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大人。”他没有叫纪婵表妹,这在一定程度上体现了他对纪婵的尊重,“没想到纪大人会这样画画,当真让人出乎意料。”
纪婵道:“不过是另一种方法罢了,师父教了就会,没什么难的,蔡世子太客气了。”
蔡辰宇只是试探试探,没指望纪婵给他一个答案,又道:“在归元寺时,纪大人帮了我一个大忙,一直心存感激,原本想登门拜谢,又怕纪大人多心,就干脆来这里了。”
他这番话说得诚恳,比派个婆子叫纪婵去汝南侯府的陈榕知礼多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
当年的事,到底还是陈榕母女做的孽,纪婵不好迁怒他,但也不想跟他攀扯什么恩情。
她说道:“蔡世子,下官说过了,那是我的职责所在,即便不是你,我也一样要帮忙的。”
蔡辰宇笑了,他长得既没有司岂的俊朗,也没有左言的儒雅,但笑起来很好看,眼睛弯弯,嘴角天然上翘,牙齿雪白,让人好感顿生。
“纪大人豁达,我自愧不如。”他拱了拱手。
纪婵道:“豁达是没有的,只不过一直相信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罢了,陈榕做了那么缺德的事情,遭报应了吧。”
蔡辰宇脸上笑意不变,“纪大人言辞犀利,我竟无言以对。下午还有课吧,就不耽误你用饭了。”
“想不到这位也来听课了,倒也稀奇。”左言一直等在门口。
蔡辰宇是个绣花枕头,喜欢吟月听风,不理庶务政事,能开个小酒馆已经是破天荒了。
纪婵道:“归元寺的那桩案子,他被牵扯其中,下官没有因私怨而落井下石,他一直感激涕零,此来是为了感谢。”
“哦……”左言恍然,却不问是何私怨,说道,“既有私怨,落井下石也是活该,哈哈哈,玩笑话玩笑话。走吧,一起用饭去,正好有桩案子想请纪大人帮忙。”
吃饭可以拒绝,但案子是工作,纪婵不能拒绝。
下午,去顺天府旁听吕小草一案的司岂也来国子监听课了,在教室里将将坐下,就见纪婵和左言一起走了进来。
他心里发苦,脸上却不显,正要说话,纪婵先开了口,“司大人,冯子许被判了什么?”
司岂道:“斩立决。”如果古天志猜到是他掳走了冯子许,府尹大人就绝不敢徇私。
左言正要表态,就听门口有人说道:“活该,真是大快人心呐。”
纪婵回头一看,又是蔡辰宇。
“蔡世子怎么又来了?”她奇道。
蔡辰宇笑着说道:“左大人和司大人都来了,想必这堂课也很有趣,纪大人不欢迎吗?”
纪婵道:“这一堂讲人体解剖,蔡世子若没问题的话,我也没什么问题。”
蔡辰宇面色变了变,但还是在左言身后的位置坐下了,迟疑着说道:“那我试试?”
第61章
蔡辰宇是来搞交际的。
下课后,他礼节性地请纪婵,以及司岂、左言去他的小酒馆喝酒。
纪婵拒绝。
司岂、左言和蔡辰宇根本不是一路人,不需要给他面子。
蔡辰宇也不介意,带着新结交的小伙伴们走远了。
左言摸了摸鼻子,说道:“没想到,蔡世子还挺会做买卖的。”
司岂挑起左眉,“还行。”
小酒馆声名鹊起,比“还行”明显好多了。
不过司岂还是有资格这样评价的。
纪婵想,她虽然只知道天祥楼,但以司岂之能,出手之大方,显然不可能只有一个买卖。
三人一起往国子监外走。
纪婵居中,两位四品上官分列左右,她不但要左右逢源,偶尔还要跟打招呼的学生们还礼。
王虎和老牛等几个仵作也来听课了,就走在罗清和小马之后。
王虎感慨道:“谁能想到呢,做仵作也能出息成这样。”
牛仵作穿了身簇新的衣裳,闻言挺了挺干瘦的身板,说道:“可不是?老牛我今年五十一,以前做梦都没梦到过在国子监听课。今儿不但来了,还跟诸位大人同坐一堂,啧啧……三生有幸,三生有幸啊。”
“是啊是啊,自打有了纪大人,我这腰疼病都好了不少。他娘的,验尸腰疼,见官腰更疼。”
“确实确实,哈哈哈……”
纪婵三人在门口作别。
等左言的马车走了,司岂说道:“纪大人要是不忙,咱们就去饭庄看看,今儿正好叫了几个木匠过来。”
“这……还没装上吗?”纪婵不怎么想去。
她一个出菜单、拿分红的管不着这些,但毕竟也算自家铺子,如果能在前期出些好点子,比装好之后再来挑剔好多了。
司岂道:“木匠刚空下来。”他的目光落在纪婵殷红的唇上,生怕她接下来会吐个“不”字出来。
“我……”
“司大人纪大人!”王虎老牛等人赶上来,打了个招呼。
纪婵道:“王师傅牛师傅,怎么样,都听懂了吗?听不懂就问哈,干咱们这一行马虎不得。”
王虎年轻,也爱学,脚下一踮,当真想站出来问几个问题,可一眼瞧见虎视眈眈的司岂,又停住了,说道:“纪大人,明日上午去你书房讨教可否?”
纪婵道:“当然可以。”
“多谢纪大人。”王虎近水楼台先得月,兴奋地打了一躬,扯着还想说话的其他几个仵作走了。
纪婵也朝自己的马车走了过去。
司岂有些失望,刚想再问纪婵一遍,就听纪婵说道:“司大人带路吧。”
“好。”
司岂应得又脆又快,低落的心情瞬间高涨起来,他抬起头,看向纪婵的眼里仿佛有了星光,“这就走。”
马车七拐八拐,在一座两层楼的铺面前停下了。
这条街街面宽阔,齐整,马路两侧种着一棵棵繁茂的杨柳,新绿喜人。
街面上行人少,马车多。
路两侧的店铺以高档为主。
铺子大概刚修过,八成新,铺面够用,门脸够大。
纪婵站在门口观察了一会儿,说道:“不错,还挺气派的。”
司岂心里一松,心脏也回到了原位。如果没记错,他科考时也没这么紧张过。
“走,进去看看吧。”他说道。
“三爷,纪大人。”一个工头带着几个木匠迎了出来。
司岂给罗清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把木匠迎过去,别碍着他和纪婵。
纪婵没注意司岂的小动作,径直打了个招呼,“原来是你们啊,近来可好?”
她就算当了官,也不喜欢摆什么官架子,亲和力十足。
“好好好,多谢纪大人惦记着。”领头的工匠没想到纪婵这么和善,当下喜出望外。
于是司岂又给罗清使了个眼色,罗清又退了下去。
“老张,需要修缮的地方多吗?”司岂也加入了谈话。
工头老张脸上笑成了一朵花,说道:“不多不多,房子是好的,换几个椽子,重新油漆一遍就成。”
司岂点点头,左手极自然地纪婵的肩膀上按了一下,“纪大人,咱们边看边说?”
“好。”纪婵朝老张笑笑,“一起吧,你们比我们专业。”
司岂喜欢“我们”这个词,他握了握拳,捏着刚刚得到的一点热度,挨着纪婵进了门。
铺子原来也是饭庄,二楼的包间是已经分割好的,重新装修即可。
桌椅要重新做,款式也要符合这个年代的主流审美,不然就显得不够档次。
纪婵觉得唯一需要自己谏言的就是大堂里的几根柱子。
她对司岂说道:“司大人,把这些柱子包上怎么样?每根柱子包出两尺左右,就做成多宝阁那样,摆上各种美酒或酒具,以及花瓶一类的装饰品。”
她这个想法来自于现代装修,在这个时代还比较少见的。
老张想了想,抚掌道:“妙啊,妙极。”
司岂钦佩地看着纪婵,目光热烈,且丝毫不加以掩饰。
纪婵顿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明明是生搬硬套,却成了发明创造。
她解释道:“我见到有人家里就是这么做的。而且,这样做有利有弊,不但花费增加,空间也变小了,没有这样看起来宽敞。”
纪婵说的有道理。
司岂没有直接做决定,来来回回走了两趟,仔细观察了每根柱子的位置,以及彼此之间的距离,说道:“不要紧,柱子大多都在过道上,不碍什么,就按你说的做。”
纪婵笑了笑。
司岂不但聪慧,还是个务实的人——献殷勤归献殷勤,做生意归做生意。
……嗯,这样的男人确实很可靠,也很难得。
纪婵和司岂商定好几个大项,就准备各自回家了。
司岂把纪婵送到马车旁,说道:“马上就是清明,家里要祭祖,父亲想给胖墩儿起个名字,上个族谱,你以为如何?”
纪婵犹豫了,她也想过这个问题。
虽说司家树大招风,但她这个六品小仵作也不是很安稳——她干的就是得罪人的工作。
胖墩儿做司家的小公子比跟着她更有生命保证。
她作为母亲,不在乎胖墩儿姓什么,只在乎他能不能活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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