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一听,立即转移求饶的目标,跪倒颜迟面前,“颜兄弟,我错了,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颜迟却不看他,她与陆致对视,他眼里的东西真是让她无比恼火。他并不像是真的把小厮的生死的决定权放在她手上,只是为了试探她的反应而已,那种类似于恶趣味的,玩弄人的试探。不管他到底是不是这个意思,反正现在在她看来他就是这个意思。
她在心底里一哼。小厮头上砸出来的伤口映入眼帘。这画面刺激到了她。她额头上被砸出来的伤疤还没完全消失呢。
浑身是血跪地求饶的小厮并不能引起她的同情。即使她没有受到伤害,但那只是因为阿狸救了她。如果不是阿狸,她现在指不定已经去了阴曹地府见阎王爷了。
处置,哦,陆致让她处置他。她看了一眼等待着她说话的陆致,随后勾起唇,对着小厮道:“我饶过你。”
小厮听到这话,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又见颜迟道:“但是,你得看阿狸愿不愿意饶过你啊。”
小厮一滞。阿狸?那只黑!王爷的灵宠。它又不是人,谈什么饶不饶过?
颜迟看着小厮变得难看的脸色,侧过身,对着阿狸道:“来,阿狸,来。”
阿狸小短腿一蹬,便到了她面前。
颜迟弯腰,指着小厮,对着阿狸说:“阿狸,你愿不愿意饶过他?”
阿狸亮出利爪,一爪子就抓了过去。
“哎哟!”小厮的脸被抓破了。
“看来,它不想饶过你。”
“阿狸大人!奴才错了啊,错了,奴才……”小厮又开始向阿狸磕头。
阿狸又给他一爪子。
他两边脸都花了。
颜迟直起腰身,对陆致道:“奴才已经想好了对他的处置,”她一字一顿,道,“既然他放蛇咬奴才,那么奴才便也放蛇咬他吧。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她说“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时,咬字很重,直直地盯着陆致。以后要是有机会,她一定也会对陆致“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不过反正她要走了,再也不见他了,就没有机会还治其人之身了。
算了,她也就想想。
“颜兄弟!你怎么你怎么……你不是说你饶过我了吗?”
“嗯,我是想饶过你的,可是阿狸不想饶过。”
颜迟又对陆致道:“王爷?”
陆致看向玄七。
“遵命,王爷。”玄七把小厮拖了下去。
“饶命啊!王爷饶命啊……”小厮的声音渐渐消失。
气氛沉静下来,安静的空间里只有灰尘浮动的声响。颜迟忽听得陆致一声极淡的轻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颜迟瞟了他一眼,又听他道:“阿狸很听你的话。”
“是,阿狸是很听奴才的话。”老是突然转话题,她貌似已经有些习惯了。
陆致执起茶杯,揭开盖子,轻吹了一下浮着热气的淡碧清茶,他呷了一口茶放下茶杯的同时道:“过来研磨。”
上一次给他研磨她抓着她不放,让她站了好几个时辰,怎么,这次又要来这招么?颜迟过去,还是走到她上次站的位置,熟练地打开旁边的墨条,滴水,不紧不慢地开始研起磨来。
她磨了一小会儿,陆致却道:“这边来。”
颜迟诧异,是觉得她挡了他的光吗?她也没多想,直接来到了他的右侧。
陆致翻看的文书半天没翻一页。他眉间折起浅痕,目光一滑,看向身侧研磨的颜迟。颜迟轻微俯着身,宽大的袖管子里露出一截白皙纤细的手腕,手腕上依稀看得见皮肤下细细的青筋。
颜迟察觉到他在看她。明明就在看文书,也不批阅奏折,也不写字,让她来研磨?果然是一日不折磨她就不得安宁。她磨着磨着就想到了自己的出逃计划。天色已晚,也不知道陆致还要让她磨多久。她还要离开啊,再耽搁,到了晚上,就出不去了。
颜迟以为陆致让她停下研磨时是要放她走了。她都还没松下一口气一下,就听见他说:“按摩。”
颜迟:……
陆致望着她,手指点了一下自己的太阳穴。
颜迟很不愿意。然而她就要离开了,她也不想出现什么岔子,就不情不愿地把手放在了他的额头两侧。
他的皮肤很凉。
这是颜迟的第一感觉。
她没给别人按过头,就尝试着忽缓忽重的力道给他按太阳穴。她按了片刻就不想按了。与他直接肌肤接触让她有一种很想扇他耳光的冲动。她强力抑制着这种冲动。
柔软的指腹在两侧轻轻揉动,伴随着清浅的香气。总是突突直跳的两侧被指腹压了下去,陆致眉宇间的浅痕舒展开来。
长期的睡眠不足与精力透支使他总是会出现头痛的状况。近日虽好了许多,却仍是很严重。
胀胀的疼痛终于被温软的手指碾灭,舒畅与适意侵袭过来。
陆致感受到了困倦。
颜迟按着按着,发觉陆致睡着了。又是跟那一次一样。她悄然撤开手,继而看了一下外面的天色。
不行了,太晚了。
得明日再逃。
想定之后,她就要离开。谁知道陆致要睡多久。她才不会像傻子似的等他醒过来。就在她移身之时,一种十分熟悉的感觉涌了上来。
她急忙把手往背后一拐。
陆致的手落了空。他的手在桌子上微微伸展两下,接着握成了拳。
但是他没醒。
还想像上次那样抓她手腕是吧?颜迟冷冷地移过眼睛,抱起阿狸就走。到时候他醒过来要问的话,就说阿狸要出去玩儿她才出去的。
第35章
院子里被黑暗笼罩, 点的灯都不甚明亮。玄七守在一侧,青染守在另一侧。颜迟见了融合在夜色里的她,有点心虚。青染的襦裙还藏在她的枕头底下呢。
她来到青染跟前,低声道:“我走了。”
青染颔了颔首。
颜迟朝斜侧的长廊而去。
青染诧异不已, 颜迟怎么去了西侧偏房?他住到了这里?
颜迟点燃蜡烛, 烛泪滴在台子上, 凝成米黄色固状。她无事可做, 神思放空地注视了烛台良久。
明天早上,等到陆致和玄七他们全部去了宫里, 她就迅速换好装逃出去。阿狸, 这个小麻烦。她不能再让它阻止到她。她得做到万无一失。明日得把它栓好了再离开。
今天阿狸那么用力地刨门板,那么用力地叫换,她是有一刹那的心软,心想着不若带走它算了。
但是, 阿狸是陆致的。她不能带走它。也不想带走它。她一旦逃出去,肯定要躲躲藏藏, 带着阿狸不方便。
再说,她也没有钱,逃出去后她自己都还不知道怎么养活自己, 还要养活一只猫,岂不是更加困难。
所以她是绝不可能带走阿狸的。
让她很是奇怪的是, 阿狸不过与她相处这么短的时间,为何这么黏她?好像她与它在一起生活了很久一样。然而颜迟以前从来没有见过阿狸,也没有养过猫。阿狸对她还有一种很模糊的说不清的熟悉感。
她没以前没怎么过多接触过猫, 只在寺里偶尔看见过野猫,所以对猫也一点都不了解。是所有猫都这么有灵性、都这么容易就黏上人的么?
阿狸软软的肚子紧贴着她,微微打起了呼噜。颜迟把它放进它的小窝里,随即吹灭了蜡烛。
因为她心中惦念着自己明天要逃跑,就有些睡不着。她强迫自己入睡,明日要一出去就要跑得远远的,少不了奔波,她得养足精神。
等到终于睡着,半梦半醒间,一股寒气萦绕过来。她缩紧身体,抱紧被子。可是她仍能感觉到那股子寒气正在靠近她,并且钻入了她的被子里。她无意识地压着被角,不让寒气涌进来。
忽然,阿狸细软的声音隐隐约约传了过来。她欲要睁开眼睛,然而才要撩开眼帘,却感觉肩胛骨处被什么东西一戳。她顿觉全身乏力酸软,像是负着千斤顶行了万里路。她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慢慢地,她失去了意识,堕入了黑暗之中。
第二日醒来,她半靠着枕头,虚眯着眸子,神情茫然恍惚。身体有点硬硬的痛。她知道这症状。这是因为长时间平躺着,连动都没动一下的那种僵痛。她晚上睡觉时喜欢翻身,常常被子会偏离于她。然而她早上醒来时发现,她仍是昨晚上的姿势,被子也规规整整的。
睡得那么沉吗?她总觉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忘记了什么,可是她就是不知道到底忽略了什么,忘记了什么。但那种感觉却老是蹿上来。
她不再烦心于这古里古怪的感觉,伸了个懒腰,下床去梳洗。她去倒水的时候,整好与匆匆而来的玄七碰见。颜迟惊诧,都这个时辰了,玄七为何还没出府?平时这个时候他们都已经到了皇宫了吧。
怎么今日还待在府里?
玄七擎着长剑,眼角擦过她。她看着玄七入了陆致的书房,不久就出来,直挺挺地立在书房门外。
颜迟拿着水盆,盆子里的水倒映出她愕然的脸。她已经知道玄七还留在府里的原因了。
陆致竟然没到宫里去。不是每日都要上早朝么?往日里都是一大早就出府,临近傍晚才回来的,今天难道不用去?
如果是这样的话,就有点麻烦了。
书房与她的偏房虽还是有些距离,但是只要阿狸一叫,玄七准会听到。那么她就得想个法子在离开时让阿狸不闹腾。
她反省了一下,昨日要走之前,她太急太激动,就可能表现的太明显,所以阿狸才察觉到了什么。如果她表现得如往常一般,那么阿狸就什么也发觉不了。
不能像昨日那样表现的那么明显了。她告诉自己。
把水倒掉之后,她端着木盆子回了房间。阿狸瘫在小窝里,小脑袋伸出一点,好像在等候着她回来。
“阿狸乖,我去给你拿吃的。”她取下锦盒,准备去膳房拿吃食。
阿狸这会儿倒不缠着她了。似乎知道她不会像昨天那样离开。她拿了吃食后很快回来。阿狸早上食欲不很强,吃了几口就不再张口了。
颜迟就把小碗放在它面前。等它想吃了就自己吃。
她方才去取吃食时,偷偷拿了许多馒头。她要多吃一点,才有力气逃。吃不完的就带着,等到时候肚子饿了还可以充充饥。
用完早饭后,她开了一条门缝,悄悄望了望长廊左边。玄七不在那儿了。颜迟心里一松。玄七不在,是不是就意味着陆致也不在。也就是说他们出府了?去宫里了?
想定后,颜迟回首望了一眼蹲在小碗前的阿狸。她凝思半会儿。不能再用那么强硬的方式困住阿狸。
她得保证它不再次坏她的事儿。她的目光被放在桌子上的碗筷所吸引。她想起她刚才拿锦盒出门前的场景。
阿狸那个时候很乖很安静。
颜迟走进里屋 从枕头底下拿出襦裙。穿好之后,再用外罩盖住。她把碗和筷子收进锦盒里,装作要去换碗筷的样子。这一次,她走之前连看都没看阿狸。阿狸看到她拿着锦盒,只淡淡地动了动胡须。
颜迟没听见身后有动静,遂放下心来。她昀步走着,眼看拐过一个弯儿就要到达茅房了,迎面却见陆昀带着小丫鬟朝她而来。
颜迟有种不大好的预感。
陆致今日穿的深红色的长裙,裙面上锈有闪亮亮的金丝。她今日的装扮比以往更加隆重,好似要做什么大事般。她对颜迟道:“本公主今日出去游湖泛舟,你随本公主一同去伺候着。”
游湖泛舟?颜迟皱眉。她不能去,她可是要逃的啊。
“公主,奴才得照顾着阿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