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氏见庭芳来了,笑道:“赶紧的,把庭玬那猴子拎出去,没得裹乱。”又道,“昌哥儿也出去同你四妹妹做耍,回头屋里就收拾好了。咱们家近来没有多余的丫头,恰好问你四妹妹借个丫头使。”
庭玬探头问道:“我们出去玩,四妹妹帮着收拾。”
庭珊一脸鄙视:“要四妹妹收拾,她能给你弄出一花花世界来,看小八的屋里,全是大红大绿的。”
庭芳无奈的笑:“小八小么,说的好像我不会收拾屋子四的。”开玩笑,陈氏亲带出来的徒弟,审美必须没问题!然并卵,没有人相信她,谁让她头一回出手就是游乐场呢?
提起小八的屋子,庭玬忙问:“不是说有木匠来吗?怎么还不见人?小八的东西都叫福王殿下拆走啦!小八会哭的。”
越氏拍了庭玬一下:“我看是你想哭吧?老太太才做完生日,哪有那么快来。一来好几个月的,人家家里不用收拾啊?”
庭芳道:“魏强叔同振羽婆家人一同来,他们一个地方的。正好下了聘,我就好发嫁了振羽。既然定了亲,就不好拖的。”
“那就办的热闹点,”越氏道,“行吧,你们出去玩,我回头还得叫针线上的赶几套衣裳出来。”
徐景昌忙道:“师母不必忙,随意捡几套旧衣裳就行,学生已是感激不尽。”
越氏笑道:“这话说给你师父听去!他们酸儒恨不得披件破烂到身上。在我这里却是说不通的,师母只爱颜色好,不独为你。”说毕赶人,“去吧去吧,外头玩去,别挡着我的事。”
一群孩子都笑着退出来,庭玬立刻上蹿下跳的围着庭芳问:“匣子里是什么呀?”
庭芳只得把东西拿出来,给他们演示了一番什么叫电磁感应。庭玬眼睛瞪的圆圆的:“啊啊啊!司南会自己动!它它它转了!我看见它转了!四妹妹你会仙法!”
庭芳斩钉截铁的道:“没错!四姑娘是狐狸精变的!”
徐景昌噗的笑出声:“你们可真会玩。”
庭芳扭头对徐景昌道:“福王殿下叫我想的,说是哄皇后娘娘开心。”
徐景昌看了一回,摇头道:“那你这个就不好。”
庭芳点头:“我正想问你,所以才又来寻你。”
徐景昌道:“法子好,粗糙了些。虽是小孩儿的玩意,敬上就显得你们家不尊重了。”
庭芳愣了下:“我就弄个原材料,自然是要福王殿下自己加工,才好敬上的。不是我们献上,而是福王献上。”
徐景昌恍然大悟,做下属的总要给上峰留些点评甚至批评的余地,方显得上峰高明。叶阁老个老狐狸!但还是摇头:“你们是不知道,殿下去宫里侍疾了,就不在家。你们现去找他是找不着的。横竖不是十万火急的东西,且做好些,替殿下省些心吧。他近来烦的很。”
眼看事涉宫闱,庭珮立刻指着件事拉着庭玬走了。他倒不是避嫌,就是怕庭玬偷听,回头到处乱说,惹祸呢!
徐景昌见没了小屁孩,才压低声音道:“皇后看着不大好,近来你千万别招惹福王,他极不高兴。”
庭芳苦笑:“就没一回是我招惹他的!”
徐景昌笑道:“枪打出头鸟。”
“你还笑!”庭芳怨念的看着大师兄,“你说怎么改才能叫不招惹他?”
徐景昌想了想,道:“还能怎么改?无非是改的细致些。再有,这块马蹄形状的磁石得想个法子改的叫人看不见是磁石。顶好做个箱子样儿的,使个人捧着,悄悄儿在后头弄铜线圈,叫司南自己动,装作发功的模样。好似那耍魔术的一般,就对了。”
庭芳目瞪口呆:“那不是在娘娘跟前装神弄鬼么?”
徐景昌道:“娘娘是什么人?能不知道你们弄鬼?福王殿下就没正经过,不过是彩衣娱亲罢了。看热闹是一重味道,看完热闹听原理又是一重热闹。极好的想法,自然得让人高兴两回才划算。依我说,索性弄个小屋子,雕工细些,把磁石藏起来,再做些假山水,看着像个园林景观,盒子揭开先赏景再赏趣儿,岂不是更好?”
庭芳点头受教:“我赶紧找人做去。”
徐景昌道:“旁人做不了那么好那么快,你画个图样子,我替你写个条儿,叫十一哥的作坊动手。他们手艺好,东西都齐备。敬上的玩意儿,就没有省事的。小园子里的树得用玉石、山得用玛瑙,亭台楼阁少不了琉璃。便是你认得手艺好的匠人,也未必有那么多好东西。样子画个大概就好了,他们给皇家做惯了东西的人,心里有数儿。”
庭芳跟皇家打交道少,真不知里头有那么多弯弯绕绕。忙叫丫头拿笔墨来,就地画图样,徐景昌在旁边看着指挥。不一会儿,图样就画好了。徐景昌拿了张纸写了个条儿,无非是叫作坊照着做,乃预备敬上之物云云。写完看了看自己狗爬的字,再看看庭芳在旁边写的注解,脸登时就红了。
庭芳抿嘴笑,就是不说话。
徐景昌白了她一眼,道:“还得起个名字,十一哥最近焦头烂额,文章更是比我好不了多少,索性别让他操心了吧。”
“时来运转。”庭芳脱口而出。
“嗯?”
庭芳道:“我说叫时来运转,怎样?”后世的大老板都喜欢这名儿,很多大集团的门口都弄一球,配个小喷泉,天天指着自己时来运转,可见是个好口彩!
徐景昌不由笑了:“俗了点,兆头却好。”皇后估计知道自己不成了,但好运气依然是想要的。她精通史书,怎会不知太子之艰难?或许对自己已经不指望“时来运转”了,或许更宁可把自己所剩不多的运转给儿子。谁知道呢?横竖福王送的礼物,便是不讨喜,也没过错的。
写好说明书,磁石与司南即可打包,火速送往福王的作坊。忙完这些,太阳已经西斜。一大家子呼啦啦的往老太太屋里去。徐景昌初来,自是要跟着去的。
兄妹两个一齐到时,老太太屋里早坐满了人。见了徐景昌,老太太先笑骂:“又多了个猴儿,下半晌好悬没给你吓死。”
徐景昌尴尬的半死,忙又冲诸位长辈作揖:“晚辈孟浪了。”他当时只顾着跟着庭珮陈谦逃跑,一时没想起都是大家大族的,动静得有多大。今天他们哥仨正经给叶家添了个大新闻,够女眷们乐十天半个月了。
杨安琴走来携了他的手笑道:“别太拘谨,家里猴儿多,不差你这一个。”
徐景昌又只好单给杨安琴问好:“姑母安。”
杨安琴想了半日,方想起自己算是定国公八千里的表妹。笑道:“你这声姑母叫的我都快想不起来,还是叫我姨母吧。我同你娘还近些。”
从亲缘上来说,杨家却是与邱家更近,现有的,他嫡亲舅母便是杨氏。只是风俗多偏向父系,再加上他极讨厌邱家,故一出声叫的便是姑母。
老太太笑道:“你们那些个世家,算来算去都是亲戚,得亏你们记得住。”
杨安琴抱怨道:“记的老费劲儿了,我打小就得背,不然来了人非得叫错了不可。方才昌哥儿管我叫姑母,就好悬没想起来。还是我们老祖宗时候两家联的姻。”
老太太趁机道:“好一个姨母兼舅母,见面礼给薄了我可是不依的。”打徐景昌一进门,眼睛利的就瞧见他身上穿着二老爷的旧衣裳,结合今日疯传的八卦,都心生同情。恰好有认亲的环节,杨安琴给点见面礼,大家跟着贺贺喜,就能体面的把徐景昌的东西备整齐了。半大孩子正是轴的时候,尽可能别伤他们颜面为上。
杨安琴的精明劲儿不比老太太差,都是当家多年的人,即可就拉着徐景昌的手上下打量他:“比你娘小时候儿还生的好些,正该衬大红的衣裳,且叫姨母回家翻翻。只怕还有大红的缎子,叫裁了衣裳与你穿。”
陈恭不干了,他也爱红衣裳,嚷道:“大红缎子你全给四姐姐了,好容易给我留了一匹,又要送人!”
杨安琴恨不得掐死自家小儿子!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庭芳翻个白眼,冲陈恭道:“小气鬼!大红布料我多的很,回头找找,大伙儿都分了吧,人人有份。”
秦氏忍不住问:“你哪来的那么多料子?”眼睛飘像老太太,太偏心了吧?
庭芳道:“回三婶的话,上回做了个魔方献给了福王殿下,殿下高兴,赏了两箱子。那时候没看,次后打开都是鲜亮颜色。白放着叫虫子咬了倒不好,拆出来兄弟姐妹一人做一套大概是够的。如果不够么~~”庭芳托长了音调,跑到老太太跟前笑道,“就要老太太个大财主给我们补上,大伙儿说好不好?”
叶家兄弟姐妹一齐大喊:“好!”
老太太忙悟了耳朵,又伸手打庭芳,恨恨的道:“家里有你一个,顶的了十个!我看将来谁家肯要你。”
庭芳嬉皮笑脸的道:“爷爷说了,我不用嫁,将来专祸害大哥哥就行。大哥哥,你说好不好?”
第137章 喵喵喵
庭树当了好久的布景板,忽然被点名,竟有些不习惯。干笑着答了一声好,又不知说什么了。老太太跟前想冒头,比朝堂争抢是容易,却也得跟几十口子人竞争。庭树吱了一声又闭了嘴,还没等老太太反应,别人就接过话去了。
只听庭瑶道:“四丫头的料子我瞧了,好是好,哥儿们穿着只怕老爷们生气。还是请老太太松点手,替哥儿们裁衣裳,四丫头的单送姐妹们吧。”
福王当时是想拐庭芳做王妃的,底下干活的人哪敢怠慢,捡的都是上好内造适合女眷动用的东西。因庭芳年纪小,特特选了粉嫩的颜色,以期讨好未来女主人。彼时风俗,男孩子倒是穿得,就是不大符合书香门第的审美。非年节时,男孩子那样打扮,九成九都要挨老子抽。送礼不能送出埋怨来,这是基本原则。
福王府的人没料到后来福王妃换了人,几大箱子好东西算白丢水里了。在古代,绸缎是硬通货,几乎可以当钱使。然而庭芳得钱太容易,上辈子的印记又太深刻,压根没把内造的消耗品放在心上,想起来就分了。她也不是真没划算,首饰就从来不随便分,而是暂且集中优势兵力,以供庭瑶做嫁妆。将来慢慢攒着,争取把姐妹们的嫁妆都添上些许。毕竟在古代,嫁妆是一个女人的腰杆。她希望姐妹们都直起腰杆做人,不要在夫家受丁点委屈。
原本是件高兴的事儿,但总有糊涂人会出来恶心人。老太太看了秦氏一眼,补充道:“抬了来我瞧瞧,也不用你们出裁缝钱,横竖晃神的功夫就被大丫头给骗了哥儿们的布料去,索性好人做到底。明日喊了裁缝来,就在我这里量了尺寸做起来。”省的秦氏干出截下布料只给庭琇做衣裳的难堪事!扭头问坐在身边的庭瑶,“可满意了?”
庭瑶站起来,对老太太福了福:“替兄弟们谢老太太赏。”
说话间,庭芳的箱子就抬了进来。齐齐整整三个大箱子,依次打开,全都是金碧辉煌的上好缎子。
苗秦氏咋舌:“得值多少钱啊?”他们家所有家当加起来都比不上了吧?
秦氏掰着指头算了半天,含着满腹酸水道:“二三千两了……”
苗秦氏羡慕的不要不要的:“你们叶家真有钱。”真能比她家家当啊!算上田亩房产,苗家就三千来两,还被乡间的族人逼的鸡飞狗跳。要不是娘家不好招惹,早被抢的骨头都不剩了。便是如此,还是过的艰难,才心急火燎的带着女儿进京,不想跟族人打交道。哪知庭芳一出手就是她全部家当,真该叫那起子族人开开眼,什么叫做有钱!
秦氏冷笑:“他们大房有钱,我们都是要饭的。”说着朝老太太方向努嘴,“那是大姑娘,大嫂子亲生的,自不必说。四姑娘是大嫂子亲养的,宠的上房揭瓦。别看她日常穿的寻常,凡有事时,杂宝金项圈就没重样的。那几箱子布料,一半是福王赏的,还有一半是舅太太给的。”
苗秦氏眼中冒出火来,用胳膊撞撞妹妹:“四姑娘庶出?你看你外甥?”
秦氏冲姐姐翻个白眼:“舅太太为什么要赏四姑娘东西啊?”悄悄指了指陈恭,“亲上做亲不是更好?”
苗秦氏奇道:“陈家二爷不是跟七姑娘”不对啊,俩孩子见天凑一块儿玩,正经青梅竹马呢。
秦氏道:“那我也不知道了,横竖舅太太待七姑娘淡淡的,待四姑娘么……我就这么说吧,四姑娘跟陈二爷打架,把陈二爷打了,舅太太都说打的好。都不知道哪个才是她亲生的。”
苗秦氏三观都裂了:“打……打嫡母的侄子?前儿你只说打架来着……”她儿子还要不要娶媳妇儿啊?
秦氏撇嘴:“就她最野,也不知怎么地,从上到下都爱她爱的不行。在老太太跟前,原先看着排在三姑娘后头,如今却是连三姑娘都越了过去。到了老太爷跟前更不消提,竟是独爱她一个,时不时叫去说话。今日就单叫了她去,听说还赏了一匣子东西,不知是什么宝贝。”
苗秦氏心痒难耐,推着妹妹道:“你去替你外甥说说,他们不肯也不打紧。咱们又没损失什么。那么得宠,嫁妆必不少的。你嫡亲外甥,还怕亏了你不成?”
正房里到处都是说话声,十分热闹。秦氏姐妹声音又低,只坐在旁边的庭琇听了个全场,深深的叹了口气,表哥是门第配的上?还是才华配的上?自取其辱的事就别想了好么?又听了半日,终于忍不住轻咳一声:“姨母,娘,咱们回家说吧。叫人听见了不好。”八卦都不捡地儿,心好累……
秦氏姐妹方才醒过神,纷纷干笑:“随便说说。”
庭琇也干笑,拉着庭苗的手:“走,我们挑料子去。”
庭苗小女孩儿,同庭芜一样才小学一年级的年纪,听说有新衣服穿,哪有不高兴的!只畏惧嫡母,不敢动弹,又怕人家都捡剩了,自己捞不到喜欢的。姐妹两个走到箱子跟前,左看看又看看。庭苗恰看见个嫩绿色的,颜色好,又合了自己的名字,就想伸手去捡。拉了拉,没拉动,抬头一看,另一端正在庭芜手里。姐妹两个各扯着一半,她俩常有些小矛盾,正怄气呢!就把日常学的谦让全都剁了喂狗。偏偏姐妹两个名字起的差不多,含义也差不多,看来此刻想法更是差不多。一个被宠坏的熊孩子,一个被憋屈的半死的怪孩子,新仇旧恨,谁也不肯撒手,对着练眼刀。
庭芜咬牙切齿的道:“我姐姐的!”
庭苗不肯示弱:“也是我姐姐!”
“我亲姐姐!”
“呵呵,你姨娘得罪了的亲姐姐!”
“那也比你亲!”
“都是姓叶的!”
“就是比你亲!”
“你去问问看咱们是不是一样亲!”
“撒手!”
“就不!”
“撒手!”
“就不!”
庭琇:“……”起身找到庭芳,“熊孩子杠上了,你去吧,你熟练活。”
庭芳:“……”好大的锅!姐姐很不想背!走到两个熊孩子对峙的地方,问:“一人一半?”
庭芜见到老大,委屈劲儿就上来了,瘪着嘴险些哭出来:“我先拿到的!”
庭苗看到庭芳还是有些怕,怯怯的说:“我先……”
庭芜炸了:“你装什么小娘子!”
庭苗眼泪唰的下来了,比庭芜哭的还快。
庭芳揉着太阳穴,她招谁惹谁了!庭芜是她亲妹妹,按理她该约束庭芜。但庭苗赶巧儿的比庭芜大那么一点点,连个礼让妹妹的借口都找不出来。就她一闪神的功夫,两个熊孩子居然竟相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