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继苏的声音震得藏在后面隔间里的白秀媛耳朵发麻。
她怎么会想到自己四哥会冲进来,会这般厉声问话?
偏偏小丫鬟前来禀报,“姑娘,在花园里赏花的几位姑娘,被咱们的人引着快要过来了!”
她引了这些人过来,是要看宋远洲丑态的,是要坐实宋远洲宠妾灭妻的。
可宋远洲根本就是一言不发,反倒是她四哥躁怒了起来,连声叫她。
“秀媛!白秀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计英被绑着,坐在角落里的椅子上看着白秀媛团团转。
白秀媛在计英的眼神中更加烦躁了,可是宋远洲始终没有说出一句话,只有他四哥不住叫她。
白秀媛知道她设的这个局是彻底乱了。
局乱了不要紧,眼看着要把自己的四哥给坑了!
四哥可是爹的心头肉,爹还指望四哥一举登科,光耀门楣呢!
这局一乱,白秀媛恨得牙痒,只能赶忙让丫鬟把那几个就要走过来的观众小姐们请走,然后再去跟她四哥解释。
她这边刚一露面,自家四哥就冲了过来,抓住了她的胳膊。
“秀媛!这是怎么回事?英英呢?!”
英英... ...英英... ...
不知道的,英英才是他亲妹妹!
白秀媛被她四哥抓的手臂生疼,真想用这细长的指甲掐她四哥,偏偏又不能。
而在白继苏身后,她看到了宋远洲。
那人毫无自家哥哥这般发狂之态,面无表情,只是紧抿着嘴,辨不出来情绪。
白秀媛想要看他登台唱戏,一丝一毫都没有看到,挫败的感觉上涌,涌得她头脑发昏。
她只能认了。
她跟白继苏解释血不是计英,也不是任何人的,至于计英在哪,她也不知道。
她这么说,白继苏松了口气。
但宋远洲眯起了眼睛,向后面走了过去。
白秀媛两步上前拦住了他。
“宋二爷要去哪?里面是女眷换衣的地方,二爷你可去不得!”
“是吗?”宋远洲看了一眼白继苏,又笑了一声,“后面是女眷换衣的地方,这前面还有这么一滩血,没出事吧?不需要宋某去帮忙?”
他说着,脚步加快往里走去,立刻就要闯到后面。
白继苏也要过去,“今日的花宴可不能出事!”
白秀媛方才一计不成,再把计英给丢了,是万万不行的。
幸而她人手带的足,一面不由分说地堵住宋远洲和白继苏,另一面把计英偷偷从后门带走了。
待到白继苏生了气,非要进去一探究竟,里面也已经没了计英。
白秀媛忍着暴躁的冲动,“四哥这回放心了吧!这里什么事都没有!要找你的英英,赶紧去别处找!”
白继苏皱着眉头瞪她。
宋远洲看着空荡的后院和房舍,又是一阵止不住的咳喘。
花宴即将开席,白老爷的人过来催促。
白秀媛这次看到了宋远洲阴沉的脸色。
可是男人还是什么都没说,眯了眯眼睛,沉着脸转身离开了。
宋远洲甫一出了这个院子,就招来黄普低声说了几句话,然后才同白继苏一道走了。
两人一走,白秀媛脸彻底拉了下来,拿起窗下的花壶摔在了地上。
她发了一通脾气,绕道去了计英藏身的地方,指着计英连声嗤笑。
“计英你看,宋远洲对你也不过玩玩而已!你当年那般喜欢他,见了他一回就把魂丢了,现在呢?你失踪了,裙子上还有那么多血,宋远洲他说一句话了吗?你可真是瞎了眼!你不过是他的通房,和别的通房没却别,这辈子也就是他卑贱的通房了!你心痛吗?计大小姐?”
计英面色未变半分。
她是瞎了眼,她知道,而她是宋远洲卑贱的通房这件事,她也一清二楚。
至于从前的事... ...计家早就败了,那时候的计英和她少女的心思,永远留在了过去。
她因为宋远洲心痛过,但她现在,早已不会了。
她笑了笑,“既然如此,小姐还是把奴婢放了,奴婢卑贱之人,什么用处都没有。”
可白秀媛眼见自己没有挑起计英半分情绪,在她淡然的神色下更加躁怒了,气得又砸了一套茶碗。
“有没有用处,不是你说的算!”
... ...
白秀媛走了,计英被带去了另一个空院落。
东面开宴了,咿咿呀呀地唱着戏。
西面的院子空旷无人,只有飞鸟从四方天空飞过。
计英回想起方才房中的闹剧。
白四哥对她真好,从冲进房中便吵了起来,一直不停地不停地问她在什么地方。
白四哥那般儒雅的男子,竟还有这般的时候?
计英受之有愧。
可是她的那位夫主呢?
若不是白秀媛说他来了,她还真不知道他竟然屈尊来了。
他从头到尾没有问她一句,一句都没有。
飞鸟又从天空掠过,没有留下痕迹。
计英早已习惯了。
要从白秀媛手下逃脱,她必须得靠自己。
东园在开宴,白秀媛一时半会回不来。计英看到看守她的小丫鬟也饿了,开始吃糕点,顾不上她了。
她小心地解着困绳,幸而几个小丫鬟力气不大,绳子系的不紧,计英很快就解开了,慢慢向后门摸了出去。
小丫鬟们吃的正要紧,全然没有察觉,计英闪身出了后门。
计英甫一出了这园子,便准备向人多处而去。
现在白秀媛是打着她失踪的幌子,将她暗暗捆住,只要她在人前露了面,白秀媛就不能随便绑住她了。
到底今日是白家的花宴,白秀媛还是要脸的。
计英立刻向东面快步跑去,她连裙裳都没有,只穿着中裤,裤脚上还沾染了白秀媛弄来的血,可她顾不得了,跑得鬓发飞起。
跑了没多远,突然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
瞧着像是黄普?
计英正要过去,忽的听见叮叮咚咚的钗环声。
这钗环声一出,黄普转头跑没了影,而白秀媛的话随着钗环声传了过来。
“梁哥怎么露了个面就走了?席面不好吃吗?这可是在苏州最大的酒楼定来的。”
白秀媛的声音没变,但说话的语气又软又柔,计英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但她眼下最要紧的是躲藏,她很快发现了一块半人高的石头,立刻闪身奔了过去,蹲在了石头后面。
这是一块太湖石,石上还有空洞,计英蹲下,恰恰能从空洞里瞧到路上的情形。
白秀媛一行已经绕了过来,她身旁约莫就是那位“梁哥”。
那男人二十出头的模样,身材高挑,面相却有些阴柔,他通身锦缎,腰间悬着一块玉佩,日光下的玉佩光泽盈盈,远远瞧着质地不俗。
白家的亲戚计英都见过,但她没见过这个叫做梁哥的男人,如果没猜错的话,是不是白家攀上的金陵城的权贵?
她正想着,就见白秀媛撵了丫鬟,挽上了那男人的胳膊。
“梁哥是嫌宴请饭菜不如金陵吗?那我再让小厨上给哥哥做些?”
白秀媛一口一个“哥哥”叫的计英耳根发麻,那“梁哥”却似不领情一样,往前走着并不言语。
白秀媛愣了愣,以为他生气了,神情紧绷起来,换了语气小心地问。
“咱们陆三爷这是怎么了?”
那陆三爷这才看了她一眼,“没怎么,我只是瞧着你父亲,好似更喜欢你那未婚夫郎?那宋家门楣不算低也不算高,莫不是因为他是嫡出,我陆梁不过是庶出?”
白秀媛差点跳起来反驳。
“怎么会?宋远洲再是嫡出,宋家也就是个造园的人家,三爷你是什么人,兴远伯府的长子!”
兴远伯府?
计英明白了过来。
原来白秀媛攀上的权贵,是兴远伯府,而她想要给这位兴远伯的庶长子做正妻。
那么,白继藩巴巴地要买云澜亭的图,也是为了兴远伯府吗?
兴远伯府要云澜亭的画做什么?
计英干脆定下心来听这两人说话。
白秀媛见着那陆梁生了气,又急又怕。
“三爷放心,我和大哥已经商议好了,今日就寻个由头和那宋二退婚。他一个死病秧子,怎么能和三爷你相提并论?”
那陆梁斜着眼睛看着她,“是吗?”
“是,是!”白秀媛顺着他的手臂攀上了他的肩头,又一抬手勾住了他的脖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