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照亮了柴房里,清楚的看到了这个白胡子老人的穿着,吟欢看着他身上那异国的装束,想起了下午士兵追捕的两个人,一个老人,一个年轻人。
“夫人。”阿南那剑抵在那个老人的脖子处询问吟欢的意见,若真是从军营里逃出来的人,那应该是立刻上报让他们带走,吟欢点了点头,“绑起来先。”
话音刚落,忽然她身后的护卫遭到了重击倒了下去,一柄短刀贴在了吟欢的脖子上,冰冷锐利。
“放了他!”故作深沉的声音在吟欢耳旁响起,那举起的手出卖了他的身高,吟欢被他拖着到了一旁,面对着他们威胁道,“放了他,否则我杀了她!”
阿南的剑没有从老人脖子上挪开,尔冬看着那明晃晃地刀架在小姐脖子上,整个心悬了起来,可那少年很快把吟欢挡在了自己面前,好像只要她一动,那刀就会割破她的喉咙。
吟欢觉得这一幕太熟悉了,只不过换了个场景换了挟持的人,她甚至感觉到了身后的少年那微微颤抖地身子,军营里的北图逃犯,带着一个受伤的老人,吟欢忽然觉得他们之间有筹码可以谈了。
“墙角的药是你的?”吟欢努力克制不让自己的声音颤抖起来,平和地问道。
身后的少年不做声,吟欢给了阿南一个眼神,阿南欺身下去,那少年用力抓着吟欢的手,刀子往她的脖子紧了几分,一道血痕出现在刀子口上,“你要做什么!”
“别紧张,只是看一下他伤的严不严重。”吟欢往后仰了下头,轻声安慰道,阿南伸手探了一下,回头说道,“夫人,他发烧了。”
身后的少年一抖,吟欢让阿南站起来,对身后的人说道,“如果你现在挟持我出府去,带着这么一个受伤的人,你根本出不去,若是让你运气好逃出去了,你的同伴发着高烧身受重伤,很可能就会死在路中。”
“你想说什么!”
“你带我过去给他看看,我略懂一点医术,你们从军营里逃出来,这么晚了一定没吃东西,尔冬,去厨房里看看有什么吃的热点过来。”吟欢柔声说着,那刀子却依旧紧紧地靠着,少年的大今话说的不是很顺畅,虽然身手敏捷,吟欢却感受的出来,这个人不是那日劫持自己的山匪那样没有血性。
“你让他们出来!”少年低呵道,阿南他们走了出来,在门口附近站定,少年押着吟欢慢慢靠近柴房,最后自己背对着柴房慢慢地倒走了进去。
关上了门少年找了绳子把茵欢的双手后绑了起来,阿南他们赶紧到了窗户边看着,吟欢被他绑起来了之后,少年就急着去看那个老人,用北图话喊了一声,“阿谟,你怎么样了阿谟。”
“他伤地这么重,必须马上清理伤口,吃药才行。”吟欢在一旁提醒道,看上不过是十一二岁的少年,要用这种方式从军营里逃出来,若不是战争惹得祸,吟欢找不出其它的理由。
少年抬头看着她,一会,什么都没说自己拿开了裘衣扔在了吟欢身上,低头看着老人胸口上的伤,伸手要解衣服又不敢,有些手足无措。
“小姐,东西来了。”连带着热好的饭菜,尔冬还带着热水赶紧的白布,还有一床的厚被子。
少年微开了门把东西都接了进来,最后还是看向了吟欢。
“把被铺垫在他身下,然后解开衣服,用干净的白布把伤口清理一下再行包装,你又拿敷在伤口上的草药吗?”少年那生涩的一些动作让吟欢逐渐多了把握,少年回头瞪了她一眼,“我有付钱,没有白拿!”
吟欢微怔,细想了一下,柴房外护卫们都守着,带这么一个伤者他不会选择走,自己也不会有危险,报给军营里会弄巧成拙,吟欢宁愿等苏谦默回来,也用不了几天他就回来了。
“阿南,去搬个药炉来,这里要煎药。”吟欢朝着窗外喊道,阿南应声过去了,等着少年把伤口清理干净,一旁的盆子里已经染了红,伤口包扎过后,少年把被子盖在了老人身上,脸上满是担忧。
“你们因为什么原因会到这里来的,我看你们不像是阳关的人。”吟欢寻思着话,开口问道,少年拿起一旁的馒头掰了一些让吟欢先吃,自己这才狼吞虎咽地吃下了一个,第二个还是要吟欢吃两口自己才吃。
“你不怕死。”少年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反问道,一双漆黑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吟欢,没有太多的复杂情绪,只是这么看着。
吟欢摇摇头,“死才不可怕,死之前有很多事情没有完成,抱着遗憾离开,那才可怕。”少年一顿,似乎对她的话有了些反应,回头看着还眯着眼的老人,他也不怕死,他们图特尔家族的人都不怕死,但是他不能死,他要替阿姆和大哥活下去。
“在军营里会死,我要活下去。”良久,少年喃喃地说道,吟欢知道不能操之过急,告诉他如何煎药,就是打量他和那个老人的穿着。
从父亲的书中吟欢看过不少关于北图人的风俗,少年的裘衣还盖在自己身上,吟欢一看着价值不菲的衣服,少年的衣服看不出什么,可老人的穿着,吟欢在他衣服袖口处发现了那三条黑边,能穿的起这样衣服的人,非富即贵。
北图是个阶级化很严重的国家,上层社会和下层社会区分的很明显,有些吃不饱穿不暖的下层人,没资格住到城里,只能常年在外游牧住着,有时候一场大雪都可能取了他们的性命,居无定所。
而那些中层或者中层以上的人才有条件穿的上大今朝这的锦布衣服,老人和少年身上内衬的都是这锦布,而老人那袖口上的三条黑边,是代表着他的官职,相当于大今朝的官品,北图那资格越老品级越高,或者家世越显赫的,都会体现在他们的袖边和腰带上。
“但是你们这样,是逃不出去的,如今城里到处都是巡查的士兵。”非富即贵的人会一老一小,还有个已经被抓的,一起到阳关来做奸细?
少年不时地给老人换额头上的布,喂了些水下去,柴房里飘起了一股浓重的药味。
“躲在你这里很安全。”少年的刀始终贴身放着,把药从罐子里倒出来,天已经蒙蒙亮了,少年小心地吹着那药,一勺一勺地给老人喂下,“阳关这里,大概只有这个府里是最安全的了。”
吟欢微怔,整个阳关,六王爷和二舅舅他们都在军营,也只有相公的府邸,才不会有人进来查看,少年一边喂着一边小心地给老人擦嘴,放下了碗继续说道,“大哥告诉我的,让我们往这里逃。”
大哥还告诉他,若是走不了,就挟持苏府中的夫人,这样那个在北图令人闻风丧胆的大今将领就会放他们离开。
对面的是吟欢可以说是敌人,才不过几个时辰的时间,这少年就能够这么说自己的事,其城府也不深,吟欢想着他的话,他们只是为了逃出去,难道是从北图往这里逃,中途才被他们抓回来的人。
努力搜寻着前世北图发生过什么,只是当时吟欢只顾着应付陆府中的事,哪有什么别的经历还关心边境。
柴房里越来越亮,吟欢看清楚了他们的长相,少年长的很清秀,白白净净的不像是吃过很多苦的样子,屋外尔冬送了很多东西过来,几个护卫寸步不离,这一夜很漫长,吟欢也不觉得困。
耳旁传来老人的咳嗽声,吟欢知道他醒了,少年紧张地叫了他几声,老人偏头看到了吟欢,又轻轻问了少年几句。
少年回答的有些委屈,老人的话似在训斥,少年朝着她看了一眼,坚持地摇摇头,老人叹了一口气,没再说什么。
老人吃了药就睡了,少年走了过来,拿着刀子把吟欢身后绑着手的绳子割断了,警告道,“你不要想逃,我会随时看紧你的。”
吟欢拿起旁边盘子里的馒头,就着那粥吃着,她也没想现在就出去,逼急了谁也不能确保他会做出点什么,看这老人表达的意思,似乎是不赞同这么少年绑了自己。
“你叫什么名字?”吟欢问道,少年不理她,吟欢笑了笑,“你不说也没关系,既然知道这里是苏府,也一定知道我在军中有认识的人,要打探你们身份其实不难。”
少年顿时像被激怒了的老虎,扔下了手中的馒头拿起刀闪到吟欢身边,“你敢找官兵来,我就杀了你。”
昨天的伤痕现在早就凝结了,一条红痕留在脖子上,吟欢定定地看着他,“我不找军营里的人,你能告诉我你们是怎么过来的吗,如今北图和大今正在打仗,你们是逃难的?”
少年的眼中始终带着浓浓的不信任,就像看灾祸的罪魁祸首一般看着吟欢,拿着刀子的手轻轻颤抖着,“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若不是我,也许你带着他躲在这,他会因病死去,再也救不回来了,作为补偿,你是不是应该告诉我呢?”吟欢用简单的方式和他说着,他能在这境遇下在药铺子里还花钱买药,吟欢相信,他也能够想到用等价的方式来换取这些东西。
少年似乎在想吟欢这话的可行度,窗外的阿南他们已经紧绷着快要破门而入,他们几个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个佩服夫人过,这样的情况下还能镇定地和这个北图人谈条件,夫人脖子上要是再多一道伤痕,少爷回来,他们可都直接领军棍去了。
良久,少年微动了下嘴,“不是我们让北图来攻打你们的。”刀松了一些,少年有些颓然地坐在地上,一手拿着那刀,“去年年初和你们签订了协议之后就休战了,苏首领很厉害,打败了我们好多人,阿父说不打了,可二哥他们不同意,被阿父压了下去后,二哥他们不服气,就在去年年初,二哥他们联合别的家族,要阿父把位子交出来。”吟欢听着他说,这又是一出谋反夺位的戏码,北图易主之后,所谓的新王就主张打下去,这才有了这长达一年的战争。
“阿父被囚禁起来了,阿姆和姐姐为了保护我和大哥出来,死了,我们逃出来之后躲躲藏藏,大哥说离不开北图,刚好大今军反攻,我们干脆让大今的士兵把我们抓了回来做俘虏关起来,这样起码能够不让二哥他们追杀。”少年断断续续地说着,那似乎是不愿意回忆的过去,低着头盯着地面,连声音都哽咽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