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黝黑的天幕仿佛一个大碗倒扣在大地之上,若是换在平时,人迹罕至的弘农郡此刻必定死气沉沉,成为野兽的天堂。但今日却
不同,官道上人嘶马鸣,喧闹非常,可却没有一点的光亮,若是有人路过的话,定然会以为遇到了从九幽地狱中爬出的鬼军。
但实际情况却是曹操、郭嘉、荀攸、董昭、张范等人正在许褚和曹仁的保护下,向着洛阳城的方向疯狂逃窜,身边只剩下不到两千残兵。因为担心会引
来追兵,曹操连火把都不敢点,只敢让麾下的将士摸黑赶路,唯一幸运的是弘农郡的官道非常平坦,哪怕不打火把也不需要担心脚下的路况。
刘伯温的猜测一点都没错,对曹操心理的拿捏也可以说是恰到好处,他确实不甘心就此退出京兆,占领弘农郡,掐断并州军南下的道路虽然已经流产,
但函谷关却还没丢,只要能守住这座不下于虎牢关的雄关,将并州军挡在弘农郡并不是不可能的事。
但曹仁却有些不同意见,自白天战败之后,他仿佛受到了很大的打击,显得有些忧心忡忡。
“主公,末将觉得还是应该放弃京兆,直接回转许昌。”懦懦半晌,曹仁纵马来到曹操身边,开口道:“函谷关虽然是天下雄关,但我军并没有安排多
少人把守,只有区区四百百人罢了,哪怕加上我们的败军也不过两千余人,这点人马在并州军的面前不值一提,张扬若是率军赶到,用不了一天便会失
守,到时候再想回许昌可就难于登天了。”
“本相何尝不知?”对于这位宗族大将,曹操说不失望肯定是假话,但他也清楚,那战的失利也怪不到曹仁,并州军的一轮强弩射破了他麾下大军的胆
气。他失望的其实是曹仁在那种情况下没能安抚住败军,逼得他不得不提早祭出火牛阵,否则若真是等两军混战在一起的时候再用出这个大杀器的话,
张扬哪怕是想派人抵挡也做不到。
不过事已至此,再埋怨除了让自己这位大将离心离德之外,没有任何用处。
“可是该如何返回许昌?”京兆的地图曹操已经牢牢印刻在了脑海之中,此刻也不需要看舆图,张口便道:“想要返回颍川,必须穿过函谷关,进入河南
尹境内。可河南尹西有霍阳山阻隔,只能走中部的轩辕关,最重要的是,我等若是不在函谷关阻敌,洛阳城内万余大军和孔明、仲德安置的百姓该如何
?”
“还是子孝觉得我们应该从武关直接走荆州返回许昌,不谈刘表会不会率军攻打,只说这数百里路,张扬若是率骑兵来追的话,我军步卒的两条腿可能
跑过四条腿?”
曹操说得这些曹仁都清楚,但他觉得,那些百姓不要也就不要了,数万百姓虽然不少,但对于兖州和豫州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重要得是将曹操活着
带回去,否则的话,许昌城可是会变天的。
“主公当以大局为重,函谷关不可守,那些百姓弃了便是,可派人前往洛阳命朱灵和路昭两位将军立刻起兵,和我军汇聚在一处,返回许昌,京兆之地
,让给那小人屠便是!”
“糊涂!”曹操怒道:“若是河内和河南尹全都被张扬占据,那不只许昌,就连兖州也暴露在了张扬的兵锋之下,想想小人屠的铁骑,暂且不谈他大肆
出兵,只是派兵袭扰便足够让我军烦不胜烦,难不成让陛下再从许昌迁都,甚至连陈留郡也让出来?”
曹仁的大局观不差,曹操所说的,他同样明白,可是留在函谷关实在是太危险了,曹操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他有点不敢想那个后果。
郭嘉轻咳一声,开口道:“主公,嘉有一言,不知当不当讲。”
曹操笑道:“如今的情况,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奉孝直言便是。”
郭嘉开口道:“主公,刘伯温洞察人心的本事可不弱,未必不会猜到主公的打算。而且主公别忘了,之前王彦章将军可是发现有一支并州骑兵不知所踪
,若是埋伏在某处等待我军的话,后果不堪设想。依我之见,不如直接弃马,翻越霍阳山,赶回许昌,最为稳妥。”
荀攸点头赞同道:“主公,奉孝之言不差,哪怕刘伯温再高明,也一定不会想到主公会直接翻越霍阳山返回许昌,如此一来的话,不管并州军在哪拦截
,我军定然都能脱困。胜败乃兵家常事,只要主公能安然返回,卷土重来未必是什么难事。”
“难道就这样放弃京兆?”曹操依旧不甘心道:“就像本相所说,若是让张扬占据京兆,不止是许昌,就连兖州的陈留郡同样暴露在了张扬的兵锋之下
,难不成我军得时时刻刻在边境囤积大军?只有千日做贼,哪来千日防贼的道理?”
郭嘉叹道:“主公,此次战败,京兆已不可守,勉力为之,若是再败,可就真得迁都了。”
话音刚落,没等曹操说话,正前方突然响起一声急促的马蹄声,前军小校飞奔而回,惶恐道:“主公,大事不好,前方突然出现一支骑兵!”
骑兵...如今的曹军已经成了惊弓之鸟,一听到这两个字,大部分人下意识地便准备逃命,若不是曹操的威望还在,只怕已经有不少人溜走了。
“前方不远便是函谷关,哪来的骑兵!”曹操勃然大怒,“再敢胡言乱语,本相先斩尔首!”
曹操不是不知道有一支并州骑兵应该就在附近,但普通士卒却不知道,现在他最先要做的就是稳定军心,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是真的!”夜色如墨,小校根本没看到曹操的眼色,惊恐道:“黑暗中看不真切,但小的敢保证,敌军最少在千骑以上!”
“胡言乱语!”曹操一把抽出腰间宝剑,正准备斩杀此人稳定军心的时候,隆隆的马蹄声已经在耳边响起,如此再遮遮掩掩已经没有任何作用,曹操只
得放下了手中的宝剑。
曹仁当机立断道:“仲康,迅速带主公撤退,追兵我自挡之!”
“子孝保重!”
只来得及叮嘱一句,曹操便被许褚扯着战马从一旁的小路中迅速退走。
待曹操离去,曹仁反而平静了下来,淡淡开口道:“点起火把,列阵,准备迎敌!”
熊熊火把瞬间亮起,将四周的旷野照得一片通明,而前方的骑兵也映入了这伙残兵的眼中,只见敌军足有千骑左右,距离他们列阵的地方最多不过四五
百步的距离。
“弓箭手准备!”
曹仁手中长枪高高举起,厉声呼喝,试图让麾下的残兵打起气势,可惜效果却有限得很。
不过听到这声大喝之后,对面的骑兵却突然停了下来,领头之人突然开口问道:“可是子孝叔父?”
曹仁楞了一下,这声音有些耳熟,而且还叫他叔父,难道是...
“可是子烈?”
子烈便是曹休,被曹操称为曹家千里驹的男人,虎豹骑的两位统率之一,另一名统率曹纯则在乱军之中失散,至今生死不知。
“正是小侄。”曹休纵马冲了过来,环顾一下左右,发现没看到曹操的身影,便问道:“子孝叔父,主公呢?”
曹仁松了一口气,道:“子烈引骑兵至,主公以为是并州军事先埋伏,我便让仲康护着主公从小路先走了。不过想来应该没有走远,子烈可速速派人去
追。”
“遵命!”
曹休应诺一声,转头和自己的亲卫队长交代了几句,数十骑快马立刻脱离大队,向着曹操离去的小路飞奔而去。
曹仁这才问道:“子烈,你不是在洛阳附近协助孔明和仲德安置百姓,怎会出现在此处?”
曹休解释道:“之前驻守函谷关的小校回报说在附近发现并州骑兵的踪迹,孔明先生怕主公有失,所以派小侄前来接应...”
说到这里,曹休压低声音,询问道:“叔父,究竟发生了何事,怎得如此狼狈?”
“一言难尽。”曹仁长叹道:“此战我军惨败,两万大军损伤殆尽,若不是子文扮作主公的模样引开追兵,只怕是...”
“这...”曹休一脸震惊,有些不敢相信,可曹仁不可能跟他说假话。本来他对诸葛亮的安排还有些不满,认为他是在瞎折腾,但如今看来,这诸葛孔
明虽然年纪不大,但本事却是不差。
“叔父无需沮丧,一时战败罢了,他小人屠又不是没败过,上次晋阳城都被攻破,连自己的女人都保不住,如今还不是聚拢了无数大军?”
被自家子侄安慰,曹仁不知是该欣慰还是羞愧,一时间心中五味杂陈,不知该说些什么,索性直接闭口不言,只是用力地拍了拍曹休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