茹云听见他说,转身嗔怪道:“当真我们董家就没有客人上门了?回头要有人来,罚你烧菜。”
赵老爹笑笑:“烧菜就烧菜,我是巴不得有事情忙。厨房里听得见锅勺响,就是这家人的福气哟!”
茹云叹口气:“你这话,说得人心里酸酸的呢。”
两个人扯这几句闲话的工夫,巷口却果真拐进来一辆黄包车。远远地,车轮在高低不平的青砖路面上轧出咯噔噔的响声,车里一男一女两个人,随车身的摆动摇摇晃晃。
茹云紧张起来,她不知道这辆车最终是否会停在她的门口,清晨的兆头是不是就在这两个人身上应验。她重新打了眼罩,把头顶上耀眼的光线挡掉一些。现在她看得清楚了,车上坐着的那个女人,天哪是阮香玉噢!
茹云又惊又喜,一时竟目瞪口呆,忘了该上前迎上一迎,怔怔地直到车子在她面前停下。
阮香玉抱着孩子下了车,见了茹云就笑道:“怎么,许久不见,你不认识我了?”
茹云这才回过神来,忙道:“诶,香玉,你看我,一惊一乍的,倒是瞧着有些愣神了。来来来,你随我一道进去罢。”
茹云边说,边就要去帮阮香玉拿行李,阮香玉忙道:“哪有要你动手的理,我自己动手便是了。”
茹云点了点头,便不再同她客气,不过接过她手里的孩子揽到自个怀里抱着。看样子,这孩子好似出生也没多久,看起来倒是乖巧的,脸蛋红扑扑的,头发也很是茂密。
阮香玉才进了门,茹云便要吩咐厨房备下了酒菜,要替她接风。阮香玉一贯客气,总是一再地推脱。茹云知晓她的脾气,到底是有自个的衡量,因而又叫奶妈在厨房备下小面,好歹给阮香玉先吃口热的。
奶妈有赵老爹帮手,手脚麻利,不过几分钟的光景,一碗小面就出锅了。
茹云带着阮香玉到了饭桌上,亲自将小面替她端了上来。而后她就抱着那个孩子,手里头逗弄着,似不经意问道:“香玉,就你一个人过来了么?丹尼尔呢?”
话才问出口,阮香玉的眼圈就跟着红了。茹云微微一愣,便知晓这里头一定是有变故,于是便又赶忙将孩子交到奶妈手里头,叫她带下去同缘君、清如一块玩耍。
待得人都走没了,茹云方才又开口道:“香玉,你也瞧见了,如今也没人在场了,有什么话,你自可同我细细说来,我心下还是担得住事情的。”
阮香玉整个面上紧紧拧成了一团,她放下了手中的筷子,面色略略凄苦地望着茹云,将一概前因后果都给说了一通。
原来,自从锦云镇上一别,她与丹尼尔就一道跟着游击队走了。这日本人憎恶游击队已久,想方设法设了圈套,想要将他们一网打尽。
一次恶战以后,丹尼尔意外被俘虏,虽然他是德国人的身份,日本人到底是有忌讳的。可是为了保护住一同被捕的游击队战士,他一次次地触及日本人的底线。最后在一次审问之中,为了保护游击队的人,他误中了一枪,当场就身故了。
说到这里,阮香玉的眼圈也便跟着红了:“说到底,他就是一门心思想护着他们不死。可是他真是傻呀,那是日本人的监牢,哪里能由着他来的。”
茹云听了,不由得想起从前与丹尼尔在一处相处的情形,也不禁觉得悲从中来。不过她也不好太多表达情绪,只怕是这只会让阮香玉更加觉得伤心起来。
虽然茹云从来没有问过,阮香玉与丹尼尔是不是恋人关系,可是阮香玉对丹尼尔的那番感情,她却是实实在在地感受的到的。
茹云便拿着绢帕揩了泪珠:“香玉,你这一路赶来也是辛苦,我一会叫人收拾一间房间出来,往后你便在这儿住下吧,你愿意住多久都成。”
阮香玉看了看茹云身形,轻叹了一声:“看来你是又怀上了?”
说话间,就听着后院一阵嬉闹声,而后奶妈抱着那个婴儿,带着缘君、清如到了小厅里头,为难道:“缘君和清如小姐这不肯在后头呆着了,说是一定要到您这儿来看看。”
茹云招了招手,将缘君抱到身前,又搂着清如道:“这是你们香姨,快打声招呼。”
既然茹云这样说了,缘君与请如也便跟着作揖喊了一声:“香姨好。”
阮香玉一听,忙起了身来,躬着身道:“诶哟,我给你们作揖了,可别跟我这样客气,真要折煞我的。”
茹云道:“如今家里头都没几个人了,就是喊你一声香姨,那也是应该的。”
阮香玉听了,心下只觉得又是高兴,又是哀恸,总而言之,心里头是说不出的滋味了。
这个时候,缘君就上前,拉住阮香玉的手道:“香姨,可别再哭了,您再哭呀,母亲怕是也得跟着哭了。”
清如道:“是了是了,你们瞧,这弟弟都在襁褓里哭了呢。”
这个时候,茹云方才注意到奶妈手里的孩子,确实是微微张着小嘴,在小声啜泣着。于是茹云开口问道:“说起来,我倒是忘了问了,这个孩子是?”
阮香玉起了身,从奶妈手里头将孩子抱了过来,而后手指轻放在孩子的唇角上,只轻微一点,那孩子一下就不哭了,只是笑吟吟地望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