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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节

灰没有言语,他比划手势,示意刺往另一个方向包抄。这根本不用灰指挥,刺正有此意,他执弓离开,两人左右分开,朝林中走去。

路途上,时而能看到血迹,猎物受伤,对猎物而言,这是最糟糕的情况。血液会暴露他位置,而伤痛会减缓他的速度,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他也会越来越虚弱。灰很镇定,那种猎物难逃手心的感觉又渐渐回来了,踩着沙沙的杂草丛,他意识得到,他在接近帝子。

姒昊藏匿在草丛里,躲在一棵老树后,他留心追杀者的趵趵脚步声。他本该因为恐惧而无法冷静,但他的呼吸平静,他的手稳稳抓住青铜矛。他不是第一次面对死亡,虽然上次有任嘉相伴,有马车可以驱离,这次他孤独一人,身负创伤,杀手紧追不舍,他实则陷入绝望的境地。

就像一头被囚在土牢中的牺牲,被割开咽喉,淌着血,无声挣扎,而后为土掩埋,死亡带来了无尽黑暗,血肉消散的骨骸不停地下沉。

脚步声在挨近,姒昊的心跳得猛烈,他终究是颤栗,对死亡的恐惧和生的渴望,使得他的精神高度紧张,就像绷紧的弦,下一刻或许就“啪”的一声断掉。饶是这样的情景下,姒昊还在做分析,四周杂草高大,茂密,若没有挨近,不能立即看到他,若是挨近,姒昊会刺对方一矛。

敌在明,我在暗,这是他唯一的一个优势。

不对,不能等待对方发现自己,箭可比矛快多了,射程也远,必须主动出击,出其不意,否则不会有机会。他听着黄昏呜呜的风声,缓缓站起来,他用力呼吸,想平复激亢的心情,他知道只要自己一出现,就会被射杀,晋夷的弓手擅长弓射,一旦在毫无阻拦下被射中,姒昊不会再有那么好的运气,他必然面临死亡。

握住矛柄的手微微颤抖,脚步声越靠越近,近在身后,姒昊辨认方位,一鼓作气,从树木的遮蔽中蹿出,他掠见一个身影,他动作比脑子还快,等回过神,长矛已从他手中抛出,长矛划出漂亮的弧形,随即传来一声男子疼极的怒叫声,男子在不停咆哮,怒唤伙伴。

杀手还有其他人,至少还有一人!恐怕是当初在任邑逃走的那两位晋夷弓手,恐怕真是他们。

姒昊未加思索,人已翻下土沟,往水泽跑去,他拼劲全力在奔跑,他的前面是一面湖,他无法快速绕过,他一头扎进湖里,拼命地游往湖中心游。一枚长箭紧追从身后飞来,飞射入湖,擦过姒昊耳边,他堪堪躲过。

闻声而至的灰,瞅见姒昊像林鹿般的身影远远消失于林丛,他伫立,拉弓拈箭,翠绿的箭羽穿过林间,如果不是姒昊瞬间跃进湖里,他已经没命了。

灰嘴角扯过一抹嗤笑,死在他箭下的人无数,他还是第一次遇到如此难杀之人,仿佛在嘲弄他。这位前朝余孽非常聪明,非同一般的敏锐和幸运,但没有用,他即将死去,灰很清楚,眼前的湖畔平坦,树木稀疏,视野很好,一览无遗。

灰捻箭搭弓,继续往前赶,他跃下土沟,身后,刺的叫骂声简直鬼哭狼嚎,灰没那心情去察看他伤得怎样,也不在乎。

落羽丘居民稀少,绝大部分地方,均无人烟,古老连天的巨树,幽碧的湖泽无数,越往山林深处,越觉得神秘不可测。灰走向静谧的湖面,他的步伐缓慢,他感受到“猎物”的虚弱。他的血在不停地流淌,而激烈的运动,会加速血液的流失,同样湖水也会让血液流得更快,湖面洇出一缕血红。

灰站在湖畔,盯着湖面,他等他上来,他总要上来换气,他又不是鱼,还能一直待水里,真有趣。

此湖面积不大,以灰的射技,整面湖,都在他射程里,而且无遮无拦,百发百中。只差等湖里的少年探头,等他出来受死。

姒昊有着极好的水性,但此时的他,感到湖水冰寒测骨。他失血过多,实在精疲力竭,他知道自己将死去,他不想死在湖中,也不想死在敌人的弓箭里。他想起,之前遇袭病重时,恍惚中,见父亲递给他一柄宝剑,若是死亡可以选择,他也宁愿自刎。

在水里,姒昊的意识模糊,而湖水在朝他鼻孔里灌,试图挤进肺里,他的身体在下沉。他知道自己的一生到此为止,他脑中闪过友人的脸庞,还有虞苏的脸,他的长发在风中飘舞,蓝色的发带拂动,嘴角的笑意潺湲,令人迷恋。

他闭上眼睛,双臂停止了摆动,他本想静静死去,但任邑巫医的话,却在他耳边响起,她用意味深长的口吻说:你将不再畏惧弓箭,弓箭无法夺走你的性命。

姒昊倏然睁开眼睛,呛出一口水,他拼命拍动双腿,跃身出水,他趴在湖畔沉沉地喘息。设想中如雨的箭,并没有朝他飞射而来,他没被扎成刺猬,然而他浑身冰冷,神志不清,像被人一步步往死亡深渊拖曳。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让自己翻个身,他想看看这一生里,最后一次落日,他想铭记这一刻。

黄昏的林地,暗红色的光,像火焰,在姒昊迷离之际,牵引着他。

灰低头看着他,像看着珍奇的猎物,就像一只被拔去羽毛的翠鸟,一只伤着腿的鹿,他奄奄一息,他即将死去。从来远远射杀“猎物”的灰,对这一只猎物,有着浓郁的兴趣,他想亲眼目睹他的死亡,这人让他觉得非常不可思议,从没有人能躲过他三箭,多神奇!

灰在姒昊身旁蹲下,他拨开姒昊额上的发,端详他惨白的脸庞,和那双睁大的没有焦聚的眼睛,黑幽幽的。灰将唇凑过去,贴着他的耳朵,他用阴冷略带谑意的声音问:“帝子,你看到了什么?”

少年的唇微微翕动,他像似说了什么,声音那么细微,灰想他会是自己印象最深刻的一位被杀者,不只因为他是帝子,他本身就很特别。

灰起身,执起弓,将箭搭上,红镞箭对准姒昊的额头,近在咫尺,灰讥笑着,这般,你还能躲吗?

弓弦缓缓拉开,箭羽尚未松手飞射,数支箭齐飞向湖畔,一阵阵叫声传来。灰抬头,看向左侧,就在湖畔外的林地,六七个人影出现,有三四人带着弓箭,正在朝他发射,不过准头差多了,距离远。

灰瞅准一个身影,轻轻将弓一台,拉弦,箭羽飞出,那身影应声而倒。看吧,这才是我的射术,每一箭,都带去死亡。灰瞥眼闭目躺在草丛的少年,他无声无息,带着死亡的安详,他肩头的血,染红他的袖子,晚风呜咽,像曲挽歌。

身为神弓手,应该让猎物死于弓下,而不是这般流血而死,灰不满意,他相当不满意,他还想补一箭。

嗖一声,一枚箭从他肩头飞过,湖畔的人竟然聚集过来,他们在追捕他,追捕了许多天,灰知道。

灰扫视眼开阔的湖畔,残阳似血,他的身影在地上拉得很长很长,在他眼里这些追捕者像平地上移动的黑影,那么鲜明,在他们眼里,他也是。

摸向腰侧,灰思索了下,是否割取少年的头颅,另一支箭,飞在他脚边,他将匕首揣回身上,蹲身在地,翻向一侧的低地。追捕者在快速逼近,不过他不慌,他可以借着不久将到来的夜幕逃离。

一阵箭羽射向灰逃匿的方向,六七位奴仆赶来,他们身后还有一位跑得慢的中年男子,他是牧正。牧正气喘吁吁,衣冠不整,豆大的汗水扑扑落下,他嘶声力竭:“快……找找……快……”

束跑在最前面,他手里握弓,他最先发现湖畔的姒昊,他大叫:“人在这里!”

人群迅速围聚过去,牧正虚脱般赶来,推开奴仆,看得姒昊一眼,他立即屈膝跪在了地上。晚霞似血,似火,在天际燃烧,它的红色,抹上姒昊的脸庞。牧正眼中的帝子,双目紧闭,神情安详,他浑身湿淋,左肩处的血水,染着他大半身的衣衫。

他死了……

牧正跪伏在地上,他想起帝子初回到任地,他抱过他。是他和吉秉亲手埋了他的母亲,那时他还不是牧正,他守在任地西北的谷地——晋阳谷,带着任兵驻守在谷道中。

牧正抬起的脸,滚下一道泪痕,他不是为自己的仕途而哭,他内心的悲痛和愤怒,如此的真切。

束同样伏在地上,他想安抚他的老主人,但是他的目光落在姒昊身上,落在他无力垂放在身旁的手。束摸上姒昊的手腕,按他脉搏,他和牧正一样认为这人必是死了,因为弓手从他身边离开,也因为他的模样,像一位失去生命之人。束这一按,发现他还有脉搏,虽然极为微弱。

“他还活着!”束惊叫。

“快,把他抬到马车,抬到马车去!”牧正惊喜大叫,直扑向姒昊。

瞬间,众人一拥而上,将姒昊抬起,在牧正的急切,近似疯狂的吆喝声下,顾不得落脚处是何地,竭力冲出林地。在林地之外,停放着牧正的马车。

奴仆们把姒昊抬上车厢,牧正爬上马车,将姒昊揽在怀里,他催促束,“快快,束,你赶车!”

束也急得满头大汗,拉扯马缰,挥动鞭子,听得牧正在身后吩咐:“赶往营地,万万不能耽误!”

马车奔驰,奴仆们追着马车,牧正这才想起另一件事,他冲奴仆喊:“给我去搜,仔细搜,把弓手给我搜出来!”

马儿发疯般奔向角山营地,牧正慌乱照顾姒昊,他把自己的袍子,衣衫脱下,包住姒昊。他冰冷极了,浑身湿透,牧正不敢去证实他是否还活着,只求一定要活着。

马车狂奔,赶往角山营地,角山营地,有一位全角山最厉害的巫医。

束的御车技能,比任昉还好,他是牧正的老车夫。马车在他操纵下,飞也似地直奔营地,它直接闯入营地中心,一路没人敢拦住,牧正光着膀子,披头散发的模样,实在太骇人。

作者有话要说:

导演:昊总获得了“再不会被箭射”成就!

昊总(抱胸):你以为我会开心吗,你是不是又想什么法子折磨我?

虞苏(抹泪):不许再让他

第32章 预感

虞苏摔碎一只陶豆, 陶片一地, 破碎的声响也引得陶匠们探头观看, 有的摇摇头,有的责备说:“怎么如此不小心!”

好在只是做为冥器的粗陶豆,而非彩陶。

虞苏慌乱地跪在地上, 将碎片捡拾,他着急,食指被锋利碎片割出一道口子, 鲜血滴落。仁叔见他魂不守舍, 走过来问他:“你今日是怎么了?”

先是让他去提陶土,去了好久才回来, 此时又摔坏一只陶豆,还把手指割伤。虞苏一向是个做事认真、细致的人, 不该出现这种事情。

“仁叔,我把它摔坏了, 我……我也不知道,就是觉得心很慌。”虞苏举起伤指,用另一只手捡碎片, 他言语里满是歉意, 还有困扰。

“快去外头採草叶子,把手指包起来。”仁叔拉虞苏,他好像没痛觉般,食指鲜血淋淋,口子该是不浅, 也很疼吧。虞苏整个人呆呆的,没有往日反应灵敏,他将地上最后一片碎片捡起,才愣愣应声:“好。”

“天也快黑了,你先回家去吧。”天黑大陶坊就歇工,仁叔瞅眼外头的阳光,已是黄昏。

虞苏点点头,跟仁叔行个礼,捧着伤指,走出工坊。他手指的血不停在流,把手掌心染红。虞苏并非毫无知觉,他感到疼痛,还有没来由的恐慌,在他摔碎陶豆时,他不清楚自己心里在想些什么,或者为什么会出神。倒是听人说,当你感到心神不宁时,可能是你至亲之人出事,这是一种亲缘感应。

在陶坊一侧的溪畔摘片草叶子,虞苏将叶子在水里清洗,在衣服上拭干水分,他把叶子缠在伤指上,像绕布条那样,一圈又一圈。採的叶子长条状,正好使用,此时身边没有绳索缠绑伤口,虞苏拔下几根长发,将叶子绑住。

家里该不是出了什么事?虞苏捧着手,竖着伤指,匆匆朝南门走去,返回虞城聚落。

清早出门,阿母悠然在家中纺织,父亲照旧前去宫城,按说不会有什么事情,父母的日子很平安,不像猎人或者渔人,需要去冒险。

虞苏赶回家,走到院子里,见母亲在院中掰豆子,田中的大豆收成,种得不多,采撷后能有一大篮,虞苏早跟母亲说了要做一罐豆酱给姒昊。由于虞苏常在家里提姒昊,虞母早知道姒昊只比虞苏大一岁,可是没有父母,孤零零一人在角山放牧,最近还被狼给咬伤了手臂,非常的可怜。

“苏儿,你手怎么了?”虞母老远就看到儿子举着手指,手指上还缠着绿叶子。

“阿母,没事,被破陶片割伤。”

“过来,我瞧瞧。”

虞苏走到母亲跟前,把伤指递给她,虞母解开缠绑伤指的头发和草叶子,她看了看伤口,有一小块皮肉外翻,虞母心疼说:“怎么割得这么深!疼不疼?”虞苏摇了摇头,自然是疼的,不过也是自己不小心,手指上的伤口,撒下药粉,很快就会好的。虞苏以前手指也曾被割伤过,把血止一止,伤口自己会愈合,虽然没这次这么深。

虞母拉着儿子的手,带他进屋,她去拿来一包药粉,给虞苏洒上,重新用布条帮他包扎,她边缠伤指边问:“好好的,怎会让陶片给割伤?”儿子是个细心的人,不像一些少年做事鲁莽,虞母觉得挺奇怪。

“突然心很慌,一没留意就把手割伤了。”虞苏低下头,捂胸口,心中愧疚,想起还得害仁叔再制作一只陶豆。

“现在还会吗?”

“还会。”

虞苏的心跳很快,虽然他实在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他觉得这不是什么好的征兆。虞母缠好虞苏的伤指,像似想起了什么,她说:“有一次,你父跟人去打猎,还没到午时,阿母就觉得心慌,后来你父回来,果然被头野猪给顶伤腿,瘸了好段日子。”虞苏点下头,这事他以前听母亲说过,那时候他还没出生呢,当时父母还没成亲,只是在相恋着。

看着天快黑,虞母去火塘忙碌,虞苏回自己的房中歇息,他从枕头下拿出小竹筒,摩挲着竹筒,想着,是姒昊出事了吗?夕阳的残辉投在窗上,房间昏暗,虞苏捧着竹筒,躺在草泥台上,他想让自己冷静,然而心跳还是好快。

他怎么了?会不会又受伤了?

有人照顾他吗?

越想心越慌,得去看看他,可回到家也没几天,风川又在忙成亲的事,没船渡水可怎么办。

他不会有事的,虞苏安慰自己。他很独立,如果受伤了,他会去找扈叟,而且束经常会去看他,他一定没事的。

在夜幕即将降临之际,虞苏只能一遍遍地祈求。

他其实无法确定,心慌是否真得和姒昊有关系,也许指向其它事,譬如今天割伤手指,见血。只是因为自己特别在意他,所以才第一想到他。

虞苏想等明年,自己十六岁了,他要去落羽丘常住一段时间,他可以自己出行,只要和风川约好船期,风川会载他去的。

虞母在外头喊:“苏儿。”

虞苏从草泥台上坐起,他把小竹筒藏好,走出房间。屋中,火塘的火旺盛燃烧,食物的香气传来。虞苏过去看火,搅拌锅中的食物,虞母出屋子,到院中探看,虞父今天回得有些晚。等看到一个瘦高的身影,出现在棠梨树后,虞母这才放心回屋。

夜里,吃完饭,虞父去社树议事,虞苏没外出,他看母亲将黄豆浸泡在一口大陶盆里。母亲跟他说,晚些时候再将豆子捞起,放陶鬲里煮。其实虞苏知道制作豆酱的过程,煮烂之后,放一夜,第二天要将豆子捣碎成糊,然后晾几天,最后才封罐。

夜晚,早睡的虞母自去睡下,虞苏独自一人在火塘边看火,煮豆子。蒸煮的事,一向由虞母做得多,不过偶尔也会由虞苏来做。

火光映亮虞苏的脸庞,燃烧的柴火带来较高的温度,使得他的伤口发痒,绷疼,他没去在意这点小不适,他留心鬲。鬲中的黄豆在沸水里滚动,煮熟它们还需一段时间,得耐心等待。虞苏不觉得这个过程很无趣,他在为姒昊制作豆酱,想着再次回到落羽丘,他要抱着一罐豆酱去找姒昊。

嗯,然后告诉他,这是我亲手做的豆酱,给你吃。

想着他吃烤饼,可以挖一点豆酱,沾一沾吃,吃烤鱼也可以,还有焯野菜,也是很好的搭配。这样,还要再给他做两只酱碟子,要是一只摔坏了,还有一只备用。

豆子在沸水里膨胀,鬲中的水越煮越少,家中的父母已经在沉睡,虞苏还在忙碌,他把火弄小,让豆子焖一焖,煮得烂熟,才好压成糊。夜已深,他实则有些疲乏,揉了揉眼睛,仍守在鬲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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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角山营地的士兵倾巢而去,将落羽丘一带的林地围起,任铭的命令是让他们搜索落羽丘四周,等天亮再进攻。捉一位晋夷的神弓手,可是件新鲜事,对任人而言,晋夷的神弓手他们只听闻过,从未想过会出现在自己生活的地方。

此时空荡的营地里,任铭和牧正守在一间屋外。任铭一脸焦虑,他想从牧正那儿问点什么,然而牧正没心思告诉他,牧正急得要死,在门口不停地踱步。

姒昊被送到巫医壶手上时,壶握了下他脉搏,确认还活着,他吩咐士兵赶紧将屋子用炭火烤暖,并搬来冬日过冬的羊皮衣,用羊皮衣将姒昊裹住。

不大的屋子烤得暖和和,壶的额头憋出了汗水,而卧榻上,姒昊的体温在缓缓回升。壶没空去擦拭自己脸上的汗滴,他在为姒昊取箭镞,从血淋淋的左肩,挖出一枚红镞,他漠然的脸上,没有神情起伏。

取箭时,姒昊因为疼痛而有了知觉,他的眼睑不停颤动,他其实并没有醒来,只是有一些反应,但是壶在屋中燎得迷药,让他很快又失去知觉。屋中只有壶和姒昊,壶对迷药免疫,他从小接触草药,也以身试药,因为药物的缘故,他二十三四的样貌,却已有几缕白发。

取出箭镞,壶快速缝合伤口,为姒昊包扎,他的手法相当谙熟,只是无人在旁欣赏,为他手法惊叹。拉起双重的羊皮衣,壶将姒昊裹得严实,他自己身上已经是汗流浃背。

矮榻上的人,眉眼紧闭,双唇发白,他陷在昏迷之中,然而即使失去意识,也没能带他逃脱痛苦的折磨。壶伸出手抚摸姒昊的额头,他动作轻柔,眼神看着竟然很温柔,仿佛在爱抚着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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