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晋阳来说,西域实在太远了。
远到大部分晋阳百姓,乃至并州百姓来说,西域或者甘州,对他们来说只是一个名字而已,最多就只是加上那里出产葡萄酒、棉花,让他们能够在寒凉
的冬日里穿上一身暖和的棉衣,仅此而已。
他们不会关心西域发生了什么,最多就是在张扬攻取西域时欢庆一番,庆祝又一块土地被他们英明神武的晋王殿下征服。至于什么其他旁的感情,对不
起,从来没去过那块土地的人根本不会有。
这个道理,圆空明白,还有长安城那些汉室老臣、刘氏子孙们的心中同样十分清楚,远水解不了近渴其实并不算复杂。
所以他们从来没有将所有的希望都放在西域,都放在昆西的身上。
想要控制晋阳,圆空还有另外的安排,而且相对来说,这另外的计划才是他最为关键的一步,与其说他指望昆西能够从大月氏一路攻破西域、凉州、京
兆,一直打到晋阳来,倒不如说这一步更多的是吸引张扬和晋军的目光。
说的直白一些,就是昆西到死都不明白,他在圆空的计划之中只是用来吸引目光的一步,只是一个炮灰。
四月底,春风拂过整个并州。
和煦的春风将满天的云彩吹得无影无踪,城外放眼望去,到处都是郁郁葱葱,已经长起来的庄稼。夜空之中,璀璨的星辰不断闪烁,天气虽然还算不上
炎热,但也绝对不再寒冷。漫天的繁星预示着明天将会是一个好天气。
对于忙碌的农人来说,好天气意味着好的收成,总比去岁那场大旱要强,对于商人来说,好天气方便赶路,对于官员来说,好天气意味着能省他们不少
的事,不用组织百姓防灾,不用操心灾难之后的赈灾,更不用担心粮草已经用尽,若是今年收成不好会带来的严重后果。
不过对于有些人来说,心情如何却无需等到明日,今晚对他们来说至关重要。
圆空身穿将作营为文士配备的软甲,外面罩了一身宽大的僧袍。
他的身后跟着一名中年汉子,身材不算魁梧,但步伐却十分奇异,不丁不八,每一步的距离都仿佛仔细计算过一般。一双手骨节修长,指肚上布满了厚
厚的老茧,无声地诉说着它的主人绝非什么易与之辈。
他叫邓展,天下三大宗师之一,号称第一妖剑,与天下第一剑客王越以及天下第一枪神童渊齐名。
至于他为什么外号叫妖剑,那是因为传言他的剑妖邪无比,但却没人见识过怎么一个妖邪法,毕竟见过他出剑的人,全部都已经死了。
圆空为什么不找王越和童渊,原因很简单,严格来说,那两位跟他没有半点的关系,他们之所以前来,都是因为汉帝刘辩,童渊或许还要加上夏侯兰的
苦苦哀求。
而邓展和他们两人不同,他的心里从来没有汉室,谁做皇帝跟他也没半点关系,他想的只有他自己,圆空给他承诺了权势,而且他觉得圆空的计划有可
能成功,所以便选择帮圆空,就这么简单。
两人一前一后,只有一个身传宿卫铠甲的家伙在前领路,大步直奔皇城。
晋阳皇城基本上就是按照洛阳皇城的模式来建造的,唯一的区别可能就是晋阳的皇城面积更小而已,其他的东西,洛阳有的,晋阳也有。
大体分为南北两宮,北面为后宫所在,南面则是以未央宫为主的主殿。
守卫南宫的南宫校尉是刘祯,也就是当年上朝之时,公然劝刘辩迁都,让张扬就国的家伙。
当年之事后,张扬为了缓和与刘辩的关系,便将这南北两宫卫交了出来,让刘表自己安排。刘辩嫌麻烦,把此事推给了宗正刘和,于是这刘祯便从一个
喜欢吟诗作对的文士一举成为了南宫校尉。
当然,这样做,并不是说张扬怕了,而是他希望自己征战在外的时候,这些刘氏子孙能够有事做,别老给他找麻烦。
北宫卫下辖三千将士,南宫卫则有五千人,合计八千宮卫,算是守护皇城的全部力量。
不过刘辩还有八百宿卫,分别由童渊和王越两人掌控,算是他最为信任的人。
刘和虽然是宗正,又是刘氏子孙,但也不知道刘辩是出于什么考虑,童渊和王越掌控的这八百人,他却始终没有交给刘和。并且平日里他去哪里,这八
百人就跟到哪里,也就是说,刘和虽然掌握了皇城,但刘辩最亲近的人,还是这八百将士,旁人根本到不了他的身前。
圆空、邓展两人都是熟面孔,平日里和那群刘氏子孙算是在一个鼻孔出气,更是有着同样的敌人,所以根本没人拦他们,一路畅通无阻的便进入了皇城
,来到了刘辩平日里研读佛经的大殿之外。
当值的宿卫对他们两人自然不陌生,圆空是刘辩的佛师,邓展还挂着一个沙门护法的名头,不过他们还是尽职尽责地在通禀了刘表之后,才放两人进去
。
此时此刻,刘辩正在大堂之中和童渊、王越两人谈论佛事,中常侍纪风伺候在一旁,时不时也会插上一两句。这些年来,童渊、王越两人对佛事也算得
上精通,三个人谈兴颇浓,偶尔还会传出一阵笑声。
圆空、邓展两人来到大堂,刚要准备行礼,却被刘辩拦住了。
“此地并非朝堂,两位无需多礼,纪风,为两位老师看座。”
当年的事,刘辩很是冷落了一番圆空,毕竟他不是什么傻子,圆空借着他的名义在外胡作非为,同样惹得他不喜。只是事已经过去,这些年圆空也没再
有什么劣迹传出,最重要的是,整个晋阳寻不出一个能够代替圆空的人,刘辩也只能重新用着圆空。
“两位这么晚了来找朕,可是有什么要事?”
圆空微微一笑,道:“陛下,贫僧最近寻到一个佛宝,不敢欺瞒,特来献给陛下。”
“哦?竟有此事?”刘辩闻言顿时来了兴趣,他平日里基本没什么事干,政务和他没一点关系,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礼佛之上,所以对于圆空的佛宝十
分的期待。
“不知是什么佛宝,可是上次两位老师跟朕说的舍利子?朕倒是好奇,那得道高僧坐化之后,难不成还真有这舍利子存留?速速取来与朕一观。”
“陛下稍安勿躁。”圆空笑道:“佛宝自然是要献给陛下,只是这舍利子乃得道高僧一生修为所化,轻易不得取出,需找一净室,焚香祷告之后才能品
鉴。不如,我们去里边的佛堂,圣上再仔细品鉴,如何?”
童渊和王越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底看到了一抹厌恶,他们对于圆空的话嗤之以鼻,对于他那故弄玄虚的姿态更是十分不喜。
不过刘辩倒是被圆空说得心痒难耐,连连点头道:“合该如此,便如老师之言,随朕前往佛堂,童师和王师也一同来见识一番。”
佛堂,其实是指大堂后了一座小堂,平日里是刘辩独处的地方,空间不大,如果除去里面摆放的香案和佛像之外,容纳五个人就是极限。
童渊和王越一同点头道:“此乃臣之幸事。”
听到这话,邓展和圆空两人不由对视一眼,眼中充满了凝重,而邓展更是不经意间攥紧了拳头。
佛堂很小,平日里除了几个内侍之外,其他任何人在没得到刘辩的同意时都不可能进来。
刘辩一马当先,童渊、王越两人紧随在后,圆空和邓展则落在最后。
“这里最为安静,不会有人打扰,两位老师速速将那舍利子拿出来与朕一观...邓展,你想干什么?!”
在佛堂中央,刘辩停下了脚步,笑容满面的开口,同时缓缓转过身来,不过眼前的景象却让他大吃一惊,将原本想要说出的话生生咽了回去。
只见两柄奇形短剑,或者说匕首正架在王越和童渊的脖子上,至于剑柄,则在邓展的手中。他的面容一片阴冷,看不出丝毫的情绪波动,仿佛一座石雕
一般,连握剑的双手都没有一丝一毫的颤抖。
圆空长出一口气,笑容满面道:“陛下勿惊,我等绝对没有加害陛下的意思,而且贫僧确实有一个东西要给陛下看。一切等陛下看完此物之后再说,如
何?”
说着话,圆空从怀中取出一卷洁白的绢布双手捧上,上面充斥着一个个鲜血书写的名字,血迹早已干涸,呈现出一片暗红的颜色,看起来有些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