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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7章 你说你喜欢沈柏

沈柏在郡守府坐了小半个时辰才离开。

出了郡守府的大门,她溜溜哒哒的在城里转悠。

初一的天,街上连个小孩儿都看不见,冷清得很。

沈柏也没觉得无聊,背着手左看看右看看,走了两三条街,听见吱嘎吱嘎的车轮声,循声望去,沈柏看见一个壮实憨厚的中年男子驾着马车在敲门给人送东西。

京中也有这种走街串巷卖东西的货郎,沈柏挑眉,趁那人又在一家门口停下,小跑着过去。

马车上没有琳琅满目的货品,只有十来个水袋,沈柏扫了一眼,狐疑的开口:“咦?你这是在卖什么?小爷见多识广怎么都不曾见过?”

沈柏身上的银灰色锦衣虽然比平日低调许多,用料在远峰郡大街上还是显得很不俗,她又生得唇红齿白,一看就是家世不俗的小郎君,那人立刻恭敬回答:“小郎君,这是羊奶。”

沈柏拿起一个水袋,正想揭开闻一闻,那人急切的开口:“小郎君不可,这些都是别人订了的,不能打开。”

沈柏颇为不满,说:“你的羊奶难道就没有多出来的吗?小爷还没喝过羊奶,多出二两银子买一袋尝个鲜也不成?”

那人一脸为难,犹犹豫豫的说:“小郎君若想要,明日可再来此处买,今日这些都是别人定了的,若是卖给小郎君,我不守信用的名声传出去,以后就没有生意做了。”

倒还是个重信之人。

沈柏把那袋羊奶放下,轻声问:“你家里有多少头羊?每天能产多少羊奶?城里有多少人喜欢喝羊奶?你一直都这么挨家挨户给人送奶吗?”

沈柏问得细致,那人疑惑的看着沈柏,迟疑的问:“敢问小郎君是什么人?打听这些想要做什么?”

沈柏弯眸笑笑,说:“我就是问问,你要是不愿意就算了。”

沈柏说完就走,那人犹豫了下也没追上来。

两个禁卫军一直跟着沈柏,和沈柏熟络了些,忍不住好奇问:“沈少爷打听羊奶做什么?”

沈柏打了个响指说:“东恒国的游牧族居多,虽然物产没有咱们昭陵丰富,但东恒国人个个生得人高马大,你猜这是为什么?”

这两个禁卫军能一直跟在沈柏身边也不是没有眼色的蠢笨之人,联想到沈柏之前的举动,其中一人试探着问:“莫不是因为羊奶?”

话音刚落,一个尖酸不满的声音响起:“小郎君可真能夸大其词,城中那些没脑子的人觉得羊奶能治病也就罢了,没想到小郎君你穿得体体面面,竟也是个不着调的人。”

说话的是个穿着粗麻蓝布的妇人,妇人约莫二十出头,身姿丰腴,腰和脸都有些胖,胸口更是鼓囊囊的颇为壮观,明显是刚生了孩子。

妇人是出门倒水的,恰好听见沈柏和禁卫军的对话,心有不满便直接说了出来。

两个禁卫军都感觉有点莫名其妙,沈柏却没觉得有什么,笑盈盈的看着那妇人问:“姐姐的语气好生哀怨,可是方才那送羊奶的之前做了什么莽撞之事唐突于你?”

沈柏这声姐姐叫得情真意切,眉眼含笑的时候让人觉得特别温柔,面对这样一张脸,那妇人原本满腔的怒火消了大半,她意识到自己对一个素不相识的小郎君发脾气其实很不对,脸上飞起红晕,不自在的说:“也没什么,一点小事罢了,小郎君不过是路过此处,不必打探太多。”

一点小事就不满成这样?谁信啊。

沈柏反正是不相信妇人的话,不过她也没继续揪着这个话题不放,转而问道:“姐姐方才说城中有人说羊奶能治病,这是怎么回事呀?我怎么不知道羊奶还有入药的功效?”

这倒是没什么好隐瞒的,那妇人想了想说:“也不是什么大病,最近城中不是有很多人都得了手脚虚浮无力的病症吗?之前买了羊奶喝的人都没得这种病症,私下里很多人都说可能是羊奶有预防这种病的功效,反正买羊奶的人一下子就多起来了。”

竟然有这种事?

沈柏狐疑的摩挲着下巴,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屋里传来婴孩的啼哭,应该是小孩儿要吃奶了,妇人秀眉紧蹙,被孩子哭得闹心,沈柏善解人意的提醒:“屋里孩子在哭,姐姐可要先去看看?”

沈柏是好意,那妇人一听却红了眼眶,咬牙恨恨道:“那死鬼去买羊奶还没回来,孩子就算哭死他也不会让我喂奶的。”

这是只要羊奶连亲生母亲的奶水都不要了?

沈柏觉得这事有些蹊跷,但这是人家夫妻的家务事,她也不好多言,只宽慰了两句说:“游牧族的孩子很多都是喝牲畜的奶长大的,他们还长得比一般人要高大强壮,姐姐的夫君应该很快就会回来,姐姐还是不要太忧心。”

到底是自己的孩子,那妇人终究是舍不得,红着眼回屋去抱孩子,沈柏带着两个禁卫军绕过两条街,去了最近的医馆。

医馆已经不像之前爆满,这会儿里面只有十来个病人,伙计懒洋洋的坐在柜台那里守着,见沈柏进来,慢吞吞的说:“郡守大人有令,若要看病,需到府衙拿文书才能到此开处方拿药,小公子若是没有文书,还请自行离开。”

沈柏直接走到柜台边,放了两个铜板在上面,冲伙计招招手说:“我不看病,想跟小哥你打听点事。”

伙计收了那两个铜板,附耳过来,沈柏低声问:“我方才听人说羊奶可防治手脚虚软无力的奇症,此事可是真的?怎么不在全城推广此方?”

伙计听完狐疑的看了沈柏两眼,心道这两日真奇怪,一个二个不看病,都来打探消息做什么?

伙计有点防备,问:“小公子问这个做什么?这件事现在是官府在管,你可不要投机取巧发黑心财。”

沈柏皱眉,一脸正气的附和:“小哥放心,我自然不是会做出此等龌蹉行径的人。”

伙计还是觉得沈柏不大可靠,认真的说:“羊奶并无防治任何病痛的功效,不过它的确对身体有益,若是家里有条件,可每日饮用一碗,长期坚持下去,身体素质是会比其他人要好一些。”

沈柏追问:“城中既有传言,应该不会是空穴来风,贵管的大夫可试过用羊奶做药引治病?”

伙计绷着脸说:“谣言刚起时,大夫已试过让病人饮用羊奶,并无治疗效果,还请小公子不要听信传言,误导旁人。”

大夫既然试了这个法子,说明那些长期购买羊奶的人确实没有出现手脚虚软的病症。

这是巧合还是人为?

沈柏沉思,禁卫军突然开口提醒:“沈少爷,世子殿下在外面。”

沈柏立刻掐断思绪,一抬头便看见顾恒舟骑着猎云带着一队将士从医馆外面路过。

沈柏快步走出去,扬声喊道:“顾兄!”

顾恒舟勒了马缰绳停下,沈柏跑到猎云旁边,仰头看着顾恒舟。

他和军中将士一样,穿着粗布棉衣,外面罩着竹简甲衣,唯一不同的是,墨发用一只浪花形状的蓝白玉簪髻着,多了两分俊雅贵气。

昨晚送的新年礼物顾兄今儿就用上了,看来顾兄是真的很喜欢这个礼物嘛。

沈柏心底偷着乐,面上分毫不显,只眼巴巴的问:“顾兄可是打算回营吃午饭?我出门没骑马,顾兄可能带我一起回营?”

顾恒舟冷淡地说:“你并无要事,自己走回去便是。”

沈柏拉住顾恒舟的衣摆夸张的说:“可是我现在好饿啊,若是要走回去,只怕会饿晕在路上。”

话音刚落,顾恒舟朝沈柏伸出手,沈柏咧嘴笑开,抓住顾恒舟的胳膊蹬着马鞍翻身上马,准确无误的搂住他的腰。

肢体接触多了,顾恒舟也懒得再提醒她放手,轻夹马腹继续往前走。

沈柏乐滋滋的贴着他的背,把下巴靠在他肩膀,小声说:“顾兄,今天我在军营里看见一个十来岁的小孩儿,他坐在那里谁都不理,我逗了他一会儿他也不说话,顾兄知道这小孩儿什么来路吗?”

顾恒舟一听就知道沈柏在说谁,淡淡道:“他叫洛修,是我带到营里的。”

“诶?”沈柏疑惑出声,“他还不到入伍的年纪,顾兄怎么会带他入营?”

过了三条街,洛家医馆映入眼帘,门上的封条依然贴着,无人问津,顾恒舟平静的说:“他是漠州那位小秋姑娘的亲弟弟。”

沈柏意外,脱口而出:“小秋姑娘还有弟弟?”

顾恒舟偏头睨了她一眼,凉凉的问:“你不知道?”

沈柏摸摸鼻尖,讪讪的说:“在梦里小秋姑娘可是顾兄的人,我这身份不好打探太多,知道得也就很少。”

顾恒舟说:“你既知之甚少,在漠州怎敢那样笃定她是好人?”

顾恒舟逮着机会就在教训沈柏,沈柏梗着脖子为自己辩解:“我不是相信她,我是相信顾兄。”

沈柏对顾恒舟有着坚定且盲目的信任,顾恒舟眉心微拧,沉声道:“我只是凡人一个,不是神,我也会有看走眼的时候,日后不管发生什么,你要保持自己的清醒和理智,除非是你亲身所历,否则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一个来路不明的人。”

顾恒舟这话半是警醒半是关切,沈柏有些意外,又听见顾恒舟说:“我不管你在梦里都经历了什么,那个叫洛秋的女子只身一人到远烽郡,所说之事虽已证实有发生,但真相未明,她的言辞之间一直意指远烽郡郡守镇压封锁此事,意图已是可疑,不管这次能不能证明她有问题,回京之后你都给我离她远一点!”

说到最后,顾恒舟的语气变得凛然,大有沈柏要是不肯听话,他就要动手好好教训她一番的架势。

沈柏也不是蠢笨之人,上一世顾恒舟从没在她面前评价过苏潋秋,她只是凭借自己看到的猜想顾恒舟是真心喜欢苏潋秋所以才会娶她为妻,然而上一世的事一件过去了,最重要的是现在。

顾恒舟并不是会妄下定论的人,他既然几次都说怀疑苏潋秋有问题,沈柏自然也要对苏潋秋多留一个心眼儿才行。

毕竟因为她的重生,这一世已经有很多事改变了,苏潋秋也许遭遇了其他变故,不再是上一世那个苏潋秋也不一定。

沈柏抱紧顾恒舟的腰,深深的吸了一口他身上的气息说:“好,我都听顾兄的。”

沈柏一直一口一个小爷的称呼自己,这会儿难得说要听顾恒舟的,罕见的带了一分女儿家的语气情态,顾恒舟的脸有点绷不住,眉眼缓和下来,语气也跟着变软,道:“你知道就好。”

一行人回到营帐,正好到营里放午饭的时候,看见顾恒舟和沈柏一起回来,孙毅光笑着打趣:“行远和小柏不同时候出的营,怎么一起回来了?”

顾恒舟说:“回来的时候正好碰上,便一起回来了。”

说着话,顾恒舟从盆里拿了一个热腾腾的馒头递给沈柏,然后把泡萝卜和红烧茄子放到沈柏面前。

这动作顾恒舟做得很自然,俨然把沈柏当成宠物来投喂。

孙毅光看得分明,啧啧出声:“小柏这么瘦弱,应该多吃点肉,行远你怎么净给她吃素?你李叔叔牙口不好,喜欢吃茄子,快把这盘小炒肉给小柏。”

顾恒舟没动,淡淡的说:“她之前舌头受了伤,吃不了太硬太辛辣的食物,这个正好。”

沈柏笑得合不拢嘴,一个劲儿的点头。

她现在是能说话了,但偶尔冷风灌进嘴里,舌头还是会有点疼,沈柏自己没当回事,没想到顾恒舟还记得她现在要忌口的事。

李云觉听到这里,立刻关切的看着沈柏问:“小柏舌头怎么受伤的?严不严重?”

在瀚京折腾出来那些事沈柏可没脸在孙毅光和李云觉面前说,含含糊糊道:“也没什么大事,就是一时不小心咬到舌头,谢李叔叔关心。”

李云觉不赞同的摇头:“小柏你还年轻,要多注意自己的身体,现在这点小伤小痛你不当回事,以后上了年纪就知道厉害了,像你孙叔叔和我,现在就是一身的病,我那里还有一瓶独门创伤药,一会儿行远去我那里拿来好好帮小柏上药。”

沈柏刚想说不用了,顾恒舟替她答道:“谢李叔叔。”

顾恒舟应得这么爽快,孙毅光和李云觉面上都带了笑,孙毅光欣慰道:“这样就对了,咱们都是一家人,千万别客气。”

行军打仗的人,吃饭都很快,沈柏才吃了半个馒头,孙毅光和李云觉就吃完了,两人豪放的用袖子擦了嘴,见顾恒舟也还在吃,孙毅光笑了笑说:“行远平日和我们吃饭速度差不多,今天为了不让小柏一个人,动作要慢许多,这般体贴还真是难得啊。”

李云觉撞了下孙毅光的胳膊说:“你这老家伙懂什么,小柏和行远的关系非同一般,行远对她好是天经地义的,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孙毅光说:“我知道他们关系不一般,但能让行远这么细心周到的照顾,我也是替大统领感到欣慰。”

听到这话,李云觉脸上也浮起感慨,叹了口气说:“行远马上就十八了,还有几个月就要去灵州做校尉独当一面,却还没成亲,也不知道日后会娶个什么样的姑娘。”

一提到这个话题,孙毅光就来劲儿了,兴致盎然的说:“行远性子冷淡,不爱搭理人,太内敛多愁的姑娘不适合他,太柔弱矫情的也不行,太循规蹈矩和他待在一起,只怕会让他的性子越发沉闷,不好不好。”

孙毅光和李云觉已经猜到沈柏是女扮男装,有心撮合两人,话铺垫到这里,李云觉立刻顺势说:“依我看,若是天下有哪个女子如小柏这样的脾性就很好,行远淡漠,小柏外向,行远骁勇善战,小柏足智多谋,两人性格互补,才能相当,实在是完美。”

李云觉说完,孙毅光激动的和他击了下掌。

孙毅光暗笑道:“老东西,跟你认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觉得你挺会说话的。”

“滚,老子向来会说话。”李云觉惯性的和孙毅光互怼,说完脸上又浮起忧色,担心道,“可是小柏只有一个,这世上哪有和小柏性情相同的女子呢?”

李云觉说完,和孙毅光一起把目光投向沈柏,沈柏还没想好如何应答,顾恒舟不轻不重的把筷子拍到桌上。

顾恒舟冷冷的说:“二位叔叔,劳烦出来一下,我突然想起有些要事想跟你商议。”

三人一起起身,去了孙毅光的营帐。

掀帘进去,顾恒舟直接开口问:“二位叔叔方才为何要在沈柏面前说这种让人遐想的话?”

孙毅光一脸正经,说:“我们是在为行远你的终身大事操心,一时太高兴,说到那里就没停下,怎么就让人遐想了?行远难道觉得小柏如果是女儿身会不好?”

这话踩了顾恒舟的逆鳞,他的眉头一下子皱起,义正言辞的说:“孙叔叔慎言,天下人都知道沈柏是太傅嫡子,她怎么可能是女儿身!?”

顾恒舟的声音微微拔高,声线不稳,明显是被孙毅光那句话乱了心绪,李云觉觉得他的反应有些奇怪,试探着问:“行远,你不记得你跟我们说过什么了?”

顾恒舟一脸警惕,问:“我与二位叔叔说过什么?”

“……”

孙毅光和李云觉的表情都有点僵。

得,这小子不仅酒量不行,连醉酒后自己说过什么做过什么都一点印象都没有。

两人都是老江湖,一看就知道依顾恒舟这温吞隐忍的性子,只怕这辈子都不会跟沈柏捅破窗户纸。

两人互相对视一眼,李云觉面不改色的撒谎:“行远刚来军营那日,喝了两碗烧刀子酒便醉了,拉着我和你孙叔叔的手大吐苦水,说你有了心上人,但如水中月镜中花,可望而不可及,在我们的再三追问之下你才说你喜欢的人叫沈柏,是个赤诚热烈值得喜欢的人,这次小柏到军营来,我和你孙叔叔观察了一日便知她确实很好,你若是真心喜欢她,千万不要错过她。”

顾恒舟牙关紧咬,下颚线条紧绷,如同刀削。

他一点都想不起自己说过这些话,也不觉得自己是会说出这些话的人,心中疑虑重重,顾恒舟强装镇定,继续追问:“那天夜里我还向二位叔叔说了什么?”

孙毅光一针见血道:“你还说,你并没有龙阳之好,你喜欢的不是男子。”

不是男子,那就是女子了。

顾恒舟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面沉如水,比沈柏被人当众揭穿女儿身还要可怕。

看出他的担忧,孙毅光抬手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你别紧张,我和这个老东西分得清轻重,不会随便把这件事拿出去乱说,但行远你要考虑清楚,小柏现在还未长开,所以可以很容易的掩饰身份,以后她长大了,要露出马脚的地方只会越来越多。”

李云觉也敛了开玩笑的神色正经道:“就算瞒得了一世,小柏终究是女子,她总不能一辈子不嫁人,就算她可以不嫁人,行远你总不能不成家,除了她你还打算娶谁?”

顾恒舟薄唇嗫嚅了两下,没能发出声音。

除了那个满嘴谎话的小骗子,他没有其他想娶的人。

李云觉说完孙毅光继续说:“就算她愿意一辈子不嫁,行远你也能想到办法一辈子不娶,但你有把握能藏好对她的喜欢吗?光这两日,我和军中将士都看出你待她与旁人很是不同。”

“就是就是,你想想,如果你要一直隐藏这段关系,以后她生病了你不能正大光明的看她照顾她,她要是受了欺负,你也不能为她出头报仇,她所有的好与不好,都与你没有任何干系,你真的可以接受吗?”

李云觉和孙毅光一起游说,顾恒舟说不出话来,想到两人描述的画面,胸口一阵窒闷。

他做不到,他藏不好对沈柏的喜欢。

这个人像牛皮糖一样黏着他,他嘴上说着不喜,心里却觉得很开心,而且不知不觉间,她在他心里的位置也越来越重要。

他见不得她和别的男子走得太近,举止太亲密,更见不得她受欺负。

之前在瀚京,她为了跟四皇子赵稠对抗,用了许多自残的法子,现在每每想起,竟隐隐有剜心之痛,很多时候他甚至觉得四皇子又如何,若她再受半分伤害,就算是皇嗣子弟,他也要好好教训一番替她讨回公道!

这和顾家的家训不符,这些念头冒出来的时候,刻在骨血里的忠君爱国思想就会不断地鞭策他,让他愧疚不安,然而那年头并未被掐灭在摇篮里,反而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越发膨胀汹涌。

她是突然闯入他生命中的火焰,不管在什么时候都热烈的温暖着他,照亮他,他一开始是不相信,然后是有点抗拒,害怕这光亮不知什么时候会熄灭,到了现在,他却只想将这团火焰占为己有,置于心尖之上,绝对占有,绝对呵护。

除非他死,否则谁都别想伤害她。

顾恒舟的沉默回答了一切问题,李云觉和孙毅光早就猜到他会是这样的反应,孙毅光拍拍顾恒舟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行远,小柏品性很好,我看得出,她对你也是很有情谊的,顾家世代忠良,大统领更是为昭陵戍守边关数十年,你完全没有必要委屈自己和她,只要你坚定自己的心意,放手去做便好。”

顾恒舟到底才十八,遇到这件事以后,第一反应是自己藏在心里纠结,如今被孙毅光和李云觉戳破,渐渐卸下心防,说出自己的顾忌:“可是以后我也会像父亲一样征战沙场,我不能一直陪在她身边,我不知道我娶她对她来说到底是福还是祸。”

这是一直盘旋在顾恒舟心底的疑惑,孙毅光听完直接问:“那行远想和小柏演的那出《梅香后记》一样,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就此阴阳相隔吗?”

顾恒舟的唇抿成一条直线,心情沉闷得像压了一块巨石。

李云觉性子急,见不得顾恒舟这样,迫不及待的说:“你如果害怕,可以先想办法帮她恢复女儿身,若你不知道是福不是祸,便让她去选,若有比你更好的人要娶她,你再拱手相让,也免她一直处在危难之中不是?”

李云觉做了退步,这和顾恒舟之前的想法不谋而合,他淡淡的说:“我知道该怎么做,还请二位叔叔帮我保守秘密,不要让任何人知道,也不要再在她面前说任何容易让人浮想联翩的话。”

似乎觉得这样还不够,顾恒舟又补充了一句:“她对我来说很重要,在我不能确定我能守护好她之前,我不想过度打扰她。”

孙毅光和李云觉都承诺不会再乱说话,顾恒舟转身离开。

等他走远,孙毅光给了李云觉一脚,怒骂:“老东西,你说什么拱手相让?我们军营里的兔崽子哪个不是像狼一样,叼住猎物就不撒手,你竟然让行远做这种事!”

孙毅光气得不行,李云觉躲开他那一脚,横了他一眼反驳:“老东西,你懂什么,这叫以退为进,你刚刚没听见行远说吗,小柏在他心里的地位已经非常重了,等她恢复女儿身,要是有很多世家子弟求娶,行远能坐得住才怪。”

这话说得有理,孙毅光停下来,摸着下巴道:“行远的品行已经是万里挑一,整个瀚京应该再也找不出比他更出色的少年郎,其他人想求娶小柏,在他眼里应该和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差不多,他肯定不会同意的。”

孙毅光和李云觉对视一眼,已经算计好顾恒舟成亲的时候要随多少礼金才好了。

他们应该算是半个媒人,说不定到时还能混杯喜茶喝喝。

两人在这边打着小算盘,顾恒舟回了营帐却还是心乱不止,耳边不住回响着两人的话语。

沈柏已经吃完饭让人把盘子收走,顾恒舟进屋的时候她正捧着一杯热水喝,见他进来,立刻弯了眉眼喊:“顾兄,你回来啦。”

顾恒舟没应声,径直走到沈柏面前坐下,沈柏殷勤的帮他倒了一杯水,笑眯眯的问:“顾兄,你刚刚和二位叔叔说什么事啊,为什么不能让我知道呀?”

沈柏眼睛亮闪闪,充满探究和期盼,顾恒舟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说:“没什么,远烽郡不比瀚京,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有小股越西敌军进犯,下次出营记得多带点人。”

“哦。”

沈柏点点头,不再多问。

三日后,官府张贴出告示,漠州要修水渠治理水患,需要从远烽郡抽调三千壮劳力前往漠州。

告示写的抽调,便是只包吃住没有酬劳,告示一出,城中一片骂声。

然而只过了一日,官府又出了第二份告示,要在北横山修瞭望台,需要一千壮劳力,让各家自觉到官府报名应征。

北横山就在远烽郡后面,去修瞭望台的话,吃住都得是自己的,还要自己出工具,两相对比,去漠州显然要更划算一些。

百姓都已经知道官府的套路,一般要做什么事,先是自愿应征,如果人数太少,就要强行征召。

为了避免在北横山修瞭望台,报名去漠州修水渠的人多起来,五日后,三千名额报满,官府下发通知,说可以携带家眷。

立春那日,一万五千人浩浩荡荡从远烽郡出发前往漠州。

远烽郡一共只有五万百姓,走了一万五,原本就冷清的城池显得越发寂寥,官府开始强行征召壮劳力,三日后,一千壮劳力被衙役看着到北横山驻扎开始挖地基修瞭望台。

每日来回太麻烦,留守的妇孺在山下搭了棚子帮忙熬粥煮饭,城中剩下的人更少,生意凋零,很多做生意的感觉苗头不对,陆陆续续拖家带口离开,前往别处谋生。

不出半月,远烽郡城中竟然只剩下三万百姓,整个远烽郡肉眼可见的空了。

从告示贴出来那日开始,沈柏就整日带着人在城中闲逛,头几天她还能听见有人骂官府和朝廷吃多了没事干,压榨老百姓,后来城中人越来越少,骂人的人自然也少了。

雨水节这天,天气晴朗,日头高照,别说春雨,天上连一片乌云都看不见。

沈柏换了一身靛青色绣翠竹锦衣,在城中转了一圈,目的明确的直奔一处住宅,敲开了人家的院门。

开门的是一个憨厚耿直的中年男子,男子看见沈柏很意外,沈柏踮起脚越过他往院子里看了一眼,看见两辆堆满包袱的马车,诧异道:“你们要搬家吗?”说完不等对方回答又说,“我看旁边像是个医馆,但门上贴着封条,这家人出什么事啦?”

男子神色晦暗的问:“小公子请问有什么事吗?”

沈柏露齿一笑:“城里走了许多人,羊奶应该卖不完了吧,我是来买羊奶的。”

“小公子稍等,我这就去给小公子拿。”

男子说完转身就走,沈柏扬声说:“我不要一般的羊奶,我要能防治手软虚浮之症的羊奶。”

男子脚下步子一顿,扭头看着沈柏,冷声问:“小公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沈柏啪的一声把手里那把花开富贵折扇打开,一字一句的说:“就是先生理解的那个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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