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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3

欧阳总觉得有些不妥, 可要是不听话叫姐姐, 他总觉得江糖会过来打他。

调整了下语气后, 软乎乎声姐姐脱口而出。

江糖听得舒坦, 脸色相比之前和蔼些许。

“我没有打……浅浅。”

好像是叫这个名字, 欧阳小心瞄了梁浅一眼, 小姑娘正眨巴着大眼睛看他, 脸上陡然一红,匆匆移开视线。

六岁的儿童哪里懂得喜欢与否,他只是觉得梁浅生的过于精致可爱, 贫瘠的语言让他无法形容内心的情绪,只是不由便心跳加快,想多看她一眼, 又不敢多看一眼。

“总之是误会。”江糖清楚了事情经过, 转眸望向梁深,“梁深, 和欧阳哥哥道歉。”

“呸!”他狠狠在地上唾了口, 拎起书包向房间跑去。

砰!

房门被他用力甩上。

江糖的确想做一个有耐性的母亲, 可是面对梁深时, 她的所有冷静自持都消失殆尽, 只想把那熊孩子按在地上一顿摩擦。深吸口气平复下暴躁的心情后, 调出了生命值面板,打架算是顽劣行径,她因此损失了三天生命。

江糖忍不住想翻个白眼, 按照这个进度下去, 自己能活五十岁就不错了。

“欧阳,我先代替梁深和你道歉。”

“没关系。”欧阳摇头,“我不和他计较。”

欧阳心胸宽广,并不是斤斤计较的人,火上来的快,消的也快,刚还气愤梁深,现在就像没事儿人一样平静。

“要不要留下来吃晚餐?”

“不了,我奶奶还在等我。”欧阳拎着书包从凳子上站起来,“我先走了,谢谢……姐姐。”

说完,转身离开。

浅浅歪歪头,跳下沙发追了上去,“等等……”

“你还有事吗?”

浅浅抽出那条脏兮兮带血的红领巾递过去:“这是你的。”

他木讷接过。

接着,浅浅又摘下了别在头上的小雏菊发卡,她送到欧阳手上,稚气的声音像是糖果一样甜蜜,“浅浅把这个送给你,你不要和哥哥生气,他不是故意打你的。”

欧阳怔了下,呆呆看向平躺在掌心的精致发卡。

小小的白色雏菊和她人一样干净美好,胸前毫无预兆腾升起喜悦,他腼腆一笑,握紧发卡转身离开,等欧阳的身影消失在电梯里后,浅浅才慢慢把门合上。

盯着她恋恋不舍的小背影,江糖忍耐着笑意:“你不是很喜欢那个发卡吗?就这样送人了。”

小姑娘一本正经:“欧阳哥哥是好人,我摔倒只有他过来扶我。”

她是很喜欢小雏菊发卡,可是比较起来,更喜欢帮助她的大好人欧阳哥哥。

“妈妈,我去看一下梁深。”

和江糖说了声后,初一回到卧室。

小小的卧房里,他蜷缩在被子里低声哭着。

啪嗒。

房门合上,将一切阻隔在外。

初一眼睫一眨,表情发生了细微的变化。

他爬上滑梯,一把拉开被子,梁深双手环膝,满脸都是泪水。

阿无冷眼看着可怜兮兮的梁深,手指轻轻擦拭去他眼角的泪水。

这个安抚性的动作更加放大了他心中的难过。

“你从一开始就不开心,学校有人欺负你?”

梁深无条件信任着初一,从来不会对他有所隐瞒,他擦干净泪水,说:“刘老师被辞退了,是妈妈做的。”

“为什么?”

“因为那天家访,她让江糖不开心。”

梁深气的连妈都不想叫,直呼其为江糖。

阿无眸光微闪:“那你们老师一定做错了什么。”

“不可能!”梁深一脸笃定,“刘老师那么温柔,怎么会做错事,妈妈就是嫉妒她!”

阿无顺势问:“嫉妒什么?”

“嫉妒……嫉妒……”梁深咬咬唇,想到一点,“嫉妒刘老师年轻!怕……怕咱爸看上刘老师!”

对,一定是这样的!

他坚信自己想法,更坚信刘老师,同时,更加憎恶赶走刘老师的江糖。

“我要报复她!”

听到这句话,阿无唇边带了笑,然笑意很快收敛,初一往过靠近,清浅的声音带着蛊惑的意味:“不行,这样只会让妈妈更生气。”

“我就是让她生气。”

“她生气了,你也遭殃。”

想到之前发生的种种,梁深表情犹豫起来,看着阿无的眼神很是为难,“那……大哥你说怎么办?”

“世界上最好的报复是愧疚。”

梁深脑子不精明,这么深奥的话他自然听不明白。

阿无继续说:“你是妈妈的孩子,如果你因为妈妈发生意外,她肯定会很难过,很痛苦,等你以后再出现到她面前,那份愧疚之心会让她加倍对你好,到时候……你想要什么,她都会给你什么……”

想要什么,便给什么……

这段话不禁让梁深蠢蠢欲动起来。

“那我装死?”

“……”

果然是小傻子。

阿无叹了口气,说:“你可以离家出走,等她找不到你心灰意冷时,你再回来。”

离家出走……

梁深有些沉默,他小眉头皱作一团,“那我饿死怎么办?”

“哥哥会给你钱,不会让你饿死的。”

听他这样说,梁深欣然点头。

室内陷入安静后,一直在门口偷听墙角的江糖扭头离开。

她拢了下发,神色是昂然自若的模样。

江糖始终记得自己和林随州离婚时阿无说过的话,他短暂的沉寂只是为了以后的爆发,显然,他想让她不太好过。

阿无太了解人性,他把弟弟妹妹的性格揣摩的一清二楚,他知道梁深是耳根子软的孩子,很容易听信谗然被人利用,如今把握好机会,自是不会轻易放过。

只是可惜……

她第四个儿子注定要竹篮打水一场空。

江糖勾唇,早已胜券在握。

次日,司机等候在楼下。

看着那辆熟悉的车子,梁浅有些愕然,仰头看向江糖:“妈妈,你今天不送我们吗?”

江糖弯腰拍了拍浅浅柔软的发丝,柔声说:“今天浅浅一个人去学校,哥哥中暑了,我要带哥哥去医院。”

中暑?

梁深一愣,没等回神,梁浅便担忧看向他:“那哥哥你要听医生叔叔的话,浅浅会帮你把午餐的小点心吃光的。”

“不,我没中暑……”

浅浅根本没听他解释,二话不说上了车。

车影远去,转而消失人海。

梁深张张嘴,不禁怀疑起人生,下一秒,他被江糖拎起后领丢在了后驾驶座。

车门紧闭,梁深总算反应过来。

“你要带我去哪儿?放我下去!我要去幼儿园!”

“你中暑了,今天不用去。”

“我没中暑——!”

梁深呼吸急促,他原本想在今天离家出走的,可现在这个情况还怎么离家出走?

对于他的反抗,江糖全然无视,见没了希望,梁深也不想再徒劳挣扎下去,紧抿双唇,沉闷看向窗外。

车子一路行驶,缓缓行过不息的马路,又转入一条小路,最后在一处四合院前停下。

江糖开门下车,绕过后驾驶座把他强拉出来。

看着眼前古旧的巷子和深红色的大门,梁深心里一个咯噔,他妈……不会是想把他卖掉吧?

江糖死扯着梁深,敲响大门,很快,脚步声伴随着熟悉的女声从里面传出。

“谁——?”

这声音是……刘老师?

梁深很是愕然。

江糖垂眸睨他一眼,静静等候。

片刻,大门打开。

她站的笔直,如同一颗高傲的树。

刘秋月瞪大眼睛,啪的声就要把门合上,然而下一秒,一双修长白皙的手挡住她动作。

“秋月,有客人吗?”

里面传来个老妇人的声音,这是刘秋月的母亲。

她神色尴尬:“是……是有。”

“快让他们进来。”

“……好。”

刘秋月咬咬牙,不情不愿让开一条路。

江糖带着梁深进门,院子不算大,边儿上种着一颗杏儿树,树下摆放着一把藤椅,梁深不明所以看着江糖,一句话都不敢说声儿。

进门后,刘母急忙迎接:“你们是秋月的朋友吗?”

江糖说:“我是家长,今天特意感谢刘老师的。”

刘母恍然,笑弯了眼睛:“还是第一次有家长过来,秋月,快给人家倒茶。”

江糖瞥向刘月秋,似笑非笑,“不用了,我想单独和刘老师说几句话。”

“好好好,我不打扰你们,秋月,你好好招待人家啊。”

刘母特意叮嘱声儿后,扭头去了另外一个房间。

她环视着眼前的房屋,家具和装修都非常老旧,正中摆着一张男人的黑白照,那显然是刘秋月的父亲,从眼前情况来看,刘秋月的家境并不是很好,也难怪她总再做攀高枝的美梦。

“你、你来做什么?”

江糖收敛视线,坦然自若的坐在沙发上,她长腿交叠,清冷的目光和她的忐忑形成鲜明对比。

“刘老师好像并没有和阿姨说你离职的事。”

刘秋月脸色一变,不语。

她是没说,因为怕母亲担心,所以撒了个小谎,准备找到新工作时再圆过去。

只是……

刘秋月想不明白江糖为什么会来这里,还特意带上了梁深。

“你到底要做什么?”

“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江糖嘲弄一笑,“你到底要干什么?”

“我……”

江糖厉声质问:“你身为老师,心术不正,不应该辞退你吗?你觉得是我让你丢掉的这份工作?”

刘秋月低着头,半天不敢开口说一句话。

江糖朝刘母所在方向看了眼,微微压低声音:“梁深很喜欢你,我也想给你留些面子,可你好像并不领情。”

“我没有……”

没有?

江糖微一挑眉,伸手揽住梁深,狐狸眼一片冰冷:“梁深,那天是刘老师说,我让她被辞退的吗?”

梁深就算脑子笨,也能意识到人的喜怒,这时候他可不敢触怒江糖,忙不迭点头。

江糖双眸未动,继续道:“那么刘老师,是我让你丢掉工作的吗?”

“不、不是。”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和梁深这样说?”

“我……”刘秋月小心瞥了眼身后,比起江糖,她更害怕的是这一切被刘母知道,怕她为此失望。

刘秋月又忍不住看向梁深。

他干净的眼神里满是困惑,像是不明白自己深深信任的老师为何会欺骗她。

“刘老师,我的孩子因为你的片面言语对我产生误会,你不准备说些什么吗?”

既然这样问了,刘秋月也不想瞒了,反正她再也回不去长青,更不会和这家人有什么交集。

她说,语气丝毫没有歉意:“是我丢了工作很生气,所以迁怒你妈妈,其实这事和你妈妈没关系。”

梁深死死攥着拳头,脑袋深深埋了下去。

他一声不吭跳下沙发,什么都不说的向外走去。

望着梁深那写满失落的背影,江糖缓缓起身,她逐渐逼近刘秋月,锐利的眼神让刘秋月不敢抬头直视。

“为了一点私心,这样伤害一个孩子,你当真问心无愧?”

嘲弄看她一眼后,江糖跟着离开。

梁深已坐回到了车上。

他没哭也没闹,就趴在窗户上向外面看着。

江糖知道,比起难过来,梁深更多的是不解。

小孩子的世界是一条笔直的通道,没有一点复杂的弯弯绕绕,在他们眼里,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信任是百分百的信任。可是今天……最信任的老师和他撒了谎,一个微小的谎言,足以摧毁他内心那座被他拼死捍卫的城池。

“她明明说……小孩子不能撒谎的。”梁深瘪瘪嘴,“可是为什么……她就可以骗我。”

江糖缓缓把车子停在无人的路边,她扭过头看着那张失落的小脸,轻轻说:“梁深,这世上每个人都会撒谎,就连动物都会欺骗别人,在千千万万的谎言里,你要做的是如何分辨善意和恶意。我知道你还很小,可你必须要有自己的思考方式和判断能力。”

梁深红着鼻尖:“你是在说我是笨小孩吗?”

“你不笨,你只是太容易信任别人了。”江糖看着他,认真道,“信任是一把双面刃,它会让你变坚强,同时也会摧毁你。你不妨在信任他人时,保留一些自己的想法。”

梁深低头细细思考着她的话,一副似懂非懂的样子。

他晃晃小脚,声音近乎呢喃:“我、我原本想今天想离家出走的,让你着急愧疚。”

“然后呢?”

“你不生气吗?”

“我生什么气。”江糖笑了下,“你早晚有一天会真正的离家出走,只是到时候,你可千万不要想起我的好,然后哭哭啼啼找妈妈。”

梁深一听,咬咬牙瞪向江糖:“我……我是男子汉,才不会哭哭啼啼找妈妈呢!还有,我没中暑!!”

很有活力,看样子是恢复过来了。

江糖发动引擎,继续往前开。

“今天你不用上学,想去哪里玩儿?”

“去、去哪里都行吗?”

“嗯,哪里都行。”

他咬咬下唇:“我想去看亮亮,他现在在医院。”

亮亮是梁深的好朋友,两人一直玩的很好,直到不久前,亮亮生病住院,有一次听老师们交谈,得知亮亮要动手术,可能很长时间都不会再回幼儿园上课了。他一直很忧愁,想去医院看他,然而总是找不到机会。

亮亮所在的医院正是上次江糖晕倒所住的医院,对于路况也比较熟悉。

既然是看病人,就不能空手去,江糖先带着梁深去了花店,挑选送给病人的水果花篮,付款时,梁深先一步来到柜台。

柜台有些高。他踮起脚尖也没勾到。

“我要那个水果花篮,多少钱?”

服务员说:“368,要写贺卡吗?”

“唔……”梁深认真想了下,摇摇头,“不要了,我可以亲口和他说,不用写。”

他的话逗乐了柜台小姐,上去把花篮包好递到梁深手上,“不过你有钱可以付款吗?”

“我有。”梁深摸出口袋里的老爷机,“我可以扫码付款。”

“……”

“…………”

梁深此刻才意识到,上了年纪的老爷机没有扫码付款功能。

他抬起头,眼巴巴瞅向江糖,斟酌几秒,开口:“我能借些零钱吗?回去让我爸还给你。”

江糖努努嘴,从钱包抽出几张纸币递过去,“你求助别人时应该说什么、”

梁深不情不愿:“谢谢。”

“找您的零钱。”

江糖随意把零用钱揣到兜里,又帮忙拎起花篮。

梁深小跑跟在江糖身后,微喘息着说:“你好像也不是那么讨厌。”

江糖:“呵。”

梁深又说:“你以后对我好点,我就会喜欢你。”

江糖:“呵呵。”

谁稀罕。

感受到江糖嫌弃的梁深立马闭嘴,乖乖跟在了她身侧。

花店到医院只有几步路,江糖决定步行。

到了病房门口,江糖弯腰把花篮送到梁深手上,低声说:“你进去吧,我在外面等你。”

“你不去吗?”

“那是你朋友,是你要来看望的,我进去不太合适。”

梁深鼓鼓腮帮,低低哦了声。

敲敲门,他推门而入:“亮亮,我来看你啦!”

透过小小的方块玻璃,江糖看到了躺在病房上的苍白少年,比同龄人削瘦,手上插着输液管,留有短短寸头,笑时会露出两颗小虎牙。

病房没见家长,空大沉寂。

梁深进入的瞬间,江糖看到他笑的和太阳一样灿烂。

看样子两人的关系真的很好。

她收敛目光,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

原本以为梁深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混世小魔王,结果小魔王也有细腻温柔的一面,果然,小孩子都是天使和恶魔的两面化身,说天真也天真,说邪恶也邪恶。

病房里时不时传来两个人的笑声,江糖又往里面瞄了眼,看到梁深从书包拿出了自己送给他的小霸王游戏机,两人正兴趣冲冲玩着。

当初还说不喜欢,这不玩的挺上劲的。

正想着,眼角余光瞥到抹熟悉的身影,她皱皱眉,起身跟了上去。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江糖就见那酷似林爱国的女人消失在人海中。

她眉心拧紧成一团,心里杂乱无章,思绪百转中,手背被拍了下。

江糖猛然回神,低头对上梁深的眼。

“你出来了?”

“嗯。”梁深点头,“亮亮要休息了。”

“那我们回去吧。”

“好。”

医院人来人往,她担心梁深走丢,不由伸手紧紧拉住他,望着两人紧牵的手,梁深眨眨眼,小拇指轻轻勾了下她柔软的手骨。

“亮亮是什么病?”

梁深歪歪头:“亮亮说他身体里有个小瘤子,等手术过后就能回来啦。”

小瘤子……

看样子不是什么小病。

梁深又抬起头:“我……我后天幼儿园会举办亲子活动,你要参加吗?”

没且等江糖说话,他便着急道:“不来算了,反正也很无聊。”

江糖随口问:“这次都有什么项目?”

梁深漫不经心:“给爸爸化妆。”

她眼睛一亮,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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