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人下船时的绳梯未收,林缚沿着绳梯飞快的爬到船头。船上两人在船尾收缆绳,还盯着岛上树林的边缘看,隔着半降下的横帆,他们根本没有看到有人从船爬上来。
主帆半降下来还有一人多高,挡住两边的视野,林缚听着船尾两人的说话声,才给陈恩泽跟另一少年做手势让他们潜行过来。
树林间的打斗骤然响起,附近树林栖息的鸟群惊恐四逸,像箭雨似的射满天空,满眼都是黑压压的影子。
船尾两人才意识到出了问题,忙往船头跑来,要将锚收起来做好万全准备。两人乍看见两名少年拿刀站在船头,转身回船尾去拿兵器,却不料林缚贴着主帆而藏,一人转身就往林缚刺出来的刀口撞去,等他反应过来要收住脚,刀尖已经从他背部刺出;林缚舍了棹刀,拿腰刀贴着另一人的脖子:“要活命,老实趴下来。”拿绳索将这人摁了结实,丢下船舱关了起来。他要夺船不假,但是夺了船还需要有人会行船,不然这茫茫几百海路够他们折腾的,所以要留个会行船的活口。
林间打斗声未息,陈恩泽与另一少年待要翻身下船去助战,林缚拦住他们:“我们的责会是夺船并守住船……”他将棹刀拔出来拿在手里,眼睛盯着林间战斗的方向。
傅青河率领诸少年埋伏在林子里以有备袭不备,人数又占优势,对付五个人是没有问题的,就怕那些少年都初临战事手忙脚乱会有伤亡;不过他们就是现在赶过去助战也来不及了。
这会儿,从树林里冲出三个人来,身上都挂了彩,一人脖子还插了一支箭,这人也已经是强弩之末了,人刚跑出林子,就一头栽倒在地,不再动弹。
陈恩泽心里一紧,没想到最后还有两个人能冲出树林。紧接着就看见胡乔中、胡乔冠诸少年从林中蜂拥而出,傅青河持弓紧随之后。让林缚放心的,只有两个少年的竹刺枪给削断,没有出现什么伤亡。
剩下两人跑到草棚前才看到林缚跟两少年站在船头,绳梯也给收了上去,情知没有逃上船的机会,转身想杀一人捞本。转身之时一人面部中箭立倒,一人给竹刺枪阵戳得千疮百孔——也是这些少年使枪不熟练,林缚与两少年下船时,那人还在抽搐,没有死透。
第十五章 清江浦
淮安府境内的清江浦是淮水的主要出海水道之一,夏秋雨季淮水上游的洪峰涌过来,清江浦水天一片,绵延数十里,望不到尽头。秋后过了雨季,洪波退去,清江浦就会露出其真容来——清江浦只是一连串水道相通的小湖泊群罢了,雨季被淹的浅滩此时也都成了沼泽地,两边的芦苇荡比西沙岛还要壮观。
落日斜辉下,白色荻花在秋风里飞舞,黄昏觅食的水鸟就像密云样在天空流转。
这是林缚在后世极少能看到的美景,的确,清江浦此时的风景绝美。
很可惜此时的林缚却没有心情欣赏落日下的清江浦美景。
谁也没有想到唯一的活口给推下船舱时摔断了脖子,林缚、傅青河以及诸少年无一人会行船。萧涛远势必会再派人到岛上来探究竟,林缚他们在岛上操舟练习了五日,就硬着头皮趁着东南风升帆下海。本来预计就一天的海路,结果在海上飘流了五天才看到陆地,也幸亏这几天的风向未改。看见清江浦辽阔的水口,还以为就是淮水的主入海口,调直船头进来,深入不到四五里水路,就隔浅在浅滩上,谁也没有四五里宽的水面竟然浅到连一艘三桅帆海船都通不过。
林缚伸篙入水,提起来看水痕,跟自己的身高比划了一下,这水深刚好能没掉他的头顶。
船隔浅在浅滩上,要么等水涨起来,要么有很强烈的西北风刮起借风力退出去;诸少年会水性的没几个,竹篙子也没有几支,林缚也不指望能借人力将船拖出去。
倒是被困浅水之后,傅青河想起来这里是清江浦,入秋之后,清江浦看上去水面很辽阔,水深却极浅,不要说三桅海船了,即使是双桅的小型帆船走清江浦水道也要有熟悉水路的人带领才行。
不过知道是淮安府境内,大家也稍安心一些,毕竟脱离宁海镇的辖防区,即使遇到官兵,也有转圜的余地。
熟悉水路的海盗跟商船都不会在秋后再走清江浦水道,自然也没有水师战船过来巡河,大型渔船从这里出不了海,小渔船也不会绕到海口子边来捕鱼。船隔浅了半天,除了野鸭、水鸟,半个人影子都没有看到;两边都密岑岑的芦苇荡,也不知道外侧的浅水滩到底有多宽阔,暮色里眼睛望不了尽头。大家在安心的同时,却又发愁怎么才能出去,总不能在水中央就此安营扎寨。
“上岸之后,除了要避开宁海镇的辖防区之外,大家还要更名换姓,不能在外人面前露出以前的身份,”给困在水中央也一时无计,时至黄昏,再早也要等明天再想别的办法,林缚、傅青河、苏湄将陈恩泽、胡乔中、胡乔冠三个少年叫到一边商议日后的安排,“要尽可能将存在的破绽都遮掩掉,我们没有再冒一次险的机会……”
“那我们用什么名字好?”陈恩泽问道。
“名字倒也无所谓,关键是姓氏,这么多人,要给你们在别处入籍换个身份,需要慢慢的想办法,”林缚捻着唇上的短髭思虑,跟傅青河说道,“要不傅爷将恩泽、乔中、乔冠他们收为义子?”
“这怎么当得起?要收义子,也该……”傅青河赶忙推让,他知道在诸少年心目中,林缚比他要重要得多,要收义子也该是林缚,只是刚要提起这茬,才想起林缚也只是弱冠年纪,都没有成家,再说林缚是有功名在身的人,广收义子这种江湖豪强行为只怕对他有不利的影响。
“傅爷就不要推脱了……恩泽、乔中、乔冠他们以后还要傅爷教导习武,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傅爷当得起的。”林缚说道,拍着陈恩泽的肩膀,笑着说,“你们还不快行礼?你以后就叫傅恩泽,别人要问将起来,就说都是傅家的子弟。”又肃容说道,“总有一天,你们会回崇州跟家人相聚、恢复原来身份的。”
陈恩泽、胡乔中、胡乔冠都跪下来给傅青河行礼,傅青河心想照顾这些少年人也是他逃不脱的责任,特别是那些十二三岁的还是孩子,有家不能回,也不能跟亲人相认,他就也不再推脱,受了礼,扶三个少年站起来说话:“我能教你们的东西实在有限,真正能教你们的,还是林爷……”
“是啊,是啊,你们以后都要拜林大哥为师啊。”小蛮在一旁起哄道。
林缚见三个少年又要行礼,挥手说道:“算了,都是劫后余生之人,没那么多礼数,所谓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我还要跟傅爷学习弓箭呢……”
“林公子胸怀大才;苏湄见识浅薄,都说江宁是龙盘虎踞之地,还没有见过谁有林公子的学识精博……林公子为何不去燕京参加会试?”苏湄问道,她奇怪林缚不抓紧时间温书,却有心情要跟傅伯学习弓箭。
“参加会试考进士吗?”林缚摇头一笑,说道,“我自家知道自己骨头有几两轻重,那么小的机会,实在不值得去搏。”
名门豪族的子弟即使读书不成,想要当官还可以通过门荫选官。
林缚只是东阳林家的旁支子弟,想要谋出身,跟寒族子弟一样,科举取士是最好的出路。虽然说乡试考中举人就有当官的资格,但是委任多是低级官吏,想要通过科举取士的途径谋出身,京城会试考中进士才是鲤鱼跳龙门真正的最后一跃。
苏湄不理解林缚为什么要放弃进京参加会议的机会,她此时不再认为林缚肚子里学问不够,侧着脑袋,疑惑不解的看着林缚。
苏湄的眸子在暮色中清媚而明亮,眼神纯真别无杂质,却有一种能摄人心魂的魔力,肤白似雪、眉目如画,迷人的魅力跟风情不是粗布衣裳能够完全遮掩的;林缚习惯性的摸了摸鼻子,避开苏湄的眼神,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跟苏湄解释自己的打算,也怕不自觉就看着她的眼眸子入迷。
苏湄见林缚迟疑不语,疑惑的问道:“有孺子歌: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林公子难道因为这个才放弃赴京会考。”
“这话我明白,小姐跟我解释过:君子处世,遇治则仕,遇乱则隐——原来林大哥要当个隐士。”小蛮在一旁兴奋的插嘴道,她娇小的身子就拱在林缚的身边,不经意间,手背在他挽起衣袖来的手臂上蹭了一下。小姑娘心里莫名的一悸,那感觉甚是奇怪,看着他手臂上的细茸毛,情不自禁的还想再去轻触一下,终是少女的羞涩占了上风,不好意思的朝外让了让,侧脸见林缚似没有感觉,她的心才渐渐平静下来。
林缚哪里知道小姑娘心里在想什么,就算他知道,他也不能对一个才十四岁的小女孩子动什么歪心思。虽然在这个时代,十四五岁就出嫁为人妇的少女比比皆是,但是林缚还无法彻底的融入这个时代。
各地军镇官兵骄横、糜败;晋安奢家叛乱七八年都不能平;北方东胡人又屡屡寇边;江州、陕州等地天不恤民,官不恤民,不时激起民变;各地山盗水贼、匪患频频;帝权旁落,两京朝臣派系林立又势同水火——这种种都是昭示着乱世将至的迹象。
林缚当然没有“遇乱则隐”、“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这种名义上清高、实际上只是缩头乌龟的心思,他咧嘴苦笑道:“我可没有你们想的这般清高,我刚才说的就是大实话。”
“考进士实在没有什么意思,”傅青河搓手笑着说,“林爷考不中倒也罢了,要是考中了,我不是要头疼死?”
林缚笑了起来,说道:“就是,就是,头疼事不能让傅爷一肩担之。”
会试又名春闱,春后三月在燕京举行。要参加会议,这时候就要进京准备,除了温习书文外,还要打点关节。考不中倒也罢了;考中进士,除了一甲三名(状元、榜眼、探花)即授官职之外,其他二甲进士及同进士出身的人都要留在燕京进翰林学士院修造三载才会真正的授予官职……林缚万一会试高中,除非能考中前三元,不然人就要留在燕京,这些少年就要全托给傅青河照应了。
苏湄心里清楚照顾这些少年的难处,没有身份,人数又多,但是她仍觉得林缚的个人前程要紧,说道:“思泽他们,我们辛苦一些,还是可以照顾过来,不能耽误林公子的前程……”倒是有些怨傅伯说话过于爽直了,怎么可以再将麻烦留给别人呢?
傅青河哈哈一笑,也不解释,也不点破苏湄有些过于关心林缚的个人前程。他前半生是一介武夫,近十年来隐逸江宁,也习字读书修身养性,终究粗浅,识不得什么锦绣文章,但是他一生识人无数,只认为还有几分看人的眼力。虽然之前眼拙,看轻了林缚,但是近一个月来朝夕相处、共济扶危,傅青河便想:区区一个进士出身怎么安下林缚的心胸?
林缚嘴里说是要练习弓箭,傅青河知道他从细处看出自己出身军伍,教导诸少年之余,也跟自己讨论军伍之事——学治军,才是他的真正用意吧?傅青河也不认为自己在治军上有什么过人之处,但早年追随在侯爷身边,总有几分阅历能够教人,他心里想,侯爷喜欢提拔后学,要是侯爷在世看到林缚,是如获至宝,还是深以为忌?
傅青河想起一事,问林缚:“林缚是不是也要用个别的名字?”
“也行,”林缚点点头,拔出腰刀,拿刀尖在甲板上刻下“谭纵”二字,将刀插回刀鞘,说道,“若在外人面前,恩泽跟傅爷就以此称呼我吧。”
许多地方都兵荒马乱的,但江东、淮上、浙西等地府县还好,户籍管理严苛。诸少年不能公开身份,也就是没有身份的无籍之众。这年头,就算流民、乞丐,也是有户籍的,多半是那些为非作歹、落草为寇之徒担心连累家人、宗族,才更名改姓,放弃原来的身份,做无籍之众。林缚有功名在身,要是他与无籍之众私通的事情无意间泄露出去,不管有罪无罪,功名首先会给剥夺掉。即使要想办法给诸少年在别处入籍换个身份,这么多人,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做成的。小心为上,特别是诸少年就算是落流藏匿在乡野,总也要跟外人接触,化名就十分必要。
至于傅青河,林缚怀疑傅青河本身就是化名。
傅青河看着林缚刻在甲板上的两个字,赞道:“好名字!”他却完全不知道这个名字对眼前这个青年的意义。
林缚极目眺望远天残霞,附魂重生之事,即使说出来也无人会信,他原以为在这个时代只能以林缚的身份活着,傅青河说及化名一事,他毫不犹豫的在甲板上刻下“谭纵”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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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故人应不识
船给困在清江浦,有几个少年略习水性,但需留在船上照应其他人;次日,林缚与傅青河两人凫水上岸。
北岸是淮安府亭湖县,历史上淮河多次改道,这时代也无十分精确的地图,林缚只能大概的推算亭湖县位于后世的连云港跟盐城之间。因为清江浦北岸是亭湖县,南岸是盐城县,亭湖之北是新浦县,皆隶属于淮安府。
北岸的芦苇荡差不多有二十里纵深,十月初冬,寒流袭来,虽然是在太阳升起来之后才下水,林缚、傅青河上了岸,嘴唇还是给冻得发紫。
傅青河是习武之人,筋骨强健,不过已经是五十多岁的人了,身体再强壮也有限度;林缚这段时间也有意识的加强自己的体质,但是好体质不是短时间就能锻炼成的,也是给冻得够呛;两人在岸上换了油纸布包裹的干衣服,吃过干粮,晒着太阳活动手脚才渐渐恢复过来。
林缚与傅青河上岸计划着弄条能够在浅水芦苇荡里穿行的小船先将大家接上岸再说。
沿着河岸往西走了二三十里地,都没有看到有船停在岸边。
浅水滩里都是一望无垠的芦苇荡,水浅又无法行舟,大船小船哪里会停在这岸边?一直走到亭湖县的清浦津度口才看到有合适的船只。
清浦津说是渡口,繁华却如城镇,百业咸集,摆摊开店、过往舟船车马、行色匆匆的旅人将这里搞得好不热闹。这里是淮安府东部的交通要道,除了往上游可以通行的清江浦水道外,还有南北向的官道在这里交汇,亭湖县在这里设有水陆驿官署,又设有巡检司衙门。
林缚与傅青河坐在渡口的一家吃食铺子里,挨着窗口而坐,观察着渡口的情形,小声商议:“若是掏钱买船的话,落在他人眼里怕是会起疑心……”
渡口前有十几个隶属清浦津巡检司的兵卒,打听了一下,整个巡检司有刀弓手八十多人,另外清浦津驿还有二十几个驿卒。花钱雇舟还行,直接买船的话,想要别人不起疑心太难,林缚点点头,说道:“只能等天黑了……”
林缚与傅青河坐在店里喝酒,果子酒,略有些涩甜,远无法跟后世的烈性酒比,林缚跟傅青河慢慢的喝着,根本没有什么醉意。
将近黄昏时,铺子里走进来四个汉子,三长一少,身穿长衫,却都是精壮彪健之人,行走张望,跟寻常人有很大的区别。
林缚与傅青河挨着窗户而坐,可以坐窗户看到渡口的情形,刚走进来的四个人就坐在隔壁的八仙桌上,那个年纪稍轻的黑脸汉子瞅着林缚这边,跟同伙轻声的说:“你说渡口不能带刀,他们怎么带着刀?”
黑脸青年说话虽然声轻,林缚耳尖听得分清;黑脸青年的同伙有个中年人,想来是领头的人,他眼色严厉的制止黑脸青年再胡乱说话,又警惕的看林缚、傅青河一眼。
林缚看着窗外有卖糖沙栗子的小贩经过,他喊住小贩,正要旁若无事的让小贩拿荷叶包一捧栗子过来,却看到那中年人视线扫过傅青河脸时又迟疑的多看了两眼,眼睛里有掩饰不去的疑惑神色。
林缚看了傅青河一眼,傅青河眉头微蹙,朝他递了个眼色,示意先出去再说话。林缚拿了腰刀,跟傅青河到店门口的榆木柜台结账,走到官道对街。
之前的四个汉子已经移到他们的桌子上——那张桌子挨着窗口,更适合观察渡口的情形——那四个汉子正观察渡口前的情形。
林缚见傅青河若有所思,轻声问道:“傅爷知道他们是什么来路?”黑脸青年无意间说破他们本来是随身带着兵器的,只是担心渡口盘查才将兵器藏在他处,也许他们还有同伙;再说他们怎么看也不像普通的商旅。
“十年前的故人,”傅青河说道,“他们却认不得我了。”
“哦?”林缚回想那中年人看傅青河的情形,心想傅青河十年间的变化应该挺大,他又瞥了铺子窗里一眼,那几个汉子眼睛都盯着渡口的巡检司官兵身上,看不出他们在这里要干什么,见傅青河眉头紧锁、若有所思,大概也在想这个问题。
“不管他们,我们先去看船。”傅青河说道。
林缚不吭声跟着傅青河往渡口边走,看得出傅青河对突然出现在渡口的四个人很关心,不过他们首先要将二女跟诸少年接上岸藏匿起来,管不了太多事。
林缚的身份牙牌没丢,他与傅青河随身携带兵器不怕盘查。
林缚虽然是东阳林家的旁支子弟,考中秀才之后,也是七夫人顾盈袖帮着说话,本家许他归宗。与寒族贱户的竹木制牙牌不同,他的身份牙牌是铜质的,上面标明他的秀才身份以及他东阳石梁县功勋望族的出身,也就有仆从跟随及携带护身兵器的特权。
这个时代,就算是想要拿着刀剑行侠仗义、游走江湖,也是需要一个好出身的;官府对民众持械管制虽然没有严格到几家共用一把菜刀的程度,但是普通百姓没有特殊的身份跟证明,大众广庭之下拿着刀剑招摇过市,被官府发现,不给被当成盗匪缉拿才怪,稍有反抗都会格杀勿论的。
林缚与傅青河蹲在岸边观察河里的轻舟,打算夜里下手,听着远处有辚辚车辙声传来,站起来看见有队官兵押着四辆囚车从北面官道过来。
官兵押着囚车过境,总是能吸引普通老百姓的兴致,渡口的旅人、商贩立即聚过去围观,林缚他们离得远,只看见最后一辆囚车里坐着一个穿红袄子的女人、披头散发的,刚才那四个汉子也从铺子里走出来,杂在人群里围观。
林缚下意识的想到这四个汉子出现在这里是要劫囚车,侧脸看见傅青河神色大变,折身便往官道那边走去,林缚也不多问,跟着傅青河后面走过去。
等他们走近,那队官兵正押着囚车进驿馆,林缚只看清最后那辆囚车上红袄少妇的脸,她容颜枯槁,憔悴不堪,细看去标致的脸上给划了两道细口子,身上红袄多处给刀锐割破,露出里面发黄的棉絮来,左胁后露出一小块肉,给初冬寒风吹得发白,只是少妇双手给上了枷锁,也无法伸手去遮一下。
看情形,押解官兵要在驿馆里过夜明天才会赶路。
先前那四个汉子已先转身进了铺子,傅青河神色凝重,林缚轻声问道:“也是故人?”
傅青河走到无人处,神色凝重的跟林缚说道:“故人遇难,傅某人不能袖手旁观;傅某若遇不幸,小姐及诸子唯有拜托林爷了。”说着就要下拜。
林缚伸手将傅青河搀住,说道:“事因尚不明,傅爷此时就托后事,会不会太早了?”
“……”傅青河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傅爷当我是怕事之人?”林缚说道,“还是先见故人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