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表情难看的还有张生娣和桃源高中校长赵文,因为邵家在向法院起诉时顺便连陈光的用人单位,也就是桃源高级中学也一起告了。
赵文收到传票后大惊,她昨天当然也接到了门卫的报告,但她原本以为这只是学生之间的纠纷,怎么竟然牵扯到了学校老师,甚至还牵连到了学校呢?!
而且,学生告学校?!竟然还有这种操作?!
赵校长不仅意外,还有些生气,就算这个邵曦是她恩师的孙女,也太嚣张了吧?把尊师重道的传统美德都丢到哪儿去了?
于是赵校长亲自到邵家了解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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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赵校长去了邵家的时候,陈光还有些自得地在教研组里甩狠话:“现在的小孩子是越来越胆大妄为了,都要高考了,在这个节骨眼儿上闹事,呵呵!等着被开除吧!这种学生哪个大学敢要哇?”
一干不明情况的老师也都觉得邵曦实在有些过份了:“这孩子也太冲动了,那大字报又不是陈老师帖的,她告那个姓张的家长就罢了,怎么连老师、学校也告了?”
只有邵曦的班主任关老师冷冷看着陈光,哼了一声说:“积点口德吧,人家小姑娘本本分分的来读书,也不知道得罪了谁,这么铁了心的要整她,真是惹到了疯狗,倒了八辈子霉!”
陈光眯着眼轻蔑地说:“关玲,你要护短也得看看护的是个什么东西!真当那种农村来的乡下小姑娘能是什么好种?呵!”
关老师气得不再说话,抓起教案离开了办公室……
陈光没有得意太久,仅仅隔了一天,学校体育教研组长就来找他谈话,通知他被开除的消息。
陈光大惊,怎么可能?!明明昨天校长亲自去邵家调解了,怎么今天竟然要开除自己?
体育教研组长也不肯多说,只催促他去财务结账走人。
陈光不明所以,从财务室结完帐出来时,经过大办公室,就听见里面有人愤愤地说:“……看不出来是这种人!真是太坏了,一个大男人舌头这么长,败坏人家小姑娘清白,真是烂透了!”
“就是啊!我就说看那小姑娘平时虽然不怎么活泼,但是学习很努力,还能勤工俭学,真不知道哪里得罪他,我看过人家简历的,转学来之前是城市户口啊!怎么就听他整天叫人家农村乡下小姑娘,这种人带着有色眼镜还当什么老师?”
“我听老赵讲,她去邵家问是怎么一回事,结果人家家长直接把小姑娘去医院体检报告都拿出来证明清白,真的是……换作我家小孩被人说那种话,我都要气死了!还好邵教授是老赵的导师,说只要开除他就撤消对学校的起诉,也算是放学校一马,不然这种事要是闹大了,咱们下半年的招生指标真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哦哟!这种害群之马早点开除保太平呀!我就说他老是喜欢说学生的闲话不好,他老是不听,整天瞎听瞎讲,这下好了,踢到铁板了!”
……
陈光两眼发直,学校竟然这样对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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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张生娣也在单位食堂里哭天抢地,法院寄给她的传票是直接寄到她的单位的,国营大食堂哪有什么秘密,转眼间就人人都知道她被人告上法院了。
虽然不知道是为什么,但是这年头在朴实的老百姓眼里,闹上法院的那肯定是干了坏事的,顿时看她的眼神都透着古怪,直到下午,食堂领导过来跟张生娣谈话,问她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张生娣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在领导面前将自己去儿子的前学校闹事,贴了女孩大字报的事都说了一遍,张生娣平日里是个泼辣的,办事虽然麻利,但是却是半点亏也吃不得的,因此当她说自己被那女孩告了之后,领导看她的眼神里便带了三分看智障的意思。
然而张生娣也是意识不到这种意思的,她深信自己是在为儿子申冤,什么法院传票,根本就是那女孩子搞来吓唬人的!切!她才不会怕这种小把戏,要是那女孩还不服软,她就继续闹,有钱人最要面子,她就看这家人还要不要这女孩子下半辈子好好过了,想让她息事宁人,不给个万儿八千的别想让她闭嘴!
因此,几天后,食堂领导再次找到她,说要开除她的时候,张生娣觉得自己怕不是听错了,开除?!
“开除我?什么意思,要我下岗啊?可以啊,给我一笔补偿金,下岗就下岗,老李下岗的时候补偿金给了两万,我工龄可比他长,怎么也得给个三万吧?”张生娣说。
食堂领导皱眉,冷冷说:“不是下岗,是开除,张生娣同志,你在我们食堂工作期间,对外服务态度恶劣,对内不遵守食堂纪律,不服从管理,影响极差,经过单位管理层研究讨论决定,对你予以开除处分,从今天起中止你的劳动合同,你可以不用再来上班了。”
张生娣这才慌了,她坐在食堂地板上大哭,她还有四年就能正常退休了,原本看着身边有同事被安排下岗了,还眼热,盼着自己也能下岗,拿一笔补偿款下岗算了,谁知现在竟然要被开除!
开除是什么意思?开除就是单位要赶她走,一分钱都不会赔给她了……这可怎么办呐!
但是,没有人同情她,以往就看不惯她倚老卖老的臭脾气的前同事们合力将她推出了食堂,让她不要在门口影响生意,否则就要报警了……
张生娣浑浑噩噩回到家,就看到曾奕辉在撬自己的床头柜,吓得尖叫:“小辉!你要做什么?!”
曾奕辉扭过头瞪着她:“找钱啊!妈,你把存折放哪去了?给我点钱,我买包烟。”
曾奕辉瘦得脱了型,原本高高大大的个子,现在却瘦得可怕,张生娣摇着头,抱着儿子哭:“小辉!不要再抽烟了!呜呜呜!你看看你都变成什么样子了?!你看看书吧!咱们明年,明年再拼一把好不好?!只要你肯好好念书,妈妈砸锅卖铁都供你!求求你不要再抽烟了!”
曾奕辉猛地推开母亲,吼道:“念书念书,你现在要叫我念书了?以前你怎么不叫我念书,整天就是训练训练,现在才想到要念书,太晚了!我的人生都被你毁掉了!”说着又回过头去撬母亲的床头柜……
“你不要撬……不要撬了……小辉……”张生娣边哭边去拉儿子,“我们没有钱了!早就没有钱了!你抽的是什么烟啊……为什么要那么多钱?我为了你,工作都丢了!我们现在怎么办?!你是不是要逼死我啊!”
*
十月末,邵曦告陈光、张生娣诽谤及敲诈勒索案,缺席审判结果,邵曦胜诉,法院判定被告应当向原告进行书面和口头道歉,并予以每人500元的罚款,用以赔偿原告精神损失。
判决书发到陈光和张生娣手中时,两个以为只要不出庭就不会有事的“法盲”才知道自己随口说说,贴张大字报的事竟然是违法的。
邵曦倒并不在乎这两个人是不是真的会书面或者口头道歉,更不会在意这两人会不会真的交500块钱的罚款,她只是将法院的判决书复印了许多份,分别贴在了陈光和张生娣的家门口及附近街区。
这两个人瞬间便出了名,从此走在街上少不了被指指点点,一张真真实实的判决书,衍生出版本各异的都市传闻,陈光此时才知道,什么叫人言可畏。
而张生娣的判决中还有一项罪名是意图敲诈勒索,这让周遭的人看她的眼神中开始充满了警惕和猜忌,甚至于她早上出去买早点,竟然会被拒绝——
早点摊的老板娘嗓门特别大:“我可不敢卖东西给她,万一她咬一口往地上一躺说我的包子里面有毒,我还活不知了呀?!谢谢侬一家门!不要来买我的东西!赚不起侬的钞票!”
张生娣气得发抖,看到那些判决书拼命的撕掉,骂街,但是第二天,街头巷尾又到处贴满了判决书……
这样的日子仅仅过了几天,张生娣就再也受不了了,她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她再次来到桃源高中门口,等着邵曦放学,想去求个饶,却在学校门口看到了,同样鬼鬼祟祟的陈光,顿时怒火中烧,冲上去抓住陈光又打又骂:“都是你!都是你这个坏心肠的老师,骗我去贴大字报,你该死!”
陈光被打得痛叫连连,只得还手,两人扭打作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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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曦在学校的公告栏里也贴了一份判决书,她不想跟上辈子一样受人指指点点,这份判决书足以堵住所有好事者的嘴。
恢复上学后的日子过得倒也算平静,只是这天和张媗一起回家时,见校门口围了一群人在看热闹,也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一向不爱凑热闹的她拉了拉有点蠢蠢欲动的张媗:“走啦!早点回去做功课,晚上约了大魔王来讲题的啊!”
于是,两个小姑娘从人墙之外经过,缓缓走远……
第76章 过去·高考·木偶剧……
邵曦又做梦了。
这一次的梦似乎是上辈子的延续,梦中,邵曦看着自己倒在地上,口鼻流血,一动也不动。
曾奕辉甚至又踢了她几脚才发现她一动也不动了,这才想到去探她鼻息,发现她没了呼吸才慌了神。张生娣第一时间反应的不是救人,而是让儿子快点把人弄出去……
“不好让伊死在屋里呀!快点将伊丢出去!啊哟!这房子死过人了,以后不好卖咧!”张生娣拍着大腿埋怨道。
曾奕辉恢复了一点理智,抓住母亲颤声:“姆妈,我打死人了……我要坐牢了……”
张生娣这才反应过来,人是儿子打死的,但是她没有让儿子去自首,而是和儿子一起把地上的女人抬到床上,将血上的血污擦干净,换上睡衣睡裤,盖好被子,然后才打电话叫救护车,说儿媳妇睡觉睡死了……
邵冬归和梅迎香得知后赶到医院,却见女儿已经成了一具尸体,悲痛不已,后悔自己明明听女儿说过曾奕辉对她不好,却因为自己被迫离婚而不愿意让女儿离婚,如今竟然造成这样的结果……
然而这还不是最大的打击,医生的死亡报告让他们得知,女儿死于颅脑血管爆裂,很可能是被殴打所致。
梅迎香悲痛之下当场晕了过去!
邵冬归打不过年轻力壮的曾奕辉,只能告到法院,然而即使证据确凿,曾奕辉也只是过失致人死亡,仅仅被判了三年徒刑。
邵冬归不服,上诉,却没有被支持改判,一番折腾下来,老两口复婚的计划被一延再延,梅迎香身体垮了,邵冬归自己也病困难医,不过几年,两人便相继去世。
而曾奕辉出狱后,和母亲卖掉房子,换了一处住所,照样结婚生子……
梦境突然如果被砸碎的镜面碎成无数片,落入虚幻的黑暗中。
邵曦睁开眼,枕边是一片泪痕。
她却觉得无比安心和温暖,都过去了,那一切都不会再发生,这一生她可以过得很幸福!
邵曦发现自己的梦境似乎总是发生在某人的命运发生变化之后,就如张媗,现在又梦到曾奕辉……看来这辈子,自己和这个男人是真的彻底不会再有什么交集了。
她终于摆脱了那个可怕的梦魇,卸下心头最大的包袱,可以轻松地面对未来了!
*
时间一晃,1993年的高考来临,邵曦和邵晨同时参加了高考。
邵曦以超过录取线22分,张媗则超过录取线15分,两个小姐妹双双考入第一志愿海市戏剧学院。
由于此时还没有专门的广播主持专业,邵曦选择了电视文艺编导专业,同时选修了张文声教授的语言表演艺术课。
张媗则如愿进入了表演专业,而令两人惊讶的却是,毛鑫宇竟然也进了戏剧学院。
毛鑫宇的第一志愿是f大中文系,然而分数线差了两分,得知这个消息后,邵曦和张媗都很为他感到惋惜,还以为他会复读一年再考,谁知毛鑫宇笑嘻嘻地说被第二志愿戏剧学院电视文艺编导专业录取了,就这样跟邵曦成了同班同学。
而邵晨也同样以两分之差被挡在了科大校门之外,他的第二志愿是邵征和汪云溪二老认真考虑后为他选定的海市工业学院的金融专业,汪云溪有位关系不错的朋友在这所专科院校任教,虽然是一所大专院校,但是金融专业的教学水平还是可以的。
然而邵春生夫妇却不愿意儿子去读大专。
“只差两分,再复读一年,明年笃定能考上科大了!”邵春生哭着说,“爸妈你们不要就这样放弃晨晨啊!他是咱们邵家唯一的男孩子,邵家世代书香,怎么能到了晨晨这一代只有个大专文凭?”
邵老先生沉默了,他又何偿愿意孙子去读大专呢?但是差了两分就是差了两分,为了这两分要不要再花一年时间去复读呢?老人也有些犹豫。
汪云溪在这件事是要相对理智许多,她说:“大专有什么不好?关键是专业选好,将来就业前景好,再说了,进了大专要是学习好,将来还可以专升本,到时候再考进科大也不是问题啊!”
“哎呀,专升本总归不那么正宗的呀!要么出十万块赞助费,直接今年进科大么好咧,也不用再复读了。”阎习说道。
邵春生夫妇自从被邵冬归赶出邵家别墅后,果然如邵征推测的那样,向仪表厂申请了福利分房,有岳父从旁操作,确实很快就有了住处。
人果然是要被逼一逼的,住出去之后,房子装修,买家具等等都自己操办过一场之后,邵春生夫妇虽然整天吵得不可开交,竟然也还是将日子过了下来。
其实双职工的收入只要不乱花,在这个时代要正常生活并不是件难事,邵春生见识到了自己没钱的时候那些过去的朋友是些什么嘴脸,也因为没有什么可显摆的了,什么舞会,沙龙自然也没有条件办了,渐渐也周转开了。
只是邵春生向来两手不沾阳春水的,家务事他是半点不干,阎羽骂也没用,如今他们却是请不起保姆的,只能自己动手干。
邵春生以往的温柔乖顺,知情识趣也在每天数不清的柴米油盐中消耗殆尽,他吵是吵不过妻子的,被骂了只能生闷气,再没有往日一置千金的派头,不过夫妻俩对于儿子的培养方向倒是非常一致——一定要让邵晨进科大。
因为这对夫妻俩不约而同的觉得,老父亲邵征是科大的退休教授,儿子进了科大必然会得到老爷子的偏爱,将来必然会被老爷子定为家族继承人……
是的,家族继承人!
可惜,这次连他们儿子都觉得他们脑子有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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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晨花了一年的时间复读,也花了一年的时间跟邵曦比拼成绩,他自认已经尽力了,只是……拉不下脸来问魏启文问题,然后就形成了一个奇特的学习怪圈——
邵晨不会的,问邵曦,邵曦懒得同他多说,就去问魏启文,然后把魏启文讲解的内容录下来,给邵晨听……
次数多了之后,魏启文就疑惑了:“这个问题我跟你说过至少四次了吧?你最近怎么回事啊?”
“哦,晨大少爷让我问你的,麻烦你快点说……”
“邵晨怎么这么作的啦!”
“这个你要去问他,我也没办法。”
于是,邵晨的一个问题,邵曦相当于复习了三到四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