过,你的事情,便是我的事情。”封少泽瞧了她一眼,“你看起来有些疲惫,不舒服吗?”
说着,封少泽上前。
叶静美知道他是要把脉,也不好博了他的好意,伸手:“只是最近没休息好,应没什么大碍。”
封少泽不语,指尖切在了叶静美的腕脉处,忽然,他指尖微微一抬,微垂的眼眸之中,也闪过一抹惊诧。
“怎么了?”叶静美收回手,“我生病了吗?”
封少泽回神,“没,有些着凉了,现在虽是春天,天气暖了一些,但如果不好好调理,怕是要卧床休息上一阵子了,老太爷的身子才刚有些好转,我想你也不想让他多担心才是,我开的药方,你要认真服药。”
“我知道。”叶静美说的很客气。
她与封少泽之间,素来便是这样的相处模式,封少泽也一向有礼,此时话已说完,站起身来,告辞离去。
一直到出了绣楼那院落,封少泽才停下脚步,忍不住回头,瞧了一眼那精致美妙的楼台。
他一向知道,自己并非她心中的人。
她对他,至多算得上欣赏,朋友,他也一直谨守本分,做好一个朋友应该做的,但命运有时真的弄人,竟能让他们之间有了婚约……
他垂下眼眸,眸中平静无比。
他从不曾奢望和她怎样,但如今既有了这层关系,他必定也会全心待她,即便……她已经怀孕了。
……
休息了会儿,让自己气色好了一些。
叶静美起身前去看望叶老爷子。
叶老爷子今日精神不错,醒着,一听外面脚步声,便知道是叶静美到了,只是当他看到叶静美那略显憔悴的脸庞时,心疼慢慢涌上心头。
爷孙二人说了些家常的闲话,叶老爷子遣退了左右伺候的下人。
“你……和他说了?”
叶静美神情平静,点头:“嗯。”她蹲在叶老爷子榻前,握住老人家的手,“从此,我便是我,不再和他有任何牵扯。”
“你——哎——”叶老爷子叹了口气,他告诉叶静美那些,只是因为他自己命不久矣,希望叶静美能知道世事险恶,无论如何,和那个人继续纠缠下去,对叶静美来说,都不会有任何好处。
“爷爷,你不要担心,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嗯。”老人家枯瘦的手抚上了叶静美额前的碎发,“你这丫头,自小受苦,背负太多,如今我这身子骨,也支撑不了太久了……以后,你得自己多顾着自己一点……封先生……爷爷瞧着也是极喜欢你的,他虽话少,但为人稳重,会是个好丈夫,否则爷爷不会在这样的垂危之际将你交托给他。”
“我知道。”她将脸颊靠在老人掌中,不让他看到自己眸中湿气,“我知道爷爷从来都是为我着想,我会成亲,好好和封先生在一起。”
“不要报仇,你斗不过他们。”叶老爷子语重心长,“记住了吗?”
叶静美不语,却在老人掌中点了点头。
“至于那个人,你便……忘了吧。”叶老爷子叹息一声,终究,那个人也算护卫叶静美这十年安全无虞,因为这个,所以他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阿美大了,太后也绝不可能让阿美入宫,无名无分与那个人纠缠在一起,何时是尽头?他要乘着这把老骨头入土之前,为阿美做的最后一件事情,就是让她认清。
真实也许是残酷的,但却会让她看清,自己到底该选择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生活。
“嗯。”叶静美应了一声。
可。
忘?
当真那么容易就能忘得了吗?
她眸中,首次露出茫然来。
……
水阁
蓝漓起来的时候,白月笙已经去早朝,但瞧着时辰,下朝时间过了,还未回府。
肃亲王却是早早到了水阁院中,抱着小丫头逗个不停,察觉到蓝漓梳洗妥当出了门往院中来,老神在在道:“小丫头,你瞧那懒货,比你起的还晚。”
周围伺候的奴婢全都将头垂的更低,无人敢露出什么不敬的表情来。
只有彩云噗嗤一声笑出声来,然后立即左右四顾,掩耳盗铃。
蓝漓无语的白了肃亲王一眼,“懒货可是小丫头的母亲,你与她说她母亲的坏话,她可是不依的。”
果然,蓝漓话音刚落,肃亲王痛呼一声,原来是小丫头一把扯住了肃亲王的胡须,下手还不轻。
肃亲王哎呦一声,急忙从小丫头手中将自己的胡须救出,没好气的点了点小丫头的额头,“你这小没良心的。”说着,将孩子丢到了蓝漓身上。
蓝漓接过,小丫头咿咿呀呀,好像在邀功似的,蓝漓笑意加深,在那嫩嫩的小脸上亲了一口。
“小白眼狼。”肃亲王笑骂,端起手边茶水抿了一口,“那小子还没回来?”
“嗯。”
肃亲王挑眉,“按说最近也没什么大事,上个早朝而已,早该回来了吧?”
蓝漓一怔,“莫非还是因为密道的事情,皇上发难了?”
“不至于。”肃亲王道:“龙座上那位,老夫还是了解几分的,若要发难,便是快准狠,当时都没发难,也不会拖到如今来,而且那位极好面子,就算是有什么,也不会在北狄人在的情况下发难。”
“那会是为了什么?”蓝漓心中浮起疑虑,“如今除了密道的事情,便是和北狄人和亲的事情了,明笑玉已经成了明妃,难道今日是说汝阳公主和亲的事?”
白笛和蓝烁好不容易确定感情,他们还没想到解决的办法,汝阳公主就要和亲北狄,这怎么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