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儿这才发现,她哭了。可是谢淮序显然误会了她为何而哭,她默了默,拿过谢淮序手心里的手帕,低头擦着眼泪。
刚刚接手帕匆匆的一瞥,她不确定谢淮序是不是还在生气,可刚刚他跟她讲话的声音竟让她觉得温柔。
谢淮序的确矛盾极了,他气她来找沈彦希,可看到她受了委屈,泪眼汪汪看着他时,他那些气竟是生不起来。
罢了。他微不可查地叹息,从手边拿过一个红色的琉璃盒递过去,宝儿擦过眼泪,眼睛睁了睁:“这是什么?”
“拿着。”谢淮序凉声道,眼底闪过一抹不自在的情绪。
宝儿发现他竟有些躲避她的目光,疑惑地接过琉璃盒,打开一看:“呀。”她惊怔住了,眼中逐渐跃染欢喜,甜丝丝的笑容也从唇边荡漾开来,“好漂亮的糕点。”
谢淮序看向她,她哭过的眼睛还凝着泪珠,此时笑着,可爱又甜美,谢淮序嘴角扬起的细小弧度,很快就消失不见了,语声冷冷淡淡:“圣人赐的,我素来不爱吃这些,你替我尝尝,明日圣人问起来,我好回复。”谢淮序随手从一旁的书柜里拿出一本书,翻过来凝神看着。
宝儿讶然一闪而过,非常爽快地答应了,一口咬下去,感觉整颗心都被填满的幸福感。
“和沈彦希送你的糕点比,如何?”
宝儿眨了眨眼,看向谢淮序,见他仍旧看着手里的书,两眼弯弯:“那自然是圣人赐的糕点更好吃。”
她好像看到兄长抿了下唇角,待要细看,却没有了,她不禁奇怪:“兄长既不喜欢甜食糕点,为何不请圣人赏个别的什么?”
因为她听幼宁说过,圣人十分偏心谢淮序,那这一点点小要求,圣人应该会满足他吧。
圣人自然不会赏别的,毕竟这是他私下请御膳房做的糕点。谢淮序面无表情挑了她一眼,宝儿立刻闭了嘴,想着,圣人就算再怎么宠他,也不可能对圣人提要求吧。
她乖乖吃着糕点,又想起一件事,紧张地看向谢淮序:“兄长,今日之事,不怪彦希,他若是在场的话,一定会维护我的。”
车厢里的气氛瞬间冷凝了下来,谢淮序掀眼冷冷看向她:“你希望今日替你解围的是沈彦希?”
宝儿认真地看着他:“也没什么希望不希望的,只是这样的小事,其实用不着兄长出马,他们只是嫉妒彦希罢了,也不能把我怎么样。”
谢淮序撇过眼,着实心头一梗:“这么说你是要继续和他见面了?”
宝儿目光一顿,想起上次他们就是因为这件事吵架的,她正色地看着谢淮序:“是,他是我的朋友。”
“什么样的朋友?”
宝儿觉得谢淮序这句话问的有些莫名其妙,朋友就是朋友啊,能有什么样的朋友?但是看着谢淮序脸色不太好,只能回道:“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啊。”
“只是如此?”
宝儿点点头,谢淮序又去看他手里的书了,车里的氛围好像有些回暖了。
快近黄昏时,荷花神神秘秘跑到宝儿跟前,小声耳语:“姑娘,沈公子在北门外,想见你,他进不来,说会一直等你出去见他。”
宝儿讶异一会,连忙披上斗篷,一边奇怪:“这么着急,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侯府北门外不临主街,鲜少有百姓经过,沈彦希站在一棵老树下,在寒风瑟瑟中,衣衫翩翩,背影看上去有几分萧条。
宝儿跑过去:“彦希。”
沈彦希转过身,宝儿呆住了,昨日见他时,还不是这样落寞的神色,她不由心中一紧:“发生什么事了?”
沈彦希声音暗哑:“我不该在你来找我的时候,去参加什么宴会,让你受此委屈。”
他一回客栈,就听说了谢侯爷亲自来接宝儿的事,整个客栈的人都知道了,原来他忽然间受了青睐,全因攀上了威远侯府,众人酸心酸意地恭喜他,老板更是免费将他的房间提升了最豪华的一间,他立刻询问发生了何事,老板便将前因后果都告诉了他。
宝儿松了一口气,笑道:“我还以为发生什么大事了呢,他们这般计较,可见彦希你的确才华横溢啊。”
“再多的才华,护不了你,我什么都不是。”沈彦希握住她的手,郑重其事地看着她。
宝儿蓦然一愣,直觉今天的沈彦希不太一样,她下意识要躲避他炙热的目光,低下头去,却看到沈彦希手背掌骨上有几处破损淤青,宝儿大吃一惊:“你受伤了?”
沈彦希看着她紧张的模样,柔柔一笑:“没事,不过是揍了王生几拳,他倒也没敢还手。”
“可你马上要科考了,若是伤了手,拿不了笔怎么办?”
沈彦希深深凝视着她,根本不在乎他的伤势,低声问道:“宝儿,你当真关心我?”
宝儿抬眼,奇怪他怎么也问这种奇怪的问题:“当然啊,你是我的朋友啊。”
“如果不是朋友呢?是别的呢?”
“别的?”
“若是当做未来夫君的一种看待呢?”
宝儿倏然抽回了手,眼底惊慌与惊讶交织,事发突然,她懵了。
事已至此,沈彦希又怎么能容许她的后退,他向前一步,靠近她:“宝儿,若是把我当做未来夫君,你当如何?”
“我,我......”宝儿节节后退,沈彦希步步紧逼,这一问,他等得太久了,他本想着等殿前钦点状元后,他再提,可入京的变化,谢淮序的每一个举措,都让他心慌难安,他不想再等。
因为他的靠近,宝儿的心怦怦跳的不停:“我,你......我从没有想过你......”
“那现在开始想呢?”他低头看着她,声音轻缓温柔,“宝儿,你讨厌我吗?”
宝儿摇摇头。
“那你喜欢和我在一起吗?”
宝儿想了想点点头。
沈彦希释然地笑了:“那若是以后我们都在一起呢会不会不高兴?”
宝儿又想了想,摇摇头。
沈彦希笑:“那就是了,等我科考过后,就向你的兄长提亲。”
提亲!宝儿睁大了眼睛,她想说什么,可是脑子里一片混乱,一片浆糊,不知道该说什么,怎么说。
“快回去吧。”
宝儿就在沈彦希满脸笑容的目送下,浑浑噩噩回了侯府。
那一晚宝儿一夜未睡,脑子里全是和沈彦希的过往,还有沈彦希看她的眼神,她觉得沈彦希说的对,可是又有哪里不对,这个问题太深奥了,她想不明白,又不能去请教谢淮序,就去找了幼宁。
没成想,还未开口,幼宁又拉着她兴冲冲换了男装,走进了牡丹亭,这一回是婳月亲自招待的她们。
“婳月你不是说新编排了一支舞蹈,快让我们先饱饱眼福。”
婳月那样清冷的人竟无奈地笑了:“等着。”
宝儿吃惊地看着幼宁:“你什么时候和婳月这么熟了?”
“就在你病的那些天啊,谢淮序把你保护的紧,又不许我带你出来,我就来牡丹亭玩玩咯,就和婳月混熟了,你别看她一副清冷如月的模样,其实人可好了,她只有对着臭男人才一副冰冷的样子。”
幼宁一来就给了教坊妈妈一锭金子,教坊妈妈见幼宁身份尊贵,出手大方,自然喜滋滋收了,给她们安排了一处不受人打扰的水榭。
舞姬们临水翩翩起舞,幼宁看得痴了:“婳月,你排的这支舞真好看!”
婳月挑眉:“哦?看来有人不觉得。”
幼宁转过脸来,见婳月看着宝儿,宝儿一脸愁容,不知在想什么,幼宁终于关心起了宝儿。
宝儿一连三叹,才支支吾吾说出自己的心事。
“什么!成亲!”幼宁大惊失色,失色完了,又开始兴奋起来,“那你怎么说的?”
宝儿苦恼着:“我不讨厌他,和他在一起也挺开心的,好像成亲也没什么不好。”
“当然不好。”婳月慢条斯理道。
宝儿讶异地看向她,婳月微微一笑:“若是这样就能成亲,世上何来的痴男怨女?”
宝儿想了一下,不太懂。
婳月也想了一下,换了个方式:“这么说吧,若是沈彦希亲你,你会同意吗?”
莫说宝儿,连幼宁都红了脸,不敢吱声,睁大了眼睛看着宝儿,宝儿蓦地想起谢淮序亲过她,脸腾地红了!
“夫妻可是要日日睡在一起,你可愿意和沈公子如此?”
“睡,睡......”这下连幼宁都结巴了。
宝儿捧着烧红的脸,细若蚊声:“可是,可是我阿爹和阿娘就不睡在一起啊。他们也是天天说说话吃吃饭,晚上阿爹从不来阿娘房间。”
婳月皱了下眉,怪不得宝儿对于情爱一事一窍不通了。
这种事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的,幼宁问道:“所以,宝儿,你想答应他?”
宝儿托着腮,双目无神地看着前方,婳月刚刚已经屏退了舞姬,此时只有她们三个,宝儿道:“反正我总是要成亲的,兄长也希望我成亲。”
幼宁瞪大了眼睛,大声嚷道:“谢淮序也希望你成亲?这怎么可能!”
宝儿道:“真的!”
幼宁看着宝儿认真的模样,也糊涂了,她分明觉得......
***
宝儿很认真地想了一天一夜,实在想不出和沈彦希成亲的坏处,这天又想了半日,快晌午时,想起和沈彦希还有约,急忙收拾一番,出门了。
临脚走到府门,却见陆乘渊和温若里扶着谢淮序进府,后头还跟着几位上了年纪的男人,一脸焦急。
今日谢淮序穿了蓝色的锦服,她一眼就看到了他的胸口渗着血,顿时脸色一白,眼中就蓄了泪迎了上去:“兄长!”
谢淮序虚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莫名叫宝儿心里一痛,好像,他受的不止是身体的伤,还有心里的伤似的,难道伤的特别严重吗?
宝儿跟着陆乘渊他们一起送谢淮序回房,情急之下也忘了谢淮序的规矩,等陆乘渊扶着谢淮序坐在床上,宝儿已经挤了过去,蹲在他身边,泪眼汪汪地看着他:“怎么会受伤的?”
陆乘渊睨了她一眼,叹气道:“你兄长和二皇子竞技,心不在焉被二皇子刺了一剑,就这样了。”他的口气甚是稀松平常,好像谢淮序只是受了风寒一般。
宝儿的心却顿时揪了起来:“那你们快给他治啊!为什么还要流着血地回来!流这么多血怎么办?”宝儿哭着用手去按他的伤口,想帮他止血。
陆乘渊被宝儿喊懵了,一愣一愣的。
谢淮序反倒一改刚刚的颓靡,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陆乘渊翻了个白眼,得,奸计得逞了。
这时一旁也被宝儿娇滴滴的模样却生气的模样惊到的太医连忙上前:“姑娘,让我们来,让我们来。”
太医着手去解谢淮序的腰带,谢淮序淡然开口:“你刚刚是要出门吗?去吧,我死不了。”
陆乘渊再度翻了个白眼,就见宝儿止不住的眼泪,呜咽着:“我不出门,我不出门。”
谢淮序忽然不顾伤势地俯下身,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宝儿的眼角,大概是受了伤的缘故,他的声音听上去低沉虚弱却带着一种蛊惑:“这次是你自己不要出门的。”
宝儿拼命点头,扶住他的肩:“你别乱动。”
谢淮序果然听话的没再乱动。
陆乘渊没眼看,拉着温若里离开:“都没伤到要害,他还搁那装死,在竞技场还不让太医医治,害得圣人把二皇子臭骂了一顿,你说二皇子这笔账是算在谢淮序头上,还是算在叶宝儿头上?”
温若里冷冷暼他一眼:“那是二皇子活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