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页精致的话本摊开在桌案上,赵菲晓目光灼灼地紧紧盯着上面娟秀的蝇头小篆,激动到面色绯红。
和往常碧玉偷偷买给她的话本不同,哥哥带回来的这些话本明显更加精致,里面的遣词造句也更加讲究,内容更是大相径庭!
没有缠缠绵绵但偏偏被世俗束缚的才子佳人,没有爱慕虚荣棒打鸳鸯的父母亲人,更加没有对花落泪对月伤心的闺阁少女……
里面的女子个个坚韧到让赵菲晓惊讶的地步,她们并没有仅仅将目光局限在后宅和男欢女爱之上,反而大都拥有自己的思想和理想,她们甚至还靠自己的双手打拼出了一份属于自己的事业!
书上说,这样坚韧不拔的女子就叫女强人,是天下女子的典范……
纤细白嫩的手指轻轻拂过话本上娟秀的字迹,赵菲晓眉心微蹙,和往常羞得说不出话不同,第一次因话本上的内容陷入了思索之中。
因为身体原因,她一直被养在深闺之中,并没有太多地接触外面的世界,父母兄长对她的要求也不甚严格,她虽然知晓一些世人对女子定下的标准,但到底是不甚清楚的。
于是,现在的她颇有些拿捏不定。
她一般都是通过话本杂谈认识外面世界的,以前也并没有觉得话本上才子佳人的做法有什么不对,但是现在……
柔柔弱弱却能为爱情毅然赴死的闺阁女子,生活艰难但心性坚韧最终终于靠双手获得成功与幸福的女强人。
自己到底能成为哪一种?哪一种才是自己?
赵菲晓眉心微蹙,脑海中天人交战。
目光扫过铜镜中自己稍显苍白的面容,赵菲晓心脏倏地一紧。
话本中,名为林菲的女子不也是天生身体不好吗?
甚至,她比自己还不如!自己好歹还有父母兄长庇佑,她一生下来可就因身体状况被父母丢弃了呀!
但是她又远远强过了自己。
自己一直哀哀戚戚,有时甚至还在心中抱怨过上天是如此的不公平,为什么别人都是健康幸福可以拥有正常的生活,但自己却病魔缠身甚至活不过二十岁?!
林菲却不一样,她比自己凄惨那么多,却从未抱怨过上天不公,她一直在努力地为生活而奋斗!努力让自己短暂的生命变得如烟花般灿烂!
为什么,自己不可以?
涂着红色丹寇的指甲在掌心留下一个个月白色的印痕,赵菲晓眼中第一次涌上了不屈的神色,她攥紧了手中的帕子,只觉得心中有什么,缓缓涨溢开来。
但转念想到自己的身体状况和这些年来被蹉跎的时光,她心中刚刚燃起的奋斗的勇气又像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只剩下了一丝丝闪着微弱红光的火种。
话本中,林菲的坚强善良最终感动了上苍,缠绕她二十多年的病痛终于消失,而她最终也得遇良人,两人携手白头,收获了美满的人生。
那么……自己呢?
一直生活在家人庇佑下的自己是不是就毫无机会了?
还是……只要自己从现在下定决心开始努力,终有一天也会感动上苍,像林菲一样,活出一个绚烂如烟花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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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陷入激动满心向往的赵菲晓不同,马车内,叶斯年唇边勾着一抹似有似无的冷笑,一双凤眸闪着寒光,满满都是恶趣味。
刚才还有心情哼哼唧唧的紫渊此时就像是被消了音似的,直挺挺地趴在厚实的被褥上,乌黑的发被全部束在头顶,通红的耳尖无处躲藏,就这样直接暴露在叶斯年的视线中。
扯了扯唇角,叶斯年一巴掌拍在男人结实的后背上,语气隐含威胁:“紫渊兄?现在不疼了?”
浑身肌肉一颤,紫渊看着眼皮子底下的繁复花纹,目光有些发直,他咽了咽口水,想到刚才那双手流连在自己背上时,那种痛苦又舒爽的感觉,不怕死地道:“凌秋兄揉了一遍后果然就不怎么疼了!”
叶斯年差点被他气笑了,没好气地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也没心思再整治他,直接就从他腿上坐起了身。
心中闪过一丝诡异的遗憾,紫渊慢腾腾地支起身体坐了起来,像是不经意一般,动作飞快地抚平了身上的道袍。
叶斯年扫了眼男人被袍子挡住的脐下三寸,似笑非笑地斜睨了他一眼。
装模作样地轻咳一声,紫渊皱了皱眉,努力做出一副正经严肃的样子,道:“凌秋兄,你考虑得如何了?”
“考虑什么?”叶斯年挑了挑眉,一边漫不经心地抚平衣服上因刚才的姿势而产生的褶皱,一边不解地问道,他刚才有答应考虑什么吗?
“咳咳!”紫渊脸上飞快闪过一丝晕红,掩在袖中的双手紧张地攥紧,道:“就是……姻缘一事……”
手上的动作一顿,叶斯年抿了抿唇,眼中止不住地闪过丝丝笑意,但面上却故作不解地问道:“紫渊兄方才所言是何意?什么叫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此处并无妙龄女子啊!”
都有本道了还要什么妙龄女子!
紫渊心中狂吼,面上倒是没有丝毫异常,笑着道:“凌秋兄此言差矣,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虽说男女阴阳交合乃是顺应天之大道,但万事皆有例外,谁说姻缘只能是妙龄女子?”
“紫渊兄的意思是……”叶斯年面上一红,他眼中涌上分明的惊讶神色,目光飞快扫过紫渊那一张努力维持着真诚面容的笑脸,耳尖也一点一点染上红晕。
紫渊眼睛一亮,心跳到几乎难以抑制,他激动地点了点头,道:“正如凌秋兄所想,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的意思就是你的姻缘是……”
“少爷!到家了!”马车外脸被气得通红的小厮气沉丹田,扭头对着车帘扯开了嗓子喊道。
他奶奶的,险些让那江湖老片子说出了口!
还好小爷机智!不然少爷那个性格,就算觉得不好,说不定也抹不下脸来当面拒绝!
即将脱口而出的话被硬生生噎在了喉咙里,紫渊被憋得涨红了脸。
叶斯年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笑意,他努力绷住了面上的表情,眼神中似是带着一丝淡淡的遗憾,看了紫渊一眼,道:“……紫渊兄,随我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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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生下赵菲晓,由于经常上寺院道观为爱女祈福,赵父赵母对和尚道士一直是非常尊敬的,此时见了面容俊朗眼神超脱的紫渊,更是坚信他是个得道高人!
原因无他,虽然这道长看上去颇为年轻英俊,但是这通身不染凡尘超然物外的气质和宽和洒脱的眼神,就不是普通道士能够拥有的。
毕竟他们也是去过不少道观见过不少道士的,虽然紫渊的打扮比较不羁,但这种方外之人的模样却阴差阳错地让他们更加觉得此人不凡!
于是,当他们听说了紫渊还懂得一些岐黄之术时,那双眼几乎都要齐齐亮了起来!
父母期待的目光齐齐落在自己身上,叶斯年眉梢微挑,视线不动声色地瞥了眼对面坐姿优雅面色坦然的男人。
此时他和马车内登徒子一般的紫渊简直判若两人,虽然还是同样不羁的发型、同样俊朗的面容、同样洒脱的打扮,但整个人的气质却天差地别。
他唇边噙着淡淡的笑意,眼神宽和但始终带着淡淡的疏离,仿佛站在红尘之外看着尘世之人徒劳挣扎一般,不沾一丝俗气,超脱洒然。
视线触及那双看似温和实则淡漠的眼,叶斯年眉心不自觉地微微一蹙。
察觉到他的视线,紫渊下意识地勾唇一笑,像是打碎了某种面具一般,脸上的表情瞬间真实了起来。
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神带着明显的温度,叶斯年缓缓舒展开眉心,道:“今日已经不早了,紫渊兄若是不嫌弃……”
“不嫌弃!”紫渊眼睛一亮,不禁脱口而出,话说完了才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太过急切欣喜,一点不符合自己世外高人的形象。
轻咳一声,他又勾起一个高深莫测的笑,缓缓点头,语气平和地道:“恭敬不如从命,贫道便厚颜住下了。”
赵父赵母对视一眼,觉得刚才那满脸惊喜的道长肯定是自己的幻觉。
想到道长在府上住下后,肯定有机会给爱女瞧上一瞧,赵母面上一喜,忙回首对身旁的丫鬟道:“快去准备客房!”
“夫人且慢!”紫渊面上一紧,忙道:“贫道观令郎面相贵不可言,必是颇受上天庇佑,贫道修道多年却始终不得超脱之法,方才在马车内和令郎一番交谈却颇有所感,厚颜想要住在他之侧,望夫人成全!”
叶斯年倏地瞪大了眼,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人竟然厚颜无耻到了这个地步,居然胆敢在自己父母面前说出这样的话来!
但他还没来得及反对,听到自家爱子被夸的赵母掩唇一笑,喜不自胜地道:“道长想和凌秋住在一起,是他的福气!”
说着,她笑着转头对丫鬟吩咐道:“红玉,快带人将少爷隔壁的房间收拾出来!”
“谢夫人成全!”紫渊面上表情淡定又从容,看到他这副样子,赵父赵母更是觉得他高深莫测!
“……”
叶斯年张了张口,没好气地瞥了紫渊一眼。
接收到他惊愕无奈的目光,紫渊倏地眉梢一挑,在赵父赵母没有注意的角度,做了个“姻缘”的口型。
面上表情一滞,叶斯年有些心虚地飞快扫了座上的赵父赵母一眼,发现他们没有察觉异常,这才松了口气,狠狠瞪了他一眼。
接收到他热情的眼神,紫渊受宠若惊地微微睁大了眼,颇有些不好意思地撇过了脸。
视线扫过他一点一点变红的耳尖,叶斯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