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气女孩叫路青青,辩解:“别这么说,她可能人也很好。”
章慕晨不太客气:“那么拽还好?你看谁都好。”
路青青没和她争,扭过头去。
黎里走开好远,脸仍绷着。
她原对章慕晨没敌意。或许这俩兄妹对那变态爸爸一无所知,可她不信她不知道她哥对燕羽做的事。不论陈慕章怎么跟家里人解释他的出发点,霸凌欺辱同学是板上钉钉。可章慕晨还能回回一幅发小好友模样,邀燕羽跟他们一起吃饭,简直是非不分得可以。说什么神经大条,性格开朗,不在乎他人感受的自私鬼罢了。
还想着,燕羽握了握她的手。她回神,燕羽已带她走到舞台上,下巴往台下扬了扬。这时候,观众席里没观众,三三两两的选手这边一簇,那边一堆。
黎里仰头看,舞台很高,高架上挂着灯光和设备;观众席上下两层,宽阔而恢弘。站在舞台上往下看的感觉很奇妙,座位整齐排开,莫名庄严。她的心平静下去,继而升起一丝悸动:“我还从来没在这种地方表演过。”
“别紧张。这两天多看别人犯错,或许好点。”
“这种比赛也会有出错的?”
“当然。我记得,有选手弹到一半突然错谱,停了十秒钟。台上台下都安静了十秒。”
黎里笑:“想想都头皮发麻。”
简单踩完点,燕羽说附近有家不错的港式粥火锅。她没吃过,正好尝试下。
进店落了座,黎里不停朝前台望。
燕羽翻着菜单,问怎么了。
“刚进门看见他们前台放的话梅糖,是我最喜欢吃的那种。想去抓一把。”她刚起身,燕羽拉住她手腕将她拖回来:“我去抓,你手小得跟仓鼠爪子一样。”
黎里想打他,他已淡笑着起身小跑开,黑发随着步伐跳动。
他去了前台,似乎和前台姑娘交流了几句。对方很热情,居然从柜子底下提溜出一大袋话梅糖。黎里暗叹,貌美的人果然处处福利。燕羽很认真地伸手进袋,抓一大把糖了,捧着回来。
黎里稍瞠目,赶紧拿双手捧:“你抓这么多,人家要倒闭了。”
燕羽解释:“我问她可以抓一把吗,她说可以,还提了个袋子出来,说平时都没人碰那糖。”
燕羽慢慢松手,见她两手捧着都装不下,干脆把她的斜挎包拉开,将糖果放进包里。
“好多糖,我现在是个富婆。”
燕羽摸摸她手,男孩手掌宽大,手指细长,一手便将她双手遮握住,道:“还说不是仓鼠爪子?”
黎里哼一声,凑近他耳边,小声:“是啊,我手太小了,所以握不住你。”
燕羽微愣,两秒后,脸开始变红;他表面平静,不紧不慢拿水杯喝水,水灌下去,耳朵却也红透。
而黎里自己也闹了个脸热心跳,拿宣传册扇风。
服务员很快端上火锅菜品,介绍说锅底是干贝瑶柱粥,放入海鲜涮煮,等菜品吃完,粥也熬制入味,正好品尝。
燕羽对服务生道了谢,将涮好的海螺片放她碗里。
“这什么?”
“海螺片。”
“以前没吃过。好好吃。脆脆的。”
他又往她碗里拈天鹅蛋,她道:“别总给我夹,你也吃啊。”
“嗯。在吃的。”
这时传来一道声音:“这么巧碰到?我就说缘分嘛,看来老天也要我们一起吃顿饭啊。”
是陈慕章他们,说话的是那个叫方磊的。
坐着的两人还没来得及开口,方磊竟直接把旁边的桌子搬一起拼桌,挺高兴地唤:“王嘉令,路青青,坐啊。”他一边招呼着服务员加火锅加菜,又伸脖子叫:“师恺,你走快点。”
黎里听见这名字,看过去,章慕晨已拉着路青青坐下,陈慕章跟那个叫王嘉令的黑框男也坐了下来。
后边还有个男生,师恺,看着挺干净,也很安静。他表情不太自然,坐到燕羽对面的空位上。
燕羽吃着碗里的菜,没言语。
黎里还算礼貌,问:“你们是……”
方磊很自来熟:“刚不是在音乐厅见过么?我们几个跟燕羽是舍友,同宿舍的。”
黎里的手捏了下筷子,嘴角却浮起笑容:“是吗,燕羽没跟我提过你们。”
几人稍稍意外,但又像不太意外。
方磊还觉得这美女挺友好,跟着笑:“他本来就话少,不提也正常。我们宿舍关系都不错的。”
黎里点头,夹起海螺片蘸了蘸调料:“我看你们都很不错,能不能打听个事?”
“你说。”
“听说你们宿舍有人造他谣诶?奚音附这种高素质的地方怎么有人这么垃圾的,能不能告诉我是谁呀?”她笑容未减,语气还有些俏皮。
陈慕章拆着筷子,风波不动。方磊笑得也很自然,撒谎连眼都不眨:“那同学没来。再说,就是开个玩笑。没人造谣。”
黎里信任状:“真的?”
王嘉令开口:“真的。燕羽在我们学校独一档的大神,大家都挺佩服他。我们宿舍关系真的很好,偶尔开下玩笑,没人造谣的。”
黎里一下没说话,因为她看出这人和方磊不同,他在说真话,至少是他自以为的真话。她突然觉得喉咙堵得慌。
章慕晨也不知是打圆场还是怎么,翻着菜单问:“燕羽你怎么不喝饮料,给你点杯饮料好不好?”
黎里微笑:“他不喝饮料,只喝水。”
章慕晨瞥她一眼,眼神飞落菜单上,不答话了。
黎里重拾话题:“但我怎么听说他有个很好的朋友,因为一些低级的谣言,绝交了。那朋友不是你们宿舍的吧?哼,那种人,就不值得深交,也不值得再有朋友。”
师恺刚喝着杯中的水,脸色略凝。黎里不肯罢手,还要说什么,燕羽往她盘子里捞了几片煮好的象拔蚌,温声:“这个也很好吃,你尝尝。”
他看着她,黎里迎视他的眼神,明白他希望她就此放过。大概曾经的确是很好的朋友,所以他于心不忍。她心里一下又被扯了一遭。
服务生端上另一个锅,一大堆新加的菜也添置上来。
桌上之人竟毫无负担,全都开始大快朵颐;方磊还招呼着要上啤酒。黎里看着,只觉荒谬。
方磊边往锅里涮牛肉,边说:“诶燕羽,宫教授有没有教你新指法?其实我还有几个问题想问你呢,不知道过会儿吃完饭有没有空帮我解答下。”
王嘉令也怀念地说:“我还记得初中那时候,天天一起讨论乐理,研究指法。那时燕羽教了我好多。”
“高中也帮了我们很多的,他话是少了些,但学习啊琵琶上的事,有问必答。真的好。”方磊感慨说着,给众人分着啤酒,问,“燕羽也来一罐?”
“他不喝酒。我来吧。”黎里伸手接过,冲他笑了下。
方磊也赶忙冲她笑,又问燕羽:“对了,我们微信再加上吧。”
燕羽说:“我没带手机。”
“那下次。”方磊说着,开始回忆起各种宿舍趣事,听着其乐融融。讲到相关的地方,连陈慕章和师恺也会搭上几句。
黎里涮着菜,听他们讲话,基本把宿舍状态描摹了出来——
那件事发生前,宿舍关系确实不错。燕羽或许独来独往了些,但在众人眼里,是强者的高处不胜寒。他是很好的一个人,虽然人际关系中有些疏离,但人品没得说。大家平日练习有困难或不懂,会找他问,他也毫无保留地传授经验。
那事或许就如张星梧所说,是陈慕章煽动的,其他人并无太大恶意,只是搭了把手,开个了玩笑。以至于事情发生后,他们仍觉得是件小事,男生宿舍闹一闹很正常,过了就过了。到现在了,这几人还真心认为,几年下来,和燕羽相处得很不错。
施害者与受害者眼中的世界,竟如此不同。
黎里看向玻璃窗外,起大风了。店里头杯盘交错,欢声笑语,外头昏风暗沙,树摇石走。对比下来,有种诡异的不真实感。
还想着,师恺开口了:“你比完赛,帝音差不多也开学了吧?”
很寻常的一句话,语气随意得像还是朋友,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燕羽看了他一眼,师恺也看着他。
恰恰好,黎里往燕羽盘子里舀了勺嫩牛肉,说:“这些都吃完。”
燕羽其实已经没胃口了,但他今晚吃得很少,所以黎里的眼神没有退步。他看她半刻,重新拿起筷子,夹起一块牛肉塞进嘴里。
黎里转头冲方磊笑:“这么多人,就这么吃火锅,有点无聊。你们宿舍平时玩什么别的游戏吗?”
方磊见美女发话,眼睛亮了:“我们玩骰子,你想玩吗?但我们很厉害,跟你玩,感觉欺负你了。”
黎里挑眉,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那可说不准哦,我也挺厉害的。”
“那来吧。输了怎么办?”
“喝酒呗。”
“行。三局起?”
“三局玩什么玩,十局起。”
方磊没想她这么豪放,哇一声,被激起斗志了似的,摩拳擦掌道:“那可别赖,先把酒倒好。”
黎里做了个请的手势。
方磊立刻找服务生拿了十个酒杯,把杯子倒满。
黎里今晚头一次看向陈慕章,问:“你玩吗?”
陈慕章淡笑一下:“不玩。”
不得不说,他在外人面前,挺人模狗样彬彬有礼的。她又看向师恺,后者也摇了摇头。
王嘉令说:“你俩先玩,我吃点东西垫肚子。”
方磊已将十杯酒倒满,递给黎里一个骰盅。
两人起盅开摇,先后落下。黎里看了眼盅里的六个骰子,燕羽也瞟了眼,她阖上了,说:“四个五。”
方磊说:“五个五。”
黎里:“五个六。”
方磊嬉皮笑脸的:“六个六。”
黎里说:“开。”
方磊一愣,没想她这么快就不抬了,打开骰盅;他那边五个六,黎里这边一个六也没有。
方磊输了,他有些蒙。
黎里一副侥幸状:“我乱猜的,居然赢了。”
方磊忙说:“让你一局,让你一局,再来。”这次摇好了,他先叫:“六个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