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下之意:这回,他不会再逼迫她吃东西,但是,她如果不吃,他也不会放她离开餐桌……这是他的地盘,这点他完全办得到。
***
张妈很快做了蘑菇蒸蛋过来。
小清当然不想和他干坐着,她只犹豫了一秒,便端过来拌了饭低头猛吃。她喜欢吃蒸蛋拌饭,里面加点蘑菇,再加点虾米……一来方便,二来味道鲜美。
黎北晨却没再动筷子。
她吃得狼吞虎咽,他就在对面不动声色地看着,唇角很快浮现出清浅的笑意,脸色也柔和了几分——
她喜欢吃什么,他当然知道。
“你知不知道,我是怎么分辨你喜欢吃什么的?”在她吃了大半的时候,他才打破沉默,淡淡出声。
小清当然不理会。
黎北晨也不介意,自嘲一笑,继续开口——
“你喜欢吃的东西,你最多往我身上扔两次,你不喜欢吃的东西,会持续扔在我身上。”属于他们之间的回忆并不美好,但却依旧如此清晰,“你喜欢吃虾,就把虾壳扔我身上:你不喜欢吃胡萝卜,就把整盘胡萝卜扔我身上。蒸蛋……属于你喜欢的那类。”
一席话说完,小清那边早已停了动作。
她不记得这些差别和习惯,但是从他口中说出来,她听得心里一阵阵酸涩。他们之间的关系,早就穷途末路,早就支离破碎……他说这些有什么用?
他不记得他造成的一切了吗?
她放下碗筷,低头沉默了良久,终于红着眼眶抬起头来:“那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吃蒸蛋吗?因为我爸爸喜欢做这个。可是现在我爸爸呢?”
鼻子一酸,眼泪当真掉了下来。
小清也顾不上形象,抹了把眼泪猛地站起身来,动作大得把碗也带了出去——
“乒!”
碎片四裂。
“是谁害我爸爸被关起来的?”她带着哭腔喊出来。
站在门口的张妈被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收拾碎片,才捡到第二块的时候,便听到黎北晨极冷的声音:“出去。”抬头,黎北晨的脸色果然青黑一片。
张妈不敢逗留,连忙撤了。
“坐下。”餐厅里只剩下他们两个,黎北晨才淡淡出声,竭力克制着自己的怒意,“我会告诉孙法官,不重审你爸的案子。”
这是他的让步。
慕向贤的事,一直是他们之间的禁/忌。
“然后你就打算关我爸爸一辈子吗?”小清轻嗤,鼻翼间越发酸涩,委屈的泪忍不住掉下来,“你们黎家到底是什么事,非要牵扯上我爸爸?”
黎北晨的薄唇紧抿,脸色已沉到了极致。
“不说是不是?”小清吸了吸鼻子,用最大的声音冲他嚷出来,“黎北晨,你混蛋!”这么多年,她几经周折都不知道真相,他分明就是在耍她!利用黎家的权势,玩耍别人的人生!!
吼完他,小清转身就走,朝着最近的一个房间冲过去……
她不管这个房间是干嘛的,她就想把自己关起来不见他!
黎北晨的目光随她过去,视线正好看到她脚跟处的斑斑血迹,脸色顿时一变:“你的脚怎么回事?”他豁然站起了身。
“乒!”
小清的动作比他更快,已经甩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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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冲入的房间应该是客房。
房间不大,家具都是新的,床铺收拾的整整齐齐。小清直接趴上去,把脸埋在了被子里失声痛哭,这么多年,她第一次放纵自己发泄情绪——
她的一切都被黎北晨毁了!她的爸爸至今被关在牢里!她和黎北晨的关系,早就破碎支离……他现在还困着她做什么?
他们之间不可能了。
死也不可能了。
******
“慕小姐?慕小姐?”在黎北晨的授意下,张妈提着医药箱,在外面敲了近一个小时的门,“您先开一下门好不好?我是张妈。”
里面没有回应,只有隐隐传来的抽噎声。
“慕小姐,您有什么话跟我说好不好?别跟自己过不去啊!”张妈不忍,在门口苦苦劝慰着,“您让我看看您的脚,我处理完伤口就出来,好不好?”
依旧没有回应。
张妈没办法,只能转身回客厅,向坐在沙发上的男人汇报:“黎先生……”
他静候在此,身影冷清而落寞。
“她不开门?”黎北晨接了她的话,淡淡出声,小清的脾气,他比这里任何人都了解。轻叹一声,他站起身来,“把备用钥匙拿来。”
“呃……好的。”张妈连忙找来备用钥匙,连同着医药箱一起递给黎北晨,欲言又止地出声,“黎先生,慕小姐她……”好像还在里面哭呢!
“你下去!”黎北晨打断她,冷声命令,“不管听到什么,都不许管。”
张妈愣了愣,赶紧走了。
‘不管听到什么’指的是什么?张妈可不敢问……
***
一室寂静。
黎北晨在客厅等了许久,也不见她有开门出来的动静。他只能走到客房门口,抬手在门扉上轻轻叩了叩:“是我。”
远郊的别墅区本就冷清,再加上夜色已深,周围安静得没有任何杂音……客房里面没任何响动,她没给他任何回应。
低叹一声,黎北晨只能拿出备用钥匙,开门走了进去。
****
一室黑暗。
客房里没有开灯,他只能借着外面的灯光,勉强辨别室内的情景——她趴在床铺上一动不动,大半张小脸都埋在了被子里。走近看,还能看到被褥上明显的湿意和她脸颊上残余的泪痕……
她是哭够了,也哭累了,才睡了过去。
黎北晨蹙着眉,看着她此刻的模样,他的心里有钝钝的痛,也有丝丝的躁:怎么就偏偏不肯……好好的呢?
他们,明明可以好好过。
他俯身,情不自禁地抬手,想要擦拭她脸上的泪痕,长指却在触碰上她脸颊的前一刻又收了回来。他坐上、床畔,闭了闭眼压抑着自己的情绪,最终强迫自己把注意力停在了她的脚上……
单手扭亮了壁灯,昏黄的灯光下,他能清晰地看到她脚跟处的血迹。
已经干涸,显然是被高跟鞋磨破的。
黎北晨的眼底略过一丝歉意:那两个小时的路……是他让她走的。
“抱歉。”他淡淡出声,尽量不吵醒她,打开了医药箱,帮她处理伤口——他小心翼翼地帮她脱下袜子,拿了双氧水的喷剂,帮她清洗伤口……
“嗯……”她蹙眉,在梦中低吟出声。
今天太多的刺激已经让她的精神虚脱,她已坠入虚无的梦里,没有精力再睁开眼睛。脚跟处凉凉的触觉、轻柔的动作……她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梦境?
伤口并无大碍,黎北晨处理完,重新坐回她的床沿。
多久,没这样安安静静地共处了?
黎北晨本想抱她去楼上,却又怕动作太大吵醒了她,于是他只能在侧静静陪着,良久良久,久得他几乎要怀疑:她这么排斥他……他把她找回身边,是不是错了?
“小清……”他喃喃地叫出她的名字,小心翼翼地帮她掖好被角。
她没醒,他颓然地呼出口气,想要离开,她的小手却从被子的缝隙中探出来,完全无意识地……抓住了他的食指。
温温软软的触觉,缠上了他微凉的食指,也让黎北晨瞬间停了脚步,乱了心神……
他驻足回头,看到她的眼睛还闭着,眉头却微微隆起,睡得极不安稳,就连抓住他手指的力气,也在一点点加重……她像是在梦境中挣扎,他的指成了她唯一的依赖。
黎北晨顿时不忍心丢下她。
他在她的床沿坐下,长指拂过她额前的碎发,声音很低很轻:“做噩梦了?”
轻柔的动作,像是一种无声的抚慰,让小清在梦中渐渐平静。只是,她嘴里开始喃喃地呓语出声:“为什么……为什么总是那么……混蛋……”
这是她的无助。
无处可说的无助。
黎北晨不由心疼,他俯身承诺,在她听不见也看不见的此刻,嗓音柔和得不像话:“以后尽量不会。”
手掌一翻,他将她的手反握在掌心,在床侧静静守了-夜。
夜色寒凉,一室温暖。
虽然黎北晨知道,这样的宁静,只不过是镜花水月!一旦明天她醒来,她会继续恨他,继续排斥他,会继续不快乐……
但是——
黎北晨望着她已然平静的睡颜,无奈地想:怎么办……纵使是错的,他也不想放手;纵使知道她不要什么,他也不想成全。
***
翌日。
阳光从素色的窗帘缝隙中透射进来,小清在客房的床上转醒。
她睁开眼睛,怔了一秒后,豁然坐起——房间里安安静静的,只有她一个人。地上还躺着她昨天随意踢落的两只拖鞋,凄凄凉凉的散在大床的两侧……
看起来,没人进来过。
那么昨晚的安定和依靠,其实都是她梦里的错觉……也对,她想在这里找到什么安定和依靠呢?
小清自嘲地笑笑,看着这陌生的地方,心里一点点又冷了下来。她找到拖鞋翻身下床,可才发出一点动静,房门却被叩响,张妈的声音也随之传了进来:“慕小姐,您醒了吗?我是张妈。”
***
洗漱用品都是张妈随后拿过来的。
小清打理完毕出房间,张妈便领她去餐厅,同时好心地劝:“慕小姐,刚刚那间是小客房,里面的东西都不全。要不您今晚还是……”睡到楼上去吧?
那里什么都准备着呢!
“我就要这间。”小清打断她,强调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