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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节

陆致点头,而后朝小屋东面的黑桌移去。他坐上椅子,瞥了一眼还待在门口不进来的颜迟。颜迟接收到他的视线,立马朝着他的方向走过去。

她不安地站在他对面,等待着他发话。

陆致向他身侧一瞥。颜迟懂了他的意思,走到他身侧去。她不敢离他太近,只停在朝着里侧的桌角。

“王爷,冤枉啊,冤枉啊!”小紫和膳房大娘一见王爷来了,马上就要都奔过去,玄七却伸出剑挡在了她们面前。

她们只好跪在原地,动不了半分。

“你再说一遍,午时是谁去取的锦盒。”陆致一手撑着头,连眼角也没施舍给小紫,只是淡淡地虚瞥着。

小紫吞吐半响,道:“王……王爷,是……是他。”小紫又指向颜迟。

“你说。”陆致又问膳房大娘,膳房大娘此时急得都快失禁了。王府里的刑房她听说过,这里简直就跟地狱一般,活人进来了就别想出去。

“回王爷,是……是他。”她想说实话来着 可是一想到小紫告诫她的那些话,她就心一横,硬着着头皮,答道。

陆致倏然起身,走到小屋中央烧得正红火的炭炉旁。他取下架子上的烙铁,丢在碳里。然后拿起火钳,拨着红碳,仿若漫不经心般。

他拨了一会儿,似乎感到厌倦,一下子扔掉火钳,拿了帕子擦手,然后将帕子丢在了炭炉里。

“玄七。”他回到座位的同时唤道。

然后接下来就是方才发生的事情了。

颜迟没有哪一科刻觉得陆致有这么可怕冷酷过。她抬起衣袖擦掉额头上的冷汗。看着膳房大娘不停地磕头,“王爷,老奴说实话”,老奴说实话!

陆致:“说。”

“今日来取锦盒的人……不……不是他……不是他。”

“嗯?”

“唉!王爷,只怪老奴急昏了头,受小紫那丫头蛊惑才……”膳房大娘急急忙忙地将事情的原位全部道出来。

原来,今日小紫在装锦盒时,膳房大娘正在一旁数落她干事情慢吞吞的,一点儿也不利索,随后就有一奴仆装扮的男子进入膳房,只道王爷的午膳准备好了没要赶紧拿过去。

那男子不是平常那个专来去膳食的人,起先她们俩还生疑,不给他,可是他那一脸严肃认真的模样又不像在说假话,她们忖度半天,他又催,“若是耽搁了王爷用膳,小心你们俩脑袋不保!”

她们被他这么一说,唯恐耽搁了王爷用膳,连忙将锦盒装好给他了。过后她们也觉得有些不对,但终究没有细想。

没过多久,又有人来取锦盒,是之前专门取锦盒的人。小紫吃惊,连忙叫了正在另一头忙活着的膳房大娘来,只道已经有人把午膳取走了。

取锦盒的人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随即立即去了王爷那里,那时王爷还没有开始用膳。他进去禀报,玄七正在用银针验毒。

发现东西有毒之后,王爷下令彻查,然后就查到了颜迟身上。

而那时小紫与膳房大娘也发觉了事情糟糕了,她们大概也猜到是有人冒充王爷的人来取的锦盒。她们这么大意地就将锦盒交与了别人,出了事,肯定逃脱不了重罚。

她们连忙去了王爷那里,从侍卫口中得知午膳里下了毒,她们当即慌了,有人要毒害王爷!恰时小紫正好看见颜迟被压进去,小紫从侍卫口中套出话来,原来今日送来午膳的竟是颜迟!她虽疑惑,但也没想多久。她的脑子里极速运转着,立即生出了一个心思。

那冒领午膳的人铁定已经不见了踪影,找不到那人,所有事情肯定就要她们俩负责,因为是她们俩将东西给别人的。但是如果现在颜迟是那个人的话,她们可以把全部罪责推到颜迟身上,有了颜迟,她们的罪责就会减轻许多。

她心下立即有了判断,偷偷隐秘地将此般想法告诉了膳房大娘。膳房大娘那时也是慌得不行,一听完,觉得十分可行,只要能减轻她们的罪责,什么都可行!

所以王爷叫她们去指认谁是取锦盒的人时,她们一口咬定了是颜迟。

本来以为只要她们俩坚决认定是颜迟的话,王爷王爷肯定会相信的。然而却不料王爷竟然突然一变,下令将她们压到了刑房里去。

膳房大娘本还想坚持之前的说法,可是见着那烧红是烙铁时,她终于坚持不住了。所以全部都招了出来。

小紫这时见事情已经兜不住了,也马上爬过来跟着膳房大娘磕头求王爷饶恕。

她们的额头上已经磕破血,印在冰凉的地板上,模糊成一团。

陆致无动于衷地虚瞥着她们,指尖轻点着桌面。

颜迟暗暗呼气。这下子,总该证明她说的话不假了吧?她也总该撇清嫌疑了吧?

第24章

她竟没想到小紫与郭大娘是为着那样的原因而齐口诬陷她。看着挺清秀的小姑娘和挺老实的大娘, 为了保住自己的命,竟也歹毒卑劣至此。

她们俩一直磕头求饶,头撞在地面上咚咚咚地响。

陆致好半天才说出一句话,让她们说出取锦盒的男子的样貌。

膳房大娘抬起已经磕破得不成样子的脸, 上面血泪模糊。她赶紧比划着, 形容着那人的样貌, 不敢有半分不停顿。

膳房大娘描述完, 陆致睨向颜迟。

颜迟速即点头,“大致是那个样子。”

“王爷开恩哪!老奴知错了!知错了!”膳房大娘又继续磕起头来, 企图这样能让王爷饶恕她一些。

————

从刑房里出来, 看见外面通亮的天空时,颜迟仿若自己刚从地狱里爬了出来。耳朵旁仍萦绕着小紫与膳房大娘凄厉的惨叫声。她的耳膜一股一股地疼,嗡嗡地响,她痛苦地捂住耳朵。

蓦地, 眼前一红,仿佛有鲜红的血涌进她的眼睛里。鲜血从她眼睛里流下来, 泼洒到全身,将她淹没。鲜血里显露出两只一大一小的手,向她伸了过来。

她甩了甩头, 想将片刻之前那残忍血腥的画面抛却。

然而那画面仍在脑海中,轮番上演起来。她腿软地站不住, 身子一歪,扶住了墙。墙面粗砺冰凉,将她脑海里那血腥的画面冻住, 继而融化不见。

她缓了半响,怔然地望着远去的黑袍男子。她忆起陆致在那样的场景前面不改色的淡漠模样。

她要逃,她一定要逃出去。她离开墙,站稳,然后抬眸望天,眼里一片清明。

她回到小院,桌子上的菜早已冷却。颜迟坐下来,捧起碗木然地塞着东西,嚼两下,吞下去,继续塞,直至桌子上的东西全部被她吃完。她倒茶,漱口,将桌面收拾好。

她明明什么也没干,全身却觉得虚,觉得累。她躺到了床上,阿狸跟着跳了上来,歪在她的肩膀旁边。她侧卧着,要抱过阿狸,却在对上阿狸的异色瞳孔时顿住。她记得,第一次见它时,它的凌厉与凶煞仿佛与那个人没有分别。

她像是被惊吓住,忙往后一缩。

阿狸本来迎接着她的怀抱,却不料她往后缩了过去。它虽颇通灵性,但到底只是一只猫,不懂得她这般反应是为何,仍旧凑过去。

颜迟连接退后,退到床帐底边。

“喵……”阿狸略带委屈的叫声唤醒了颜迟。她懊恼地拍拍头,一把抱起阿狸。“乖,阿狸乖。”

阿狸不叫了,颜迟摸摸它软乎乎的小脑袋,喃喃道:“对不起。”

阿狸的小脑袋蹭了蹭她。颜迟叹气,它又不是他。她重新躺好,想到今晚还要去陆昀致那里就一阵抗拒。

逃出去的念头又浮显出来。

有什么办法可以逃出去?王府戒备森严,除非有非要出府的原因。可是她如今作为伺候阿狸的下人,不像府里的采买丫鬟可以每日出门,她所需要做的就只是待在院子里好好照顾阿狸。而且她觉得她还不如王府里其他人来得自由。

青染告诉她她成为王府的奴仆时,她问过,她分明是自由之身,又没有将自己卖给王府,凭什么要她做王府的下人。青染听完后,直接告诉她,王爷说她是,她就必须是,没有反驳的余地。

她听完,除了气愤,还有一丝侥幸,反正她没签卖身契,名义上做一做下人也行,只要逃出去就没有任何顾忌了。然而青染下一句话就将她打入了十八层地狱。

“更何况你……你并不是没有签卖身契。”

颜迟以为自己听觉失灵,青染是说她签过卖身契?她何时签过那东西!她立即回过去,“我没有签过。”

青染眼里有异色一闪而过,“你签过,今日凌晨。”

颜迟惊愕不已。

青染继续道:“凌晨时,王爷唤我进去,那时你倒在榻边昏睡着了。王爷坐在案前,我进去之后,他丢给我一个东西,正是那卖身契,他让我拿着你的手在卖身契上按指印,你那时被砸破了头,昏迷得很死,王爷估计是叫不醒你才让我进来帮你按指印的。我……我对不住你,但那是王爷的命令,我也没办法……”青染脸上布满歉疚之色。

颜迟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她醒来时,青染身上覆盖在表层的距离感消失了。原来青染不是同情她,而是有愧于她。

她还能怎样?怪青染吗?这又不是她的错。她只是遵循陆致的命令而已。

她苦笑道:“没事。”

签就签了,等她逃出去了,换个身份照样活着。但是她想得太好了,哪里就有这么容易逃出去。她整日被关在小院里,能活动的地方只有王府内,她根本就没有任何出去的机会。

真真是还不如普通下人,虽然这份差事相比起来是要轻松许多。

现在又经历过了小紫和膳房大娘那件事,她逃出去的心愈发强烈了,仿佛马上就要脱出胸口,一点儿也拖延不得。

肚子隐隐有些不舒服,大约是方才吃的冷饭闹了胃。她却没管,只躺在床上,凝视着帐顶。

晚间时分,她听闻今日宫里政务繁忙,陆致歇在宫里,也就是说今晚不用抱阿狸去他哪儿了?她一颗紧攥着的心瞬间松懈下来。她巴不得他日日住在宫里,永远也别回府里来。

——————

“公子……”丫鬟小心翼翼地唤着公主。

公主双眼空濛地捏着手中的吊佩,仿佛进入了一种无人可打扰的境界。公主已经发呆好久了。今日公主去了七王府,匆忙回到书院没过多一会儿又出了书院。等到她再次回来时,公主那失魂落魄的模样令她心惊,可她却不敢问什么。

直到现在,公主已经连续呆在那里一个时辰的光景了。

陆昀听到丫鬟的叫唤,许久之后才回神。她低首看掌心的吊佩,抿唇。

结合打探出来的消息以及自己的判断,她已经确定颜迟就是那日在聚山遇见的人了。

竟然是颜迟,怎么是他!又怎能是他!眼前倏地浮现江修玺的面容,她捏着吊佩的手指泛白。

第二日休沐结束,陆昀上课时也心不在焉的。她坐在江修玺身旁,却不若往日那般,时时偷看他,只是有时出神,放空一段时间,等到夫子的讲习声加大,她又赫地回神。如此反复几次,连对陆昀冷淡忽视至极的江修玺都察觉到了她的不寻常。

江修玺对于他这个同桌起先是冷漠,再到厌恶。这个人自从来到书院就总是时时找他搭话,似乎他与他很亲近般。他素来就厌恶这种凑上来的人,再加上陆昀在骑射课上差点射到颜迟,他就对陆昀的感观更差了。粗心大意又黏糊的人,他十分厌恶。

颜迟……

江修玺拧起眉,颜迟已经消失好几日了。平白无故的失踪,寻不见一点踪迹。他说不清楚知道颜迟不见时,他是什么感觉。颜迟从书院消失,他理应高兴,毕竟他也很是不喜他,但是心里又涌出一丝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空落感。

他反感且厌恶自己产生这样不明确的情绪,强自压下这些感觉。可是他越是努力压下去,那种感觉随着时间的流逝就越发强烈。使得他这几日时常走神,睡也睡不大好。

这种状况让他极为烦躁。

他需要找做些什么来转移一下注意力。他提笔,铺开纸,专注誊写东西。然而等他停下来时,他霍然发现,纸上竟不是他要誊写的东西,而是密密麻麻的两个字。

他怔愣住,随即微瞟了周围,同时急忙把纸揉搓成一坨,用书盖住。清俊的小脸上有因不自然和悚然而生出的红晕。

江修玺感觉到了自己有些不正常。不正常的源头正是那个长得瘦不拉几还女里女气的颜迟。

他第一次看见颜迟时,颜迟站在讲堂外,伸出手接溅在栏杆上的雨水。

那时夫子正在讲习,那些之乎者也的东西他早就熟记,只是感觉非常无聊,随意往窗外一瓢,就看见了正在接雨水的颜迟。他当时只觉得比人甚是眼熟,好似在哪里见过。但又想不起来,正是疑惑之时,颜迟似乎感受到了他的注视,立即侧寻过来,他一慌,立刻转回头,同时一下子关上了窗户扇。

颜迟成为他的后桌,他觉得他诵读的声音也很是熟悉,困惑地回头仔细看他时,却什么也看不出来。

直到下午上武术课他与人比试时,不小心与颜迟撞上了,他急忙抓住他,近距离靠近颜迟,看着他的脸,那份异常的熟悉感又蹿了上来,他说他见过他,而他却干笑道他认错了。

颜迟笑出来时,颊边有梨涡。两颗圆圆的梨涡他见过,他一定在哪里见过。他不禁将手伸过去,戳在了颜迟的梨涡上。

之后颜迟的那番举动令他实在恼怒,随即就甩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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