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大喝响起,但还没等守城的士卒出击,一群百姓就拿着各色的武器冲了过去。
锄头、铁锤、木棍,什么样的东西都有,但却没人害怕。
三个俘虏趁着看守的目光都集中在张扬身上,准备不及的时候向着远处狂奔,看守的士卒根本没有预料到有人会逃跑,经验不足。这些负责看守的士卒
都是新手,根本没有预料到会发生这种事情,所以才给了俘虏可趁之机。若是换成河套的老卒,有人想跑根本瞒不过他们的眼睛。
可百姓的出击却让所有人都有点不知所措,在所有人的映象中,汉人百姓都是温和的,不管是鲜卑人、乌桓人、匈奴人还是后来的蒙古人,在他们的眼
中汉人是羊,而他们是狼。
但眼前这一幕颠覆了所有人的认识,这还是那些老实的汉人吗?
裴清有些畏惧地看了看张扬,刚才他的表现还算不错,他自己也感觉良好,能给这位留下一个好映象以后升官自然不是什么难事。但眼前的这一幕让他
有些忐忑,汉人百姓以温顺著称,一般的统治者也喜欢这样的百姓,因为方便管理,只要不饿死人就不会有人去造反,可是眼前这些百姓的血性却让人
出乎意料,裴清拿不准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主要还是他面前的这位丞相大人太过难以琢磨,并州上下没有一人敢说能够完全猜透他的心思,万一惹得他不喜,那自己的仕途是不是就完蛋了?
张扬没去理会裴清的患得患失,他就静静地看着这一幕,满意道:“这才是我汉家儿郎,当所有汉人都有如此血性的时候,天下还有谁敢说我汉人是羊
?”
裴清松了一口气,应和道:“这也就是这并州,在丞相大人的治下,否则百姓岂敢这么大胆,丞相威武!”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张扬不是个喜欢听马屁的人,但手下的人只要能把事情办好,其实说什么都不太重要,哪怕是指着他张扬的鼻子骂上两句,那也
能够接受不是?
不过那三个俘虏听到身后的呼喝声,回头看了一眼,眸子里满是绝望,可停下来却又不敢,只能跌跌撞撞地继续向前奔逃。
可问题是,饥寒交迫的俘虏怎么可能比吃饱饭的百姓跑得快呢?
没用了多久,在一阵欢呼声中,那三个俘虏就被人扑倒在了地上,所有的百姓都围拢上来,一阵拳打脚踢之后,三名俘虏被带了回来。
当然,有不少百姓是准备拿手上的家伙招呼他们的,但在小吏喊了一句要把他们活活累死之后,百姓们都放弃了使用武器,但发泄却是免不了的。
“让他们去做最重的活。”
张扬吩咐了裴清一句,心中升起了一阵心疼,倒不是心疼这三个俘虏,而是心疼被自己斩杀的那些胡人,那可是有好几万人,若是能够全部留下的话,
现在不是多了许多劳力?而且百姓还可以顺带着看管,完全不需要浪费大军,这一刻,张扬觉得自己是一个败家子。
张征同样被这一幕吸引了,他离那些做工的百姓不远,所以也看得清楚,根本没人去招呼那些百姓,当有俘虏逃跑的时候,那些百姓完全是自发地就追
了上去。
“胡人被这么招人痛恨吗?”
张征喃喃低语了一句,现在,他开始有些明白那个老头所说的话了,不过他没发现的是,俘虏中有十余个人互相使了一个眼色,慢慢向他靠来。
“征儿。”
张扬看着有些失魂落魄的张征,脸上挂上了一丝笑意,说到底还是一个孩子,想法天真了一些,相信今天的事能很好地让他明白一下,胡人和汉人之间
,究竟是怎么样的一种关系。
不过很快,张扬的笑意就凝固在了脸上,因为他看见工地上又冲出十余名俘虏,他们的目标很明确,竟然是...
“征儿!”
张扬怒吼一声,一把推开面前的裴清,两腿发力,身形宛如猎豹一般,向着张征冲去。
典韦的反应慢了一拍,但他紧随在张扬身后便冲了过去。
裴清跌倒在地,有些晕头转向,当他看见那些俘虏向张征冲去的时候,恨不得将自己的脑袋砍下来。
“都他娘楞着干什么,还不去帮主公和少主!”
裴清早已没了平日的儒雅,散乱的头发他根本没去管,一把抽出腰间装饰用的宝剑,也不管自己连鸡都没杀过,就这么紧随张扬和典韦的步伐冲了出去
。
他现在一心只想着张扬和张征不能出事,当然,这倒不是他有多么忠心,而是这两人哪怕有个一点闪失,别说是他,就是赔上整个闻喜裴家,也未必能
够填平陷阵营的怒火。
张征眼神有些迷离,脑子也迷迷糊糊的,他看到了张扬的大吼,但他却不知道为什么,他以为张扬发怒了,本能地便后退了一步,却没想到被地上的石
头绊了一下,顿时跌倒在地。
“征儿,跑!”
张扬用尽了全力,他距离张征并不远,但却没有那些俘虏近,更重要的是,那些俘虏手中都有武器,虽然只是修路用的锄头、铁锤等钝器,可要是挨上
一下也不是闹着玩的。
“跑?为什么要跑?”
张征发现自己父亲的眼神无比凶狠,但却不是望着自己,而是望着自己的身后,不由转过头来,只见那些胡人面目狰狞,眉宇间充满着疯狂,正向自己
而来。
父亲是喜欢自己的,此刻的张征只有这么一个念头,他回过头来,脸上挂起了一丝笑意。
自从蔡琰死后,他便陷入了惶恐之中,虽说有张扬在,但他从小到大并没有和张扬相处过多久,对父亲这个名称总是有一种怪异的感觉,渴望而又害怕
。
尤其是在那次触怒张扬之后,他就觉得张扬不喜欢他,所以他说得那些话,大部分是蔡邕教授的原因,但还有一部分是他自己的叛逆。
这是一个渴望父爱的孩子。
不过他的眼睛瞬间就瞪大了,这次出来是为了游玩和打猎,张扬没穿铠甲,没带兵器,甚至连从不离身的天胜刀都交给了典韦。
“父亲,别管我,快走!”
张征跌跌撞撞地爬了起来,朝着张扬大喊,而身后的铁锤已经距离他只有一两丈远。
这就是小人屠的儿子?看起来还未曾见过杀戮吧?
距离张征最近的那个鲜卑人面色古怪,像是兴奋,却又带着绝望。
他大步冲了过来,手中的铁锤高高举起,铁锤上面还沾染着碎石的残渣,看起来很脏,却没有人会去怀疑这一下的威力。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逃不了,而且他也没想逃,鲜卑已经完了,就算他能逃走也没地可去,失去了草原的鲜卑人就像无家可归的野狗,只能四处游荡。所
以他现在只希望在杀了小人屠的儿子之后,还有时间能够结果自己。
不需要想他也知道被抓住是什么后果,焦触本来是一个无名之辈,哪怕在冀州都算不得什么,袁绍都未必知晓他的名字,但张扬的一个凌迟让他名言天
下。这个鲜卑俘虏不知道张扬有没有更残忍的手段,但哪怕凌迟也是他不愿接受的,那种连死都成了奢望的感觉,让他灵魂深处升起一丝颤栗。
张征在笑,他不是不想跑,只是双腿已经不听使唤了,说到底,他还是一个孩子,连出丞相府的次数都少得可怜,更别提如此危急的情况。上一次,有
蔡琰用生命来保护他,这一次呢?
张征小小的心脏里满是绝望,他很高兴张扬是喜欢自己的,可他又痛恨自己没有听话,如果能够好好和典韦将军学习武艺地话,现在的情况就不会如此
被动,父亲也不需要亲身犯险了吧?
近了,更近了,张征甚至能听到自己背后的风声,他知道,这是铁锤落下的声音。
“娘,孩儿来找您了...”
张征缓缓闭上了双眼,他好像看到蔡琰就站在他的面前,微笑着对他张开双臂,就像从前一样准备被他揽在怀里。
“老子要杀你全家!”
仿佛从九幽炼狱传出的怒吼声十分低沉,但那彻骨的寒意却瞬间笼罩四周,仿佛能把人的灵魂冻结,那鲜卑俘虏的手颤抖了一下,不过随后便又狠狠落
下,他的表情无比狰狞,怒吼道:“我的全家早被你杀完了,现在,让你这个小人屠也尝尝死去儿子的痛苦!”
铁锤挂着风声,下落的速度又快了三分。
张扬双腿猛地一用力,整个人仿佛出膛的炮弹一般腾空而起,一头雪白的长发在空中飞舞,看起来无比张狂。张征听到了一声闷响,仿佛有人撞在了厚
厚的墙壁上一般。
一团血雾在空中飘散,一抹雪白染上了暗红,张征只感觉自己进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随后天旋地转,他和抱着他的人一同跌落了出去,重重砸在地
上。
但那个温暖的怀抱始终将他的头按在怀中,遮挡住了所有的血腥和杀戮。